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士兵(小说原著) 第十章 解散钢七连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班长在的时候我就开始看书,班长走了以后我更加看书,后来该走的不该走的全走了,我就有更多的时间看书了。

我的看书完全是杂乱无章的,既然没有机会去看世界,那就看书吧,什么书都可以,军事的,地理的,自然的,小说,诗歌,甚至剧本,一片芜杂,往里塞就是了,反正我自知我的知识普及度几乎归零,加上死刻棺材板的记性,也许以后有时间印证。

团里的图书馆也很芜杂,军事倒是好好地分了科目,可我看生物类时看过一部叫《白鲸》的小说,而《李自成》是看历史栏目的时候才看到的。

管书的家伙显然不一定是爱看书的家伙,这在军队一样适用。

后来终于有机会被人取笑了,机步团来了一班军训的学生,有几个读书最多的,发现我居然也知道集体无意识和布匿战争,就很惊讶;调查到本团也有一个图书馆就很惊喜,于是我被笑话了,他们告诉我,这根本不能算图书馆,藏书只有几千,索引根本没有,排列一塌糊涂,最要命的是没有一本书不落伍的,可以送到灾区去了。

他们说得非常对。

我相信这里的绝大部分书是他们烂熟于心的,可我肯定:至少《白鲸》和《李自成》这两部书他们没有看过,他们说太老了,不屑于看。

我并不认为那两部书有多好,我的鉴赏水平也实在是不高,直至昨天为止,我看《东方》一书中一个很老套的情节,还看得两眼发潮,书像人一样也会老吗?就算是,老人不是会告诉你更多东西吗?

我知道我的图书馆最后肯定成了他们善意的笑话,因为走的时候他们说要给我的“图书馆”捐赠一批图书,尽管没有了下文。

我知道我所在的这个团,还有很多人像我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堪称乱七八糟地在读所谓图书馆里的书,因为书很贵,不是穷士兵买的东西,在有限的军费开支里,我们只能利用有限资源。

现在我所在的部队已经有图书馆了,更方便的是索性把整批的书当下来,放在局域网里,要看自己调就是了,算是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资源。

我知道我们仍然会被笑话,因为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现在的人们在读些什么。团长在军训学生走后说了一句话:他们永远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人。

这句话做什么理解都可以的。

我被笑话后很认真地在日记本上记下这么几句,我知道,又是一个落伍的习惯。

书是要读的,翻开书,书才有了生命,日子是要过的,岁月踩上了脚印才算流而不逝。

我被取笑过无数次,但这次让我最不习惯,我有点…急了。

★二级士官许三多

回连队不久,成才就办完了手续,调去红三连任班副去了。他做了钢七连第一个跳槽的兵。临走时,成才打开背包,里边有三条烟,分别是塔山、红河和大建设,成才将那条塔山扔在了桌上。

给大家抽的。他说。

但谁都没有反应。成才也不期待什么反应,许三多帮他拿了行李就出门去了。

到门口时成才回身敬礼,所有人中,只有班长面无表情地给他还礼。

许三多跟在成才身后穿过操场,操场上没有一个兵,但几乎所有的兵都在班宿舍里看着,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叛徒。

成才咬着牙默默地走着,许三多陪着他走着。走着走着,一只手不由得搭在了成才肩上。对军人来说,这是违规的。但许三多觉得,这时的成才需要他这样。

离开是很简单的,拎起日常用品,前往百米外的另一个宿舍即可,可这完全改变了一种生活,成才这位前狙击手到了三连后,将发挥他在文体方面的才能,许三多想起成才问过他,做狙击手好还是转志愿兵好,现在他自己选择了后者。

红三连这边,倒是十分的活跃。指导员亲自把成才迎进宿舍里。

他说这个连现在正是大换血的时候,以后你就是骨干了!就你在七连的表现我们是绝对信得过的,过两月师里田径赛还指着你露一手呢!他说许三多,你也回来吧,你原来就是咱们连的,你跟成才不是老乡吗?你们俩要联手,成才的短跑,你的长跑,咱们连就把全师给震啦!

成才马上拦住了指导员的话,他说,他是钢七连最好的兵,他不会来这的。许三多却在一旁沉默着,看着成才一件一件地摆着自己的东西,看看摆得差不多,便扯了扯成才,说:成才,我先回去啦。

成才默默地点点头,说许三多,你以后要常来看我。

许三多忽然发现成才的眼里尽是寂寞,他知道,成才其实不想离开七连。

成才说:许三多,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在连里交了那么些人,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来送我。许三多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说:他们不像你想得那样的。

往回走的时候,正碰着史今出来找他。

史今说许三多,正找你呢,团里命令,让你明天去师部做夜间射击示范。许三多想也不想,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史今说我不去,就你一个。这个回答让许三多愣了好久,半天才问去多久?史今说一个月。

