事关紧急，艾零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去县里找上了县长陈稳。
陈稳笑吟吟地望着他：“艾零同志，刚回到乡里去就又跑回来，这是给我报告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哟？”
艾零苦笑：“陈县长，算是有好消息，但还要看县里支持不支持，如果县里不点头，那也等于我白忙活。”
“我是这样想的。陈县长，这一次青石乡要想过了考核这一关，新上项目时间上来不及，即便我强行上了，也是弄虚作假，市里领导那边无法交差。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在原有两个项目上做做文章——”
“一方面，我跟养殖公司的人接触了一下，要求对方把二期项目马上启动，尽快投放一千五百头猪仔进来，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猪仔就可以投放到位。按照现在的市场行情，目前到年底要出栏的一千五百头生态黑猪，加上存栏量未来预期所能产生的经济效益，加起来，创造的总产值应该在千万级以上了。”
艾零轻轻道：“我们折算一点未来的发展预期进去，提前变现为今年的整体数据，在统计口径上应该是合理的。”
陈稳眼前一亮：“倒是别出心裁，不过也算是一招。打了一点擦边球，不过，勉强可以说得过去。市里估计也能认可，毕竟青石乡的基础太差，起步太晚，上一个项目很难。这也不算是弄虚作假，只是透支了未来的经济预期。我看可行。但是，投资商那边，没有给乡里提条件？”
艾零摇摇头：“没有。养殖公司这边，他们本来就要上二期，只是因为我们的考核把时间提前了一点，至于他们扩大养殖规模带来的增加投入，我会帮着他们协调银行贷款，甚至可以去市里争取扶贫项目资金支持。”
陈稳嗯了一声：“这家企业不错，重要的是这个项目本身很不错，前景光明。今后我们要在政策上多对人家的发展进行扶持，如果你们能通过考核，市里肯定会着手为五老峪村的养殖项目申报国家级重点扶贫项目样板工程，一旦申报成功，各种资金扶持都会有，所以你们一定要谨慎行事，千万不要让这个项目虎头蛇尾，有困难随时来找我！”
艾零苦笑一声：“陈县长，能不能别申报这些什么典型或者标兵示范点了？成为典型，各种参观考察，各种考核检查，实在是不胜其苦。”
艾零打心眼里非常反感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扶贫就是扶贫，上项目，促发展，给老百姓带来一点实实在在的实惠，真正脱贫致富。树立什么典型样板工程，各级领导面子上好看了，各级政府有政绩了，但折腾的还是基层……
陈稳一瞪眼：“你可是一级党委主官，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这扶贫工作是当前压倒一切的重要工作，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如果不树典型，怎么把扶贫经验推广出去？嗯？”
艾零撇了撇嘴，却是不能再反驳了。
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看你站在谁的角度上说话了。
对于陈稳和郭海来说，扶贫举措是一方面，扶贫亮点也很重要，因为这代表着他们的工作业绩。
艾零心里叹息，或许将来等他到了一定的位置上，心态也会发生变化。
“还有一件事，想请领导帮帮忙。”艾零道。
陈稳挥挥手：“少废话，直接说！”
“陈县长，我跟腾飞公司的邱总深谈了一次，她说可以支持配合我们完成本次考核。”艾零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陈稳皱了皱眉：“她配合？怎么配合？你该不会是也要让腾飞公司扩大生产规模吧？我跟你讲艾零，这样行不通，而且事倍功半，得不偿失。况且这企业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当初能把一个代工车间放在你们乡里，帮你们解决一点劳动力就业问题，已经算是支持扶贫工作了，你还想得寸进尺，估计……行不通！”
“不，陈县长，我是想让腾飞公司注册一个财务营销分公司，然后放在我们乡里，今后腾飞公司所有的资金往来和营销账目都由分公司来完成，这样意味着……”
陈稳是何许人，他霍然起身拍案而起，大喜道：“好小子，这一招高明！腾飞公司年产值几千万，他们的数据如果合并报表进来，那你们完成市里的考核根本轻而易举。不要说这一次考核，就是市里年年来考核，也再也没有问题。”
