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原有很奇怪的价值观和是非观!
这是璎珞自从他愿意出银子赎人的举动发生那一刻起就隐约感觉到的。而如今,在西门聂详细而具体的阐述其中深一层的真意之后,她更坚定了这一结论。
白秋原,他并不是一个一毛不拔的吝啬之人,他只是过分执着于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原则。有时,甚至为贯彻原则而颠倒黑白、本末倒置——照西门聂的意思来看大概就是这样。
但,对于西门聂而言的所谓黑白、本末是否与常人相似、或者说与璎珞所思考的标准相似,那就是更远的事了——至少此刻尤在咀嚼新任“主子”为人、喜好的奴婢,是无暇顾及的。
不过,努力且善于适应新情况的璎珞却也在第一时刻便从西门聂的话语中体味到:说这话的人本身,便同样是执着于挑战自己主子原则,并以此为乐趣的人。
如果有不相干的人在面前垂死挣扎,白秋原绝对不会多加过问——因为“生死由天命”,他不可妄加干扰。但倘若是相识的人遭遇不测,他最多也就是守在旁边等人死后帮忙入葬。
因此,对于良家妇女被卖为娼这样的事,对白秋原来说也就如马路角落里的灰尘,是大是小、是多是少都无所谓,路走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但是,在路边的这一小粒灰尘扯破了他的衣服,那便不同了。
弄坏人家的东西自然要赔——赔多赔少是另一回事——但一个被拐骗的女子身上自然不会有银两,而妓院老鸨也不大可能代付,他自己更急着赶路不能长留此地等她接了客赚了钱再还……
如此这般,白秋原的脑袋以超速转了一圈后,当即有了这样的结论:
把这个弄破自己衣服的人栓在身边,一来,倘若哪天这人有了钱,可以马上跟她要;二来,如果此人天生穷命无意外之财,就让她做工来低;三来,假使这人什么都做不来,他还可以特意绕个道把人送回家,问她家里人要。
至于转手再把人卖给牙婆子这样的事,他倒不会去做。
出于这样的考量,璎珞成了白秋原的丫鬟,三人一行上了路。
相比较于白秋原的寡言与冷硬,极其体贴又有风度的西门聂就好相处多了。
“这位老兄姓白名秋原。虽说是他出钱赎了姑娘,不过你也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刚好轮到他付帐而已。”
似乎在任何场合都能活跃气氛,或者说不顾周围环境是何等的冷场,都能独自闪耀、活蹦乱跳的白衣男子开始了热络的介绍。璎珞不自觉的看向那张镶有黝黑眸子的脸,而被介绍到的人只是轻哼着别过头去。
“在下复姓西门,单名一个聂字……”
“西门聂!!”
未等对方说完,原来低头垂眼、很柔顺纤弱的女子猛然抬头,惊讶的瞪过去。
西门聂——如果不是同名同姓,必定就是“那个”西门家的人了!
在江湖上,提起西门这个姓氏,人们马上便会联想到云州落叶山庄。就如同提到“姓伍的大魔头”,一定是指昆仑山仇天门的伍仇天。而这样相似的联想,也正如让落叶西门家和伍家相联系的恩怨一般。
知道仇天门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并能一一把手算来的人不少;而真正知道这仇天门创立初忠及伍仇天与西门家纠葛的人,却并不多。而这事似乎也都被老一辈人刻意回避,以至于大家都快要忘却了。
究竟是什么事使得伍仇天如此敌视西门家,又与无恋宫三位宫主闹得这般下场?
人们说四大庄之一的落叶山庄曾因仇天门的关系而一度落破,却不知伍仇天创建仇天门并非为追逐名利,且就是为了灭西门家这一单纯的目的。而究其根源,似乎还牵扯到伍仇天多年前的一段桃花债——即是无恋神宫的三位宫主。
因此,璎珞知道伍仇天创派的真实意图,但却因为所出的环境,她如其他人一样不知那段恩怨,究竟为何——就连个性温和、容易套话的三娘也绝口不肯再提当年之事,娘亲与自己很少交谈,而大宫主面前此种话题更是禁语。
但璎珞却很在意——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她当然会在意,即使在大宫主令下,全员只需把仇天门当天敌、当争夺天下的死对头就好,但她仍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也姓伍。
娘亲冷颜,尊称冷夫人,是伍仇天在仇天门的第一个女人。而自己,是娘亲“被其抛弃”后孤身抚育张大的孩子——
我也是他的孩子啊,我也是伍家的血脉!