许三多的眼睛马上就大了,他说那我不去。史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笑了笑,说这应该由你说去和不去吗?许三多说:可我的夜间射击还是你教的呀!史今知道他的意思,只好拿出班长的口气,他说:我不去自然有不让我去的理由啦。当兵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个道理许三多也懂,就挨着班长一起往宿舍走。

走在路上的时候,史今有些感慨,他说许三多,你今天做得很不错。班长的话有点突然,许三多一时听不懂,他说什么?史今说,最后到了他走的时候,总得有个人送送他。你很宽容,当兵做人这都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许三多明白了,怔了一会。

往前走是七连,回过头是三连。许三多觉得自己明白了成才了。他胸里憋着气力,可面对世界却无能为力,于是,他突然大声地吼道:

他没到最后!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许三多是从来都没对史今大过嗓门的,史今突然地就愣在了那里。对不起,是我错了,他当然没到最后。史今意识到了什么,对许三多说道。史今的态度令许三多一下子回过神来,他连忙抢过话儿:

我错了,班长,我不该对你吼。

我知道你难受。史今说。

许三多说:他抢不到第一,他是被我逼走的。

许三多的脸显得有些沮丧。史今便说:怎么能这么说呢?可许三多说:是这样的。我笨,我总是怕把事情做不好,可我现在想,我干嘛要把事情做这么好呢?机会这个词,我现在明白了,机会是很少的呀!

许三多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史今知道再说什么这时都是多余的,便不再说了。

许三多并没打算违抗命令,尤其是被史令传达的命令。他坐上一辆军用越野车,就报到去了。越野车的前边,是师部参谋,正翻看着许三多的材料。但他有点不可理解,他问许三多:你两次集团军比武冠亚军,一次军区比赛获得名次,你怎么还会是个列兵呢?

许三多不做回答。他正看着车后的团部大门口,他看到他的班长史今正站在那里不停地对他挥手。

许三多走的时候,他的团长正在参加一个由更多高层举行的会议,师长正在谈这么一个议题:举世皆知,我军正在掀起一场触及筋骨的改革,曾经是从游击战模式转入装甲化集团化的正规模式,这是个拿来主义。现在是从拿来主义转为真正适合我国国情的作战模式,这牵涉到编制。而那场不公平的夏季演习就是试图改变官兵作战意识的一个部分。

团长点头说:我明白。

这关系到很多部队的存亡。

师长说得斩钉截铁,这份斩钉截铁导致沉默。

沉默中,团长很有些心烦地扫一眼自己眼前放着的打印材料:

《全重装部队是否完全适合低烈度局部战争的需要》《传统的侦察部队是否能满足C4I战场的要求》每一个,对他来说都是一个理性而残酷的问题。

而一边的速记员毫不顾及他这份心情,在把各方发言敲在了屏幕上:

“传统的侦察兵是从部队的精兵里选拔出来的,比如说B团钢七连,其实就是一支战斗力最强也最能担负战场压力的精兵,可面对现代战场,一支装备了自行式光电设备的侦察兵是否更能满足需要?”

“答案是肯定的。”

“我担心我们在犯装备万能论的错误,人与武器间永远有很微妙的关系。”

“装备绝不万能,可装备是一种准备。”

“侦察兵应该归入指挥控制通信作战系统;““侦察兵是尖刀,但更应该是眼睛!”

“眼睛不可能作为刀的,那是传说中的气功。”

“侦察兵是眼睛,如果需要尖刀的话,培养像A大队那样专业的尖刀。”

“那么钢七连的传统呢?钢七连的传统简直是咄咄逼人的!”

“这个问题其实早有答案了,在这几十年的治军史里,已经不知道解决过多少这类的问题。”

“传统是可以培养的。钢七连的荣誉会在新建的侦察连延续。”

“包括它的连旗,装备换了但是精神不会换。”

“装备换了人得换,操作那些复杂的激光红外装置可不是传统侦察兵擅长的事情,那要求相当不错的物理和化学底子。”

黑漆漆的山峦间闪现出一个微小的光靶。

是许三多在练射击。立射,卧射,跪射,侧身射,急速射,不管哪一种,对许三多来说,那只像是一场杂技。看着一个个被打灭的游动光靶,后边的观摩兵们赞赏不已。

许三多已经这样训练了一个月了。

他把枪刚一放下,旁边的军官马上伸出大拇指来。

你怎么练的?