“我就知道你小子能行！其实这都是办法，是工作思路，但孟志勇就只知道上形象工程、搞基础建设，就不知道换换思路——果然是思路决定出路！”
艾零微笑着：“领导，您先别高兴，人家腾飞公司是有条件的。”
陈稳笑了：“什么样的条件？只要不违法违规，县里可以同意！”
艾零简单把邱曼琳的要求提了出来。
陈稳皱了皱眉：“艾零，这事有点不太好办。第一，山林承包不能最长时限不能超过三十年，这是规定，是政策红线，我们怎么突破？第二，零成本承包？亏她邱曼琳想得出来，这是趁火打劫啊，怎么能行？零成本承包，将来我们怎么跟老百姓交代？老百姓的补偿谁来出？”
艾零笑了笑：“陈县长，我查了一下政策，也翻阅了一下现实案例，市里应该是有同类项目。毕竟他们要投资兴建一个温泉度假村，如果在承包时限上没有保障，他们也有投资上的担心。这样的项目涉及总投资过五千万，而且将来能带动我们乡整体脱贫致富，我想，县里能不能灵活变通一下，毕竟在大炼化项目上我们也有尝试了。”
陈稳沉吟了半天，突然苦笑道：“有利于老百姓的事情，可以尝试，也可以承担一定的风险。艾零，我这边没有问题，但是郭书记那边，恐怕很难同意，你去试一试吧，毕竟这种事情我说了不算，必须要书记亲自点头。”
艾零点点头：“我这就去找郭书记。”
望着艾零离去的背影，陈稳脸色沉了下去。
郭海的风格和性格他很了解，郭海绝对不可能为了青石乡扶贫就承担这种政治风险。而且，郭海为了压一压艾零的上升势头，说不定还会打压这个温泉度假村项目。其实有的时候，陈稳也很好奇，郭海为什么对艾零这种能干事、能干成事的年轻干部不怎么欣赏，反而对孟志勇这种庸碌无能志大才疏的干部百般呵护，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看重旧情和护短吗？
果然不出陈稳所料，郭海态度坚决，不肯让步。
艾零努力跟郭海争取，也无济于事。
艾零郁闷地走出郭海的办公室，心情烦乱。邱曼琳也不是一个善茬，县里不同意她的要求和条件，腾飞公司显然也不会平白无故送红包给青石乡。企业逐利，没有好处的事是不会干的。
艾零在即将离开县委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陈稳的电话：“艾零，你在县政府对面的小公园里等我！”
说完，陈稳就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在约定的地方，陈稳急匆匆走来，艾零迎了上去：“陈县长！”
陈稳左右四顾见无人，便压低声音道：“艾零，你去找邱曼琳谈，以青石乡的名义，先跟她们把三十年的承包协议签了，至于后续二十年，我出面去市里帮你们想想办法，你以青石乡的名义打一个报告给县政府，剩下的工作我来做。”
艾零面露苦笑：“陈县长，您不太了解邱曼琳这个人，如果没有得到县里的承诺，她是不会跟我们达成协议的。”
“你可以承诺给他！这样，以青石乡的名义跟腾飞公司签正式的承包合同，然后还是以青石乡的名义跟他们签一个非正式的协议，后续工作我们来做，不要担心，这件事可以拿下来！”
艾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知道陈稳从市里下来，原先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协助副市长工作，在市里神通广大，他说能拿下来就是能拿下来。但是，背着郭海以青石乡的名义私自承诺给腾飞公司，邱曼琳这边倒是好糊弄，可一旦被郭海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陈稳扫了艾零一眼，淡漠道：“艾零同志，做事是要冒风险的，尤其是做一些游走在政策边缘的事情。但我们要看这样的事情是不是造福一方百姓，既然能让老百姓受益，我们又没有半点私心，我个人觉得，可以适当冒一点风险。”
“你自己权衡吧。”陈稳扬长而去。
艾零站在原地，一连抽了两根烟。
陈稳的承诺未必百分百可靠，因为未来存在较大的变数。但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相信陈稳，相信陈稳是一个想做实事的领导干部。
他突然觉得陈稳的话很有道理，如果能让一方老百姓得到实惠，个人冒点风险又算什么？如果不冒风险，跟腾飞公司的合作就泡了汤，又坐失了一个前景看好的温泉度假村项目。
犹豫再三，艾零决定冒险试一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