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天下午县委召开的临时常委会上，作为附加的会议意向之一，青石乡的乡长人选调整经过讨论初步确定了下来。安化县并不是一个多大的县，县里的风吹草动尤其是涉及干部条调整的事儿很难瞒得住。大概是傍晚时分，这一消息就借助于发达的信息传播渠道，在青石乡传开?。
孟志勇被免职了！！！
整个青石乡为之震动。
孟志勇在青石乡呆了两年，谈不上什么成绩，但也没有太大的失误。更重要的是，前任乡党委书记彭春辉刚刚被调整离开，孟志勇又被免职，青石乡的党政一把手在短短几个月之内被一锅端了，这在青石乡的历史上还属于首次。就算是在县里，这样的事情也非常罕见。
关于孟志勇的去职，众人背后议论了一阵，也就不再关心了。甚至连孟志勇的去向——下一步将在县里任何部门任职，都没有人关心，人们关心的还是谁接替孟志勇成为乡长。
每每这个时刻，小道消息总是肆意风行。被传得最多的是副乡长李贺接替孟志勇成为乡长，传得有板有眼，说是县委常委会已经确定，只等过几日，就会下任职文件。
很多人相信了这总说法。因为如果是论资历的话，李贺在青石乡工作了六七年，副乡长已经干了整整一届，年富力强，虽然没有突出的政绩，但胜在中规中矩，县委提名李贺出任青石乡乡长，也在情理之中。
听风就是雨，这种官场弊病在基层更加明显。
李贺自己还没怎么着呢，晚上就接到了不少人的贺喜电话。李贺自己心里没有谱，犹豫了再三，还是拨通了好朋友——县委研究室的副主任宋庭。
宋庭接起电话笑：“老李啊，我正想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你就打来了。”
李贺苦笑：“老兄，找你打听个事儿啊，我听说孟志勇的乡长被撸了？”
宋庭笑：“孟志勇就是自作自受，我听说在常委会上，焦书记对他提出了很严肃的批评，据说都拍了桌子。被免职了，好在有郭县长力保，这才保住了级别，临时在县府办挂一个享受待遇的副主任。”
李贺其实并不关心孟志勇的去向，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所以就拐弯抹角的打听。听着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问，宋庭知道他最关心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老李啊，你就耐心等着吧，我听说县委孙书记提名了你，郭县长和焦书记也没有反对……所以啊，我得恭喜你了，马上就是乡长了，什么时候请客？”
宋庭毕竟在县委机关工作，他的消息来源自然是非常可信的。从宋庭嘴里得到验证，李贺如释重负，也狂喜过望。
虽然副乡长和乡长只有半格差别，但却不是一个层次的职务。干了乡长，就等于打开了政治上的进步之门，今后有可能当书记、干副县长……乃至更远。
宋庭说的“孙书记”，是说的是县委分管干部党群的副书记孙淑怡。高兴了一会，李贺就开始思量，他觉得自己跟孙淑怡没有往来、更谈不上熟悉，可孙淑怡为什么要提名自己当乡长呢？
孙淑怡虽然是女同志，但却是县里的第三把手。除了焦念东和县长郭海之外，县里说话最有力度的领导就是她了。
李贺不知道孙淑怡为什么卖了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想，管他呢，反正今后自己干上了乡长，慢慢想办法回报领导的知遇之情吧。
……
第二天一早，周霖和艾零代表乡里在五老峪村组织了一个项目重启仪式，其实就是走走过场，腾飞公司的人接管了项目，邱曼琳倒是说话算话，立即安排财务打款，一百多万的资金到了账上，项目公司开始着手去购买第一批的猪仔。
光有养殖场没有猪仔，这就是一个虚头巴脑的形象工程。省委组织部的领导要下来看项目，看什么？总不能光看一个空场吧？所以必须要有猪仔，这样才能满足市里的要求。
到了下午，乡里突然接到县委组织部电话通知，说是由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老秦带队的一行人已经出发，要来乡里调整干部。
周霖临时召集全乡干部大会。
除了班子成员之外，等待在会议室里的还有各站所的中层负责人，还有部分村的村主任或者村支书，林林总总，大概有三十多个人。会议室里乌烟瘴气，不少人抽烟，周霖走进来忍不住皱了皱眉，挥挥手让党政办的人赶紧开窗户透透气。
艾零跟在周霖身后走进会议室，他神色平静，径自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他眼角的余光发现一旁的李贺神采飞扬，眉宇间的喜色根本就无法隐藏，忍不住笑了笑，暗暗摇头。李贺要接任乡长的传言他也听说了，不过觉得不靠谱。