许三多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是班长教出来的,我们班长说,夜间射击和白昼射击其实区别不大,还是眼到手到,手到枪到,最重要是心到,如果等目标架到瞄准基线上再开始射击,那个人不该上战场,他只好打五分钱一枪的汽球靶…

听他这话,靶场响起一片笑声。

笑声打不断许三多想说的话,他继续对告诉他们:夜间射击尤重感觉,打好夜间射击的兵比打白昼射击的兵耗弹多好几倍,可以说他是拿子弹喂出来的。夜雾和水汽会把点状的灯光升发成一团,我们必须找好这个点和团的区别。数据很重要,那是个验证,也是接收信息的一条捷径,可对一个手里拿枪的士兵来说,要有枪感,枪感像人生的很多事一样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也是我们班长说的…

又有光靶亮起,一阵齐射的声音终于把许三多的说话声打断了。

团长从师部指挥楼里出来,他有点心不在焉,他想要走开。值勤兵跑过来,把他存放的文件给他。团长接过那个印着“机密”字样的牛皮纸信封,心情越发沉重起来。那上边不光纪录着会议发言纪要,更要命的是,论证之后递交军区,再由军区核批下来的诀议。

团长的车停在通道上,许三多正好走过,被团长叫住了。

团长说许三多,你教了一个月,表扬你的电话我接了三个。许三多挠挠头,他说是他们愿意学。然后问团长,您怎么在这?团长说我来师部开会。许三多说:我那点经验早就教完了,明天我就搭班车回去!团长说不用了。他说我已跟师部打招呼了,今天就顺便把你一车带回去。许三多说那不好吧?团长说路上挺长的,我还想有个人说话呢。

许三多这才乐了。他说那您等我一分钟!说完撒开腿就跑。团长刚点上烟,许三多提着行李已经回到了团长面前。他早就准备好了。

路上,团长问他:许三多,你在钢七连呆得怎么样?许三多说挺好。团长说知道你挺好,每季度都拔了旗回来。我是问你怎么个好法?许三多想了想:跟家一个样。

团长呵了一声,停了一会接着问:…如果没了呢?

许三多不理解团长说的什么,他说怎么会没了呢?

团长说我是打个比方,我是说如果没了呢?

许三多的脸色这下认真了起来,半天没有响声。

…行了行了,你别想了,我就是打个比方。团长叹了口气,但心情十分沉重。过了一会,又禁不住对许三多说:许三多,我跟你说吧,我还没当团长那会吧,那天就盼着换新型坦克,现在我这团长也干了一阵啦,我就开始有点怕换那新型坦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许三多摇摇头。团长接着说:因为老坦克是四人乘员组,新坦克是自动装弹的,三人乘员组,那就是说,每四个人中间就得走一个人。我想不出那些被遣走的兵是什么心情。…你送过兵吗?

许三多说我送过我们班长。…老班长。

哭了吗?

没有。我过二十了,不哭。

团长哎了一声:你真是还小。

显然,团长怀着十分沉重的心事,但他一时不能告诉许三多。那就是他刚才拿着的“机密”。

团长在团部大院下车后,司机没事便与许三多搭讪了起来,他说团长还真是很看得起你啊?也是,每季度都是拔旗大将,不折不扣的尖子。许三多说:我不是什么尖子。司机以为许三多是害羞,便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呢?我要是下连队,一门心思就做尖子。

许三多看着回去的路并不远,便跟司机说:离连里没几步,我自己走过去吧。司机却说那不行,团长说了送到连门口的。你不愿意听,我不叫就行了。

司机说着就发动起了汽车,慢慢地往前开去。

尖子…不,许三多,我跟你们班长是同乡来的。

河北定县?

河北定县。对了,他走了没有?

走?上哪?许三多摸不到头脑。

复员啊,命令一星期就下来了,他跟我说的…

话声没落,车门砰地响了一声,许三多从行驶的车上跳了下去,手里拎着行李飞跑而去。司机顿时目瞪口呆,差点跟迎面而来的坦克亲了一嘴。

许三多冲进宿舍时几乎撞在高城的身上,看见高城身后的史今和伍六一,他这才眉花眼笑了。

报告连长!报告班长!

高城扫了许三多一眼:你在搞什么?

许三多憨憨地笑了,他说他们吓唬我!连长,他们说班长要走,还真吓着我了,怎么可能…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许三多不是傻子,他看得出高城的表情,也看得见伍六一帮史今拎着的包,那根本就是个正要出门的样子。

许三多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的上铺,那是史今的床,现在就剩了光板了。

许三多慌了手脚了:…干什么?…班长,班长,不是说三班搞好了就给你提干吗?连长,三班搞得不好吗?三班是不是最好的?你还要什么?锦旗,我拿回来!训练,我们能抓上去!

高城说你在说什么?这提干的话谁跟你说的?

史今凄然一笑,他说我说的,我骗他的。这孩子心眼实在,我跟他说三班搞好了就提干,提干,就不走了。

许三多有点蒙,他退了两步,他从没想过那是一个谎。

史今对他苦笑着:许三多,我不对,再说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

高城明白过来了,他说许三多,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玩命地练啦,这官司我以后再跟你打,现在先…

高成想摆脱许三多,带史今离开。许三多不干,他拦住门口,拼命地喊道:你还让我怎么样?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是班长教的!我不知道什么荣誉、团队精神、机步协同、擒拿捕俘!全是班长教的!我就是个傻瓜!就会拖后腿,丢人现眼!你还让班长怎么样?你还要三班怎么样?你要不要锦旗?我去给你扛回来!就这个季度,集团军比武,我给你拿第一,我保证,你让班长留下!