璎珞如何能不去在意?即使那个人是天下唾弃的魔头,璎珞仍像所有孩子一样把他当作一个父亲来期待。也因此,从幼时的怨恨父亲为何只留弟弟在身旁、而不要自己这个女儿,到了猜测陈年往事的内幕加上母亲的性格致使事情走至如此地步,她更渴望得知其中真相。
而如今,父亲的死仇正在眼前,即使自己并不抱有同样的仇恨、甚至不理解那样痛恨的感情,却也不免诧异。
“咦?你知道我吗?”
西门聂略带惊讶又有深意的一笑,不着深浅的问道。
原来自己已经声名广播,连一个不懂武功的世井女子也听说过自己的名号?西门聂暗笑,却又带着狡黠:
或者——她根本不是我所以为的那种普通人,而是涉足江湖的武林人士,那么便更说得过去了。不过,她如此惊讶的反映……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名号,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难道是我过虑了吗?
西门聂明明还是那么温暖的笑着,璎珞却不知为何而浑身轻颤:
糟了,我现在可是个不懂武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可不能让他们看出我通晓江湖事、甚至猜测出我是无恋神宫的人!
“呃——是、是那样的,我记得以前看过的一本流俗小说,里面的主角就叫做西门庆……一时、一时弄混了……”
璎珞尴尬又紧张的干笑。
“哦?”西门聂很有兴趣的笑着问:“这我倒没听过。什么书?有趣吗?”
“恩……还、还好吧……”
“那么那个西门庆是什么样的人呢?”和我比哪个更有魅力些?
“是个烂人。”璎珞很干脆的结束走向意义不明的交谈。
见她不愿多谈,西门聂也不再追问,转而问道:“对了,我和白兄正准备南下,不知姑娘你是哪里人,看我们是否能顺道送你回家乡?”
“呃……”
要隐瞒,就要有合情合理、让人信服的理由——璎珞这样想着:并且,告诉他们的我的家乡一定不能让他们产生可能的联想,要离天山无恋宫越远越好。我的外貌、身型比较瘦弱,师姐们都说我像南方人吧!
“我,我原住金陵。由于寄居人家家贫、遣散了众仆,便打算去泉州寻亲,路上不幸被人下了药,然后就……”
说着,如南方水土滋养出的柔弱如水的女子抽出水红色的丝巾轻拭眼角,不敢抬头看向旁人。
“金陵啊……”原本一定会热切关怀一番的风雅男子,此刻却疏忽了佳人,兀自搓着下巴喃喃自语:“这倒不太顺路了,不过还是可以一同走一段的吧……”
南方人呢。西门聂想着,本来怎么看都像是极北耐寒品种……真的是南方人吗?
西门聂刚想回头再研究比较一下同伴特有的高山耐寒脸,却发现白秋原早已受不了他两人的无聊对话,回自己房里去研究师父的遗书去了。
也罢,路上有个异性相伴,一定会更有乐趣的!
“对了,还没请教姑娘芳名?”西门聂亲切的问。
璎珞倒还没被他邀请似的的灿烂笑容刺花眼,很是拘谨的答道:
“我……自幼便是被收养做下人的,没有姓,名唤璎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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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汐语:
虽然并未做出明确的年代设定,但玄汐在写作的时候还是有朝代背景作为参考的。故事的内容本与历史无关,但不得不提的是,《金瓶梅》是本文所处背景时代之后成书的,应当是明万历年间吧。
此外,文中提到的一些地名均属古称,如幽州即北京、汴京(东京开封府)即河南开封、西京(河南府)即河南洛阳、金陵即江苏南京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