不是他看不起李贺，而是他觉得在现在这种节骨眼上，省委组织部的调研组马上就要到，市委也在紧盯着青石乡，最稳妥的办法是不动干部，保持稳定。既然焦念东和县委还是坚持动了孟志勇，说明接替孟志勇的人是焦念东看重的人。
如果李贺入了焦念东法眼，他也不会在青石乡苦熬了这么多年了。
但艾零觉得这与自己无关。无非是孟志勇被调离，让艾零在青石乡的对手不复存在了。不管是谁当乡长，都无关紧要，反正不能是自己——自己来乡里不过半年，哪有半年就提拔的？而且乡长的级别虽然不高，但却终归是一级人民政府的主官，县里任命起来不会那么随意。
周霖扣了扣桌子，笑道：“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请县委组织部的秦部长宣布县委任命！”
老秦面带微笑，挥挥手：“好，大家都很忙，尤其是你们乡里最近正在筹备迎接省委组织部调研组检查的事情，我就长话短说，不再耽误大家过多的时间了。”
“根据县委安排，我和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的同志一起来青石乡，宣布县委最近的干部任免决定：”
老秦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尤其是李贺，心情非常急切和振奋，只要老秦说完任命决定，他就走马上任青石乡的乡长，彻底改变了政治命运啊。
老秦有意无意地扫了一脸阴沉的孟志勇一眼，淡淡道：“根据工作需要，县委决定：孟志勇同志不再担任青石乡党委委员、副书记职务，建议乡人大主席团履行程序免除孟志勇同志的乡长职务，对于孟志勇同志，县委另有任用。”
台下没有掌声，毕竟孟志勇被免除职务不是什么好事，谁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鼓掌起哄。
老秦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县委任命——”
李贺和所有人都绷紧了心弦，李贺脸色微微涨红，面带振奋期待之色。
但谁都没想到，老秦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包括周霖在内都吃了一惊。因为县委的决定突然老秦来得也突然，没有来得及跟周霖沟通，所以周霖事先也不知道乡长的任命究竟是谁。
虽然按照常规，县委组织部应该提前跟乡党委书记沟通，但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例外。所谓特事特办就是这个样子吧。也或者，焦念东也是担心提前沟通消息泄露，会引发其他的是非来，所以才这样安排。
“经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提名艾零同志为青石乡乡长人选，请青石乡人大尽快履行任职程序。”
艾零本来就是乡党委副书记了，所以县委提名他，不需要再任命党内职务，直接提名为乡长人选就好了。
满座皆惊！
居然是艾零！！！
李贺面色惨淡，呆了呆。不少人面露震惊之色，目光都投射在艾零的身上，开始议论纷纷。
就连艾零自己都很吃惊：自己？自己来乡里不到一年就被提拔为乡长，县委这是在搞什么名堂？论功行赏吗？
但意外归意外，既然县委任命在此，艾零自己当然也是当仁不让。
周霖有些意外，真的很意外。但这是焦念东的决定，周霖自然不能反对。
“艾零同志是市里下放的扶贫干部，年轻有为，现在正当青石乡脱贫攻坚的关键阶段，县委经过统筹考虑，认为艾零同志担任乡长是合适的，稳妥的，也是有利于工作的。所以，还请乡里的同志支持配合艾零同志的工作。好了，下面的会议，交给周霖同志主持，我们就先退场了。”
老秦带着组织部的两个下属旋即离去。
周霖和艾零送了出去，回来后各自就坐继续开会。
周霖敲了敲桌子：“好了，安静。首先，我代表乡党委政府，坚决拥护县委的决定。我认为，艾零同志担任乡长是合适的。至于孟志勇同志，在乡里工作这么久，成绩突出，县委另有任命，这是好事。”
周霖顿了顿：“下面请艾零同志讲几句。”
艾零刚要说话，孟志勇霍然起身来，沉声道：“周书记，因为我已经不再担任乡长职务，我留下来开会也不合适，所以我还是先退场了，我这就返回县里找组织部报道，也希望乡里的同志能紧密团结在乡党委的周围，继续抓好工作，各位我们来日再见！”
孟志勇简单撂下几句场面话扭头就走。
周霖笑了笑，率先鼓掌。其他人也就开始鼓掌，算是欢送孟志勇离任青石乡了，尽管这样的离任有点狼狈和尴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