高城让许三多喊晕了,甚至需要缓一下。

你是在跟我做买卖吗?那我给你个实价!许三多,别看你现在扛旗夺帅是把好手!你是个尖子,给我四五个你这种尖子来换我这班长,我不带换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一块呆了五年!我在这连当排长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兵!你这个新兵蛋子你懂吗?

我不是新兵蛋子。许三多脸红脖子粗的:我也不是尖子!

行了行了,史今说:连长你别跟他晕了头的吵。许三多你也别犯浑,退伍报告是我自己打的,连长也尽力了,可他就是个连长…

我没尽力!高城说。高城的话里有气。

史今说,连长你别说气话,你跟他新兵蛋子计较干什么?高城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说我没跟他计较。

许三多还是扯着嗓子:我不是新兵蛋子!

史今拍拍许三多脑袋说:你当然不是新兵蛋子,可班长眼里你总是有点…

史今这句没有说完,许三多几乎要哭了。他说你明知道我好骗,你还骗我…

史今说许三多,骗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好,你都二十一啦,二十一岁的人哪还能尽把些想头放在别人身上?你得为你自己活了呀,我说你得活个明白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是个兵,很好的兵,不是个孩子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你没体会吧?是啊,你还没见过人走人留呢,这回体会到啦…

许三多说我不要体会!

史今只有硬起口气了,他说许三多,对自己负责,你是个老兵!

许三多说什么老兵新兵,滚他个蛋的!反正今天你走不了!

他回身就抢了伍六一手上的包,死死抱住,像头发怒的狮子。

史今说你别傻了,我就是个班长,班长几年就要一换的,又不是你爹。可许三多躲闪着,就是不把行李还他。史今说你不要发傻,我不跟你动手,我真的不跟你动手。说着猛然就是一扑,要扑回自己的行李,但许三多早闪开了,史今什么也没有扑着。史今只好苦笑了,他说你看看,你还真快,真是不一样了,把包给我。

许三多就是不给。

史今一点办法也没有。

史今说好好好,包我不要了,反正就是几件衣服。说着真的掉头向门口走去,那意思明显是真的要走了。许三多一看慌了,追上去大声地喊道:班长,你别走!

两人于是又抢起了那一个行李包,谁也不肯放手。

史今对这个死性子简直有点绝望,他只有求救一旁的高城和伍六一:你们帮帮我!高城和伍六一在旁边一直看得发愣,只好上来帮忙。三个对付一个,几乎是将许三多的指头一个一个地扳开。

忽然,许三多失声地哭泣了起来。

高城和伍六一,还有史今,一时都怔住了。

都不知道如何才好。

史今的眼泪也呼地下来了。

他又拍了拍许三多:别哭了,你自己保重。

然后提着行李走了。

又是车站。

伍六一帮史今把那个迷彩包放在了列车的行李架上,一个兵五年生活也就是这点行装了。高城将一根烟在嘴里干咬着,三人无语。

许三多没有上来,他一直地站在车下,目光里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他不是来送你吗?怎么不上来?高城对史今说道。

史今说:他生气,我骗了他。

高城说了一名:不成熟,这个兵不成熟。

谁都知道,这话是有意说给许三多听的。

史今不觉又是一脸的苦笑,他说我是骗了他,骗得他挺辛苦的,谁像他这样都不是一朝一夕就练出来的。他比咱们强那么一丁点,因为他吃的苦头比咱们多三四倍。

你不是为他好吗?高成一贯地强硬着。史今摇头说那也不是个理。六一,以后你对他好点。伍六一说他活活是被惯的!史今说他有潜力没错,你也别光把他当对手,他也是个孩子,没经过什么事。伍六一说那就给两件事他担着!史今说这就不是我管的啦,以后你们好好干吧。

高城愣了一会,突然道:你怎么趁着三班训练这会走呢?他们回来会骂死我的。

史今为难地说,你多担当点吧。我怕人多了挺不住。

高城想想:对,还是清净点好。有空来信。史今说会的。高城说得空来看看。史今又说一定。高城说得空我去看你。史今说我等着。六一,你也来信。

伍六一点点头,嗯哪了一声。

说完高城和伍六一就下车去了。

列车开始行驶了,高城和伍六一追在车后大声地嚷嚷着,听见听不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得有这么一次情绪上的宣泄。

许三多却纹丝不动地木立着,看着车远走。史今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着许三多大声地喊着什么,许三多依然木木地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车越走越远,最后走没了。高城和伍六一沉默着走了回来,看见许三多还在愣愣地看着车去的方向,伍六一说了一声:许三多,回去啦!

许三多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高城突然喊到:许三多,我命令你回去!

