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帝东巡,如许昌。帝欲大兴军伐吴,侍中辛-谏曰:“方今天下新定,土广民稀,而欲用之,臣诚未见其利也。先帝屡起锐师,临江而旋。今六军不增于故,而复循之,此未易也。今日之计,莫若养民屯田,十年然后用之,则役不再举矣。”帝曰:“如卿意,更当以虏遗子孙邪?”对曰:“昔周文王以纣遗武王,惟知时也。”帝不从,留尚书仆射司马懿镇许昌。八月,为水军,亲御龙舟,循蔡、颍,浮淮如寿春。九月,至广陵。
吴安东将军徐盛建计,植木衣苇,为疑城假楼,自石头至于江乘,联绵相接数百里,一夕而成;又大浮舟舰于江。时江水盛长,帝临望,叹曰:“魏虽有武骑千群,无所用之,未可图也。”帝御龙舟,会暴风漂荡,几至覆没。帝问群臣:“权当自来否?”咸曰:“陛下亲征,权恐怖,必举国而应。又不敢以大众委之臣下,必当自来。”刘晔曰:“彼谓陛下欲以万乘之重牵己,而超越江湖者在于别将,必勒兵待事,未有进退也。”大驾停住积日,吴王不至,帝乃旋师。是时,曹休表得降贼辞:“孙权已在濡须口。”中领军卫臻曰:“权恃长江,未敢亢衡,此必畏怖伪辞耳!”考核降者,果守将所作也。
吴张温少以俊才有盛名,顾雍以为当今无辈,诸葛亮亦重之。温荐引同郡暨艳为选部尚书。艳好为清议,弹射百僚,-奏三署,率皆贬高就下,降损数等,其守故者,十未能一;其居位贪鄙,志节污卑者,皆以为军吏,置营府以处之;多扬人-昧之失以显其谪。同郡陆逊、逊弟瑁及侍御史-据皆谏止之。瑁与艳书曰:“夫圣人嘉善矜愚,忘过记功,以成美化。如今王业始建,将一大统,此乃汉高弃瑕录用之时也。若令善恶异流,贵汝、颍月旦之评,诚可以厉俗明教,然恐未易行也。宜远模仲尼之泛爱,近则郭泰之容济,庶有益于大道也。”据谓艳曰:“天下未定,举清厉浊,足以沮劝;若一时贬黜,惧有后咎。”艳皆不听。于是怨愤盈路,争言艳及选曹郎徐彪专用私情,憎爱不由公理。艳、彪皆坐自杀。温素与艳、彪同意,亦坐斥还本郡以给厮吏,卒于家。始,温方盛用事,馀姚虞俊叹曰:“张惠恕才多智少,华而不实,怨之所聚,有覆家之祸。吾见其兆矣。”无几何而败。
冬,十月,帝还许昌。
十一月,戊申晦,日有食之。
鲜卑轲比能诱步度根兄扶罗韩杀之,步度根由是怨轲比能,更相攻击。步度根部众稍弱,将其众万馀落保太原、雁门;是岁,诣阙贡献。而轲比能众遂强盛,出击东部大人素利。护乌丸校尉田豫乘虚掎其后,轲比能使别帅琐奴拒豫,豫击破之。轲比能由是携贰,数为边寇,优、并苦之。
世祖文皇帝下黄初六年(乙巳,公元二二五年)春,二月,诏以陈群为镇军大将军,随车驾董督众军,录行尚书事;司马懿为抚军大将军,留许昌,督后台文书。三月,帝行如召陵,通讨虏渠;乙巳,还许昌。
并州刺史梁习讨轲比能,大破之。
汉诸葛亮率众讨雍-等,参军马谡送之数十里。亮曰:“虽共谋之历年,今可更惠良规。”谡曰:“南中恃其险远,不服久矣。虽今日破之,明日复反耳。今公方倾国北伐以事强贼,彼知官势内虚,其叛亦速。若殄尽遗类以除后患,既非仁者之情,且又不可仓卒也。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亮纳其言。谡,良之弟也。
辛未,帝以舟师复征吴,群臣大议,宫正鲍勋谏曰:“王师屡征而未有所克者,盖以吴、蜀-齿相依,凭阻山水,有难拔之势故也。往年龙舟飘荡,隔在南岸,圣躬蹈危,臣下破胆,此时宗庙几至倾覆,为百世之戒。今又劳兵袭远,日费千金,中国虚耗,令黠虏玩威,臣窃以为不可。”帝怒,左迁勋为治书执法。勋,信之子也。夏,五月,戊申,帝如谯。
吴丞相北海孙劭卒。初,吴当置丞相,众议归张昭,吴王曰:“方今多事,职大事责重,非所以优之也。”及劭卒,百僚复举昭,吴王曰:“孤岂为子布有爱乎!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怨咎将兴,非所以益之也。”六月,以太常顾雍为丞相、平尚书事。雍为人寡言,举动时当,吴王尝叹曰:“顾君不言,言必有中。”至饮宴欢乐之际,左右恐有酒失,而雍必见之,是以不敢肆情。吴王亦曰:“顾公在座,使人不乐。”其见惮如此。初领尚书令,封阳遂乡侯;拜侯还寺,而家人不知,后闻,乃惊。及为相,其所选用文武将吏,各随能所任,心无适莫。时访逮民间及政职所宜,辄密以闻。若见纳用,则归之于上;不用,终不宣泄。吴王以此重之。然于公朝有所陈及,辞色虽顺而所执者正;军国得失,自非面见,口未尝言。王常令中书郎诣雍有所咨访,若合雍意,事可施行,即相与反覆究而论之,为设酒食;如不合意,雍即正色改容,默默不言,无所施设。郎退告王,王曰:“顾公欢悦,是事合宜也;其不言者,是事未平也。孤当重思之。”江边诸将,各欲立功自效,多陈便宜,有所掩袭。王以访雍。雍曰:“臣闻兵法戒于小利,此等所陈,欲邀功名而为其身,非为国也。陛下宜禁制,苟不足以曜威损敌,所不宜听也。”王从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