许三多还是没有反应,他依旧愣愣地站着,看着史今消失而去的方向。他今天是最不听话的一个兵。

高城和伍六一在车站外边上车坐了好一会,还是没有看到许三多的鬼影,高城气得狠狠对方向盘砸了一拳。伍六一只好对高城说:连长,你先回去吧。

高城说:我再等会。

伍六一说连里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高城犹豫了一下,便吩咐伍六一:别动粗。他是真难受。

伍六一说我知道,我不动粗。

伍六一说着从车上下来,让高城将车先开回去。

许三多还在站台上孤魂野鬼似地站着,伍六一上去就揪住他的脖领,狠狠地往回拖。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了。

伍六一说:你今天痛快啦?让我也痛快痛快!先甭说班长骗没骗你,我就问你,你弄好了,班长提干,这种鬼话你怎么会信?你就那么乐意被人哄?我现在就告诉你实话!第一是只有一个的,你拿了别人就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改革裁军,又是淘汰率惊人,稍走下坡路的兵就准备走人。班长没有走下坡路,可咱们几个王八蛋往上一顶,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班长就显得在走下坡路了!你拿名次争先进,上边就问了,这么优秀的士兵怎么还是个列兵啊?可三班有班长了呀!他这人又不争不抢,一看不合适了就打退伍报告!上边一看很好,光看成绩没什么出色的嘛,军龄也冒啦,批吧!

许三多听得似乎毫无反应,伍六一狠狠推了他一把,说:现在听明白了吗?班长是被你…不,是被咱们两个逼走的,记得跑越野吗?你第一,我第二,班长第三,班长是被咱们两个王八蛋逼走的,现在我痛快完啦,你爱回去不回去就自己看着办吧!

伍六一又推了许三多一把,然后扬长而去。

已经很晚了,指导员洪兴国偷偷往三班宿舍张了一望,发现屋里那几个兵还是沉默着忙自己的事,不时有人往那空板床上看一眼,又赶紧把目光挪开。

许三多依然未归。

许三多悄没声息地就在洪兴国的身后。洪兴国转身时吓了一跳。

许三多,把你的铺搬到上铺,这两天有新兵要来!洪兴国看着许三多吩咐道:你暂任代理班长,命令明天就下…许三多,你已经是做班长的人了,不光在训练上,在情感上也必须成熟一点,懂吗?

好久,许三多才回答了一声是。

洪兴国吩咐完就走了。但那张铺板仍是空着的。许三多还是睡在他的下铺。

三班的士兵并没有听指导员的命令,一直保留着班长的铺位。

两天后,洪兴国带着一名年青的士兵走了进来。

三班的士兵们正在打扫内务。

洪兴国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从电子战营调来的马小帅,学员兵,当然也是高材生。马小帅,这是你们三班许班长。

马小帅马上给许三多敬礼:报告班长!

许三多生硬地还了一礼,沉默一下,看看一旁的伍六一,吩咐道:伍班副,你给新同志交代一下有关的内务情况。

这是你专用的储物柜,伍六一对新来的马小帅说:只允许放军装内衣和漱洗用具,和一些相关专业的书籍,十一号挂钩是你的,军装军帽和武装带可以挂在上边,我们要求不管型号大小,必须挂得一般齐,我们相信良好的内务是能够锻炼军人的素质…

许三多在自己的铺前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下那块空板,将整个的被褥捧了上去。

马小帅,你睡这张床,我的下铺。

这对三班来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于是史今在这个班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消失了。

许三多整理着那张铺位,他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僵硬地站着。

团长在团部办公室里已经解开手上那封“机密”的卷宗,将里边的文件递给参谋长。参谋长看着那份题为“T师B团钢七连改编事宜”的文件,说:这不是个简单的化整为零,它是把一个光荣的连队完全拆散,我们拆的可是天天喊着钢七连活着的兵!

虽然消息还没有公开,但一些人事上的调整已经在进行了。团长挺无奈地叹口气,倒似乎委屈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这对许三多来说,他那班长只是钢七连走的第一个人,往下,严格的筛选将开始进行,七连的每个人都面临着这次改编的生存危机。

几天后的靶场上,七连正在打活动靶,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有几个团部参谋拿着本在各人身后记录。人人都格外地抖擞精神,经常出现几支步枪同时打得一个活动靶四分五裂的情况。

枪声渐渐稀落下来,只剩下伍六一和许三多两个人在射击了,众人都看着,因为看这两人的射击,,简直是一种享受,似乎他们和子弹有一种默契。

忽然,许三多停止了射击。

甘小宁说怎么啦?

许三多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留伍六一一个人,在那里在进行步枪独奏。

许三多从停放的步战车中间走过,发现白铁军和新来的学员兵马小帅在说着什么,问道:这是聊天的地方吗?马小帅嚷了声是就连忙跑开,他知道许三多是个不太注重这类小节的人,而白铁军则更是过分。

他说嗳哟,许班代,俺们这厢有礼啦!

许三多不吃他这套,说:代理班长就代理班长,什么叫班代啊?

俺们看着你长大的,这班代是老兵专用词组。

好好,老兵大哥,你有话请说。

班代大人请过来,我这有绝密内参。

什么内参?

白铁军看着远处那几个参谋在交换着意见,说:知道为什么他们天天跟着咱们吗?

评估。

为什么要评估呢?

我们是一线部队,做个评估不是很正常的吗?

白铁军的故作神秘,早就是惯常表情了。他说我告诉你深层的含义,钢七连要改编啦!

许三多说这就是你的绝密内参?上星期我就听过了,谁会信这种谣言?

白铁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三多说瞪着我干什么?白铁军说班代,你真是块做班长的好料子,马上就知道维护军心是第一重要的。许三多说什么意思?白铁军说你知道这回是真的,要不你打靶的时候为什么要让着伍班副?许三多说我竞技状态不好。白铁军说你知道连里团里这有意无意搞的每一次测试,都关系到这个人以后能不能在部队里呆下去,所以你让他。许三多说没有。白铁军说我还有几月就复原了,这改编的事跟我没多大关系。不过班代…

许三多说:是班长!

班长就班长,白铁军说我们看着你着急啊。七连的兵都太好斗了,你这号的人是没有的,所以我必须提醒你,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如果说白铁军从来就不习惯太诚恳的话,那他这次是诚恳的,甚至带点怜悯。许三多觉得很熟悉,打他的孬兵时代过去后,已经很少人用这种眼光看他了。他终于叹了口气,知道太大的事情总是瞒不过去的,于是说道:不管怎么样,改编这事眼下还只算流言蜚语。

评估完毕,许三多和伍六一在战车后车门边,看着最后一名士兵上车。按惯例,随后是班副上车,班长最后上。伍六一却没动窝,许三多看他一眼,他的眼睛告诉他,你上。

伍六一却说:今儿不算。

许三多知道他说什么,说:那什么算?

伍六一说:回去比别的,比出来什么什么算。

不等许三多回答,伍六一自己上车去了。

伍六一回营就上三连食堂去揭锅。

他揭的是灶上的大铁锅,然后叫人把锅抬到门口,对着许三多说:这个是单兵携行具中最难背的家伙。司务长一看吓坏了:背这个跑呀?你干嘛不背步战车跑?

伍六一要玩真的了。

一顶军帽握在甘小宁手上,他一声发令,军帽落地。许三多和伍六一两人,一人背一口锅,手上两箱机枪弹,就射了出去。

很想说清那样跑起来有多别扭,背上一口直径一米多的锅,手还没法扶。

每一步,铁锅沿都在两人腰上重重打磨着。

两人那简直是自虐。

许三多很快就习惯了。从班长走后,伍六一对他就没过好脸,一直玩命地比,比一切,粗重的细巧的,文的武的,比拿手的和不拿手的。

从背上的剧痛中,许三多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其实班长走了,最难受的并非是他。

所以,最后先达到终点的,还是伍六一。

可伍六一发现了问题,他说不算。

许三多说你要怎么才算?

伍六一还是那一句:比出来才算。

两人接着又比起了俯卧撑。记数的分别是甘小宁和白铁军。一群士兵在旁边呐喊助威。

最后输的还是许三多。

许三多从一开始就一直输,玩命的输,这就让伍六一更加生气了,他很自然把这种容让当作一种蔑视。事实不是,事实是许三多不想再抢走任何人的机会,有了这种念头的人根本没有力气。

白铁军着急:班代,你起来呀!

许三多不动弹。

伍六一又撑着多做了一个,最后在战士的叹息声中整个人砸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躺到了床上去了。

一个在床上趴着,一个在床上侧着。

外边操场上的,高城突然集合� ��队,床上的两人,你瞪我,我瞪你,谁也动不了。

列队进宿舍,一排先进行参观。高城命令道。

两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谁也没有做声。

门开了,一个排的士兵,神情古怪地列队进来,默默的,像是追悼会了。

高城说话了:成纵列队形,向右转,立正,稍息。现在看好了,就是这两位,今儿下午超负荷跑了五千米,两人又比着做了两百多个俯卧撑,现在算是消停了,趴窝了。两位,别不好意思,把衣服撩起来。

两人不情不愿地撩衣服,两张磨破的背上全打着绷带。

同志们有什么感想啊?

伍六一嘴里却还哼哼的说:爬了起来就又是一条好汉。

高城愤怒了:你爬得起来的时候再做检讨吧。白铁军,你们同班,又是帮凶,你发个言吧?

白铁军的嘴里刚刚说了一句班代,后边就没词了。

说话呀!高城命令道。

班长和班副这种敢练敢比敢拼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白铁军大声回答道。

高城哼了一声:学习是吧?好,你现在就学,两百个俯卧撑。

白铁军顿时慌了,说:报告连长,我不是尖子,撑死五十个。

一百个!

白铁军二话不说,就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高城转身把眼光落在甘小宁的身上:你的态度呢?

甘小宁挠挠头:我能做一百个,我做一百五十吧。

两百个!

甘小宁没说什么,趴在白铁军身边也做了起来。

这时,高城忽然不生气了。他的嘴角出现了一点笑意。

随后是二排进来。洪兴国有点担心,悄悄地对高城说连长,有个意思就行了。高城说不行,这种歪风邪气,我怕他们至死方休。

这天吃饭的时候,许三多碰见了成才。他发现成才的眼神里比自己更加落寞。

军地的餐厅,说是吃饭,实则是喝酒。那一餐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喝得成才的身子都有些晃了,成才又一口气拎来四瓶啤酒。许三多说别喝了。可成才说:我想喝。许三多说你还得回红三连呢。

红三连?

这时,成才突然说出一句:许三多,我想回钢七连。

许三多强打着精神,他现在实在没有鼓励别人的力气:我知道你不想走,可…到哪都得好好干啊,成才,这才是你嘛!

成才说你不知道!我不好好干,我累了!

许三多说你受什么委屈了?

成才说:我转志愿兵了。一级士官。

许三多乐了:这不是挺好的吗!成才,我还是列兵你就是士官了,你看你什么事情都走在我前面。

成才却说我不高兴!可许三多还是忍不住乐,他说好好,你不高兴。想了想说:得庆祝一下吧,怎么庆祝呢?士官同志,我不爱喝酒,我给你敬个礼吧!

真的给成才敬了一个礼,可许三多的手还没有放下,成才的嘴,就一扁一扁地要哭出来了。他说许三多,连你也取笑我了?许三多说我没有,我怎么会取笑你呢?这不是个好事吗?成才,我知道你其实就想在七连干狙击手,可你去了三连,不就为做了士官好认认真真做自己的事吗?现在做成了,不是个好事吗?

成才说我转了志愿兵,升了士官,做了班长,可是许三多,你知道我去哪个班吗?

哪个班?

你来的地方。

我来的地方?

你从哪来的你不知道啊?

下榕树乡?不可能哪,咱那也没部队呀。

成才愤怒了:你是你从五班来的你知道吗?荒漠里,油管边,舅舅不痛,姥姥不爱…

红三连五班?!许三多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成才又气了:你笑什么?你觉得我很好笑?

许三多说我是觉得真巧。

成才说对你来说是巧吧,可对我来说它是落后兵的疗养院,是所有班长的坟墓!

许三多想了想,说:五班不像你想的那样。

成才说你看看我这个圈子绕的啊,好像做梦一样,七连的人都被我得罪了,三连我也没朋友…

许三多还是对成才说:五班真挺好的,老魏、薛林、李梦,他们都是不错的人。

成才说好你怎么不去?还说李梦,就是这个李梦,好好的班长不干了,非得去团部做公务员!我就是去顶他的缺!

许三多一听,真的惊讶了,他说李梦去团部啦?

成才说我说我的事,你管他干什么?听说管团报的干事特赏识他,说他文章写得好,在杂志上发表过小说的。

李梦的小说发啦?

许三多不觉又是开心地笑了。

成才却说当兵的写什么小说呢?他能在八百米外打灭一个灯泡吗?他能在臭水沟里一趴一天等一个目标吗?他就是不务正业!成才看着许三多苦笑的脸,忽然间很沮丧。他说许三多,你为什么不说说我?许三多说:说你什么?成才说,你可以骂我,说我机关算尽太聪明什么的。我的机心也很重,我这几天就一直在想,我要是跟你一样踏实就好了,我就还在七连,除了我的狙击步枪什么都不想。

一听成才留恋七连,许三多的心忽然就紧了。许三多真想把情况告诉成才,可话到嘴边,他又闭上了。

转身,许三多就到团部团报编辑室找李梦去了。一进门,就被张干事认出来了,他说你就是我画过的那个兵!许三多说您还记得我呀?张干事一下就得意了,他说那可是拿了全军奖的画儿。什么事?

许三多说请问李梦在吗?张干事说对了,他是你的战友,你来看你的战友?许三多说对,如果有什么不方便…

张干事说方便方便!而且我正在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许三多愣了:等我这样的人?

张干事说对。我正写一篇关于战友情的征文。我实在应该去体会一下战士们朴实的感情,可我还得参加这个,唉,太忙太忙,浮生空自忙啊。

许三多看看他手上那印,不知道那是什么。张干事告诉他,那是撰刻,一种古老而高雅的艺术。许三多就说您懂得真多。可张干事竟然叹气,他说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懂得少一点,这样我可以拿出真正专心的作品。

许三多不由又是一愣。

张干事说我现在要采访你了,先谈谈你的战友。许三多以为他说的是李梦,便问道:他去哪儿啦?张干事说他一会就回来。然后问许三多:“战友”这个词能在你心里唤起一种神圣的感情吗?

许三多好像听不懂他说的神圣。张干事只启发了,他说就是感动得不行,一想起来就想哭什么的?许三多却告诉他:我们连长不喜欢我们哭,我们是钢七连,打仗的部队…

可一说到钢七连,许三多就说不下去了,他为钢七连感到难受。

不要压制自己的感情,好好想一想。

压制?没有啊,我们班长也说了,当兵的时候不要想太多,脱了军装回家能想一辈子。

张干事不满意,他总套出一点什么来,他说这么说吧,一种超越一切的情感,一种炮弹炸过来时扑在他人身上的那种冲动什么的。

许三多说那得等打仗时才知道。

张干事显然很失望了,他说你是有思想的啊!可许三多说可我真没想,对不起。

张干事只好低头继续砸他的印。许三多看着有点好奇,又问,您这是在干什么?张干事说:我要在这方印上造出历尽沧桑的效果,看见这裂痕没?这代表岁月的年轮。

许三多听不懂:岁月也能造出来呀?

张干事只好抬头瞪了他一眼。

许三多笑笑的,说,我是说您真行。

两人一时就有点僵了,幸好李梦进来,把一塑料袋土豆放在桌上,嘴里说:看,菜给您买回来啦,这可是新土豆。他原来是替张干事买菜去了。这李梦真会来事。

说完,李梦发现了许三多,于是大喊了一声,就把许三多给抱住了。

李梦真是发表了小说了,那小说叫《荒原上的老马》。

许三多看着李梦给他看的那本杂志,问,是我们那老马吗?

李梦面有得色,说:不成体统,但是有纪念意义。一个爱情故事。

许三多说是老马临走时说的那事?他和牧羊姑娘什么什么的?

是。李梦想起那出,有点难堪地把书拿过来合上:我已经修改过了,比原来好很多了。

许三多说:可你写的事情是根本没有发生过的呀!

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已经走了。李梦说许三多你还是这么死性,这是小说又不是散文!可许三多说:老马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李梦说他会高兴的,不是每个人都能被写进小说的。许三多的眼神里却写着否定。他忽然问:薛林和老魏呢?李梦说薛林还在五班,可老魏两月前复员走了。

许三多脑子好像点嗡嗡地响,他说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梦说我们寻思你挺忙的,全团挂号的尖子嘛。

许三多默然了一会,真的有点伤心,他说你们每个人走的时候,我都想送。我们是一个班的。李梦说我不会走的,许三多,我以后就在团部了,以后你那边有什么先进事迹要先告诉我,我是军报的特约通讯员。以后你抓事迹我写稿,咱们俩一块风光。

我们那没什么先进事迹。

没有事迹可以挖掘一些有亮点的语言嘛!比如说现在不尽闹改编吗?弄些像别看人走心不凉,回家建设为国防一类的…

许三多不想听下去了,他说李梦,我回连队了。说完转身就走。李梦看着走去的许三多,脸上终于露出些不满的表情,他觉得有些悻悻的。

张干事却终于把那块印砸好了,他如释重负地放在桌上,然后去检查李梦买回的土豆。一边看一边说:小李子,你这战友可不咋的…这土豆也不咋的嘛。李梦说挑土豆我可有一套,您听我的错不了…战友嘛,他怎么的我都不在乎,这么高尚的感情,哪能计较什么回报呢?

张干事忽然就扔了手里的土豆,他说这话对了小李子,你再给我来这么两句。

李梦一下就精神了,他说:战友好像身上长出的一条胳臂,一块长了三年,一下没了是怎么着也受不了…

张干事找了一张纸,便狂记了起来,嘴里说接着说,接着说。

李梦说:战友绝对不会成为往事,因为我们都是一块儿成长的…

接着说接着说,我瞧这篇文章要出来了。小李子,这文章咱们俩一块署名,弄不好得奖!

李梦倍受鼓励了,他说战友是最男人的交情,因为我们都是想着共一个壕沟在一起的;战友是最无私的,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整体,他死了,我就死了一部分,他走了,我就走了一部分。如果我战死了,我最担心的是我的战友,因为我知道他被切掉了一条膀臂;如果我走了,我最挂念的是我的战友,因为我太希望他比我在的时候活得更好…

七连的会议室里,参谋长和几名军官都在等着高城和洪兴国两人的到来。

参谋长让他们坐下。高城不坐,他说我站着舒服!请团首长指示!

高城的说话和眼神都像带着刀子,参谋长暗暗叹了口气,说:没有什么指示,命令已经下达了,就在桌上。高城径直地迈向桌边,翻开了那本薄薄的名册,上边写着:

《T师B团第七装甲侦察连编制改革计划:首期人员分配名单》。

第一个跃入眼帘的名字便是指导员洪兴国,改任C团九连指导员。

下一个是三班的老兵白铁军,役期将满,提前复员。

高城一张一张地翻着,感觉着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凉透。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你老婆掉了奸夫是皇帝玄尘道途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绝对一番盖世双谐五胡之血时代反叛的大魔王信息全知者终末忍界
相邻小说
愿者上钩狼图腾玉观音修真烈焰一夜情江山挚爱妻奴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