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个年轻男子闻言叫道,“大嫂,那也得定个时间,今儿个大家一听见消息就都过来了,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你总得给大家伙留点儿时间,春节这几天说过去一眨眼就过去了,接下来可要忙活春耕,就这几天总是要拿个主意才行。”
方大娘闻言却是有些为难,所谓众口难调,这些事儿每个人的意见都不太一样,有些是愿意别人出钱,族里占便宜,有些则是想要跟着大房一起发财,却是不乐意将三层的利拿给族里,还有些不说话的,却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想法。
这种情况下,想要部分人出钱来维持族里的大小事务开销必然不行,光这边几房人却是无法维持这上千人的大家族的许多事务,让每一房都出钱的话,却又有太多的人根本就生活在别人的接济之下,想要拿出个公平的法子却是不行了。
岑子吟见状在方大娘耳边低声道,“先让他们回去,明儿个在宗祠那边说话。”
方大娘闻言点点头,人群中有个抱着孩子的媳妇见状笑道,“三娘若是有法子,不如就在这儿说了,反正今儿个人都来齐了,何必拖到明儿个?三娘说话咱们也是听得的,大家都知道你的主意多呢。”
方大娘扭过头去望着岑子吟,其余一干人等也是望着岑子吟,岑子吟笑笑道,“是有个想法,不过还要请族里的族老商议一下是否妥当,大家都知道族里的族田当初祖宗传下来的时候足够支持一个七八百人的家族开销,到了我爷爷那一辈其实已经不够用了,我爷爷和五爷爷各自捐了五亩地这才勉强能维持,如今咱们族里共计有一千二百余人,粮价虽然比当年涨了不少,其余的东西也涨了,总的说来咱们是在用七八百人的用度维持一千二百余人的开销,余下五六百的空挡总是要想办法填补的,只要填补了这边儿的窟窿,要做什么其他事,咱们族人齐心,还有办不成的么?”
说来岑家这个家族虽然人不少,这些年却是极少有过有出息的,族田三四十年没变过了,岑子吟的话听起来像是想要宽裕些的人捐些钱地,这样一来便解决了族里的用度问题,倒是不用众人再拿钱,这事儿自然轮不到这些家中没几亩地的人插嘴,众人闻言没了异议,只是笑道,“家中的人兴旺了,自然不能忘了族里,大家相互帮衬着才能有好日子过,三娘替咱们想的周到,咱们也不会忘了大房的恩义的。”
众人说完便纷纷散了去,余下几个家中宽裕些的坐在厅中,一个个端着茶慢条斯理的喝着,谁也不愿意多说话,族中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则是看着岑子吟,倒是没人对岑子一个小丫头来参合族里的大事有意见,岑元汉喝了一口茶,将那薄瓷的茶杯放在桌上,笑道,“三娘想的什么法子?若是要给族里捐些田地,我倒是可以捐些,族人过的好了,老祖宗在天上瞧着也能安生。”
方大娘露出感激的神色,这时候岑元汉主动站出来与他们一边,让她到底觉得还是亲兄弟来的好,对族人,方大娘深知其并非不想为族里出力,可人人都有一个家,谁的日子也不见得过的宽裕,还想着要给儿孙留点儿余粮,他们不光对外人抠门,即便是家中的用度也是极为节俭的。
还有些则是节俭惯了,自私惯了,不论别人是否比他们有钱,都是觉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对这种人岑子吟也没辙,不过总归是好的多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对于那些没远见的人,大多的人都是抱着又气又急的心思,久了以后要么麻木要么觉得活该,岑子吟也唯有抱着同情的态度。
听见岑元汉的话,岑子吟笑了笑道,“族里大家伙的日子过的艰难,自然想要改善,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他们起了做生意的心思,这事儿他们既然要咱们牵头,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好了,有钱的出钱,有地的出地,有力的出力,跟咱们开作坊维持族里公用的开销是没什么干系的,这样罢,族里一年的用度差不多都是能估算的,以后三年的用度若是不足的就咱们三房来贴补,等族人富裕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的花销了。”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子闻言皱了皱眉道,“那三年之后又该如何?”
岑子吟笑道,“之前是我考虑欠妥了,族人之所以不宽裕,便是除了几亩田地便没个营生,大多人若是早早的家里没了劳力,那几亩田地也不能保住,有些余钱愿意投到作坊里来的,咱们代为掌管着,只要作坊不倒,始终不至于吃不起饭需要人接济,日后族里的人需要接济的必然越来越少,即便族人越来越多,除了族里的一些祭祀以外基本上没多余的花销,至于要读书的孩子,家中有钱了要读书也能请的起夫子,即便要到族学来上学,也不至于什么东西都要咱们给备着,基本上族学不会有多少的花销了,那些族田足够维持下去的。”
那老头子闻言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倒是个好法子,只靠着族里几个富裕的接济也不是个长久法子,他们除了种田织布也没个谋生的手段,三娘如此想到是极好的。”
方大娘抿抿嘴,虽然拿钱出来接济族人她没有多大的意见,可如今大房也不算宽裕,大郎二郎的亲事,岑子吟的亲事,都是要花钱的,按照目前的情况一年下来也没多少积余,其余几房人更是不消说了,二房也许还有些钱,即便如此,连续三年下来非被拖垮不可,四房却是肯定没钱的,少不得算到大房头上,偏生大房决计没那个能耐。
不过岑子吟提出的意见,方大娘绝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反驳,因此只是笑笑道,“我没听明白呢,三娘,你仔细说说你的想法可好?”
岑子吟点头道,“族人想谋个营生,这事儿让咱们掌管着虽然说的过去,到底如今的事情太多,也管不过来,我寻思着是不是能从族里寻些能干的来做事,让大家伙自愿出钱出地出力,皆是换算成钱来分配利润,由族里几位族老负责看管着,大家也放心。至于咱们这边的作坊,既然咱们要出钱来照管族里的花销,便与族里的人没什么干系了,也不必再讨论,族里这边的作坊咱们也可以凑些钱,分红年底的时候劳烦几位爷爷结算给咱们就行,至于办什么我们这边的作坊办起来以后,看看有没有盈利,若是有,我再教会大家,也免得让大家的血汗钱打了水漂,余下的我们便不好插手了。”
另一个略微年轻些的老头闻言道,“好歹如今大房担任着族长一职,这件事又事关族人的大事,你们撒手不管不太好吧?”
方大娘还不太明白岑子吟的意思,岑元汉闻言道,“我们自己要开个作坊来维持族里的开销,成本工人都是咱们来出,三娘的意思是,若是有钱赚,便带着族里的人一起,做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原料也是一样的,若是在混在一起的话,难免会有些混淆不清。可是如此一来却是有个问题,那就是原料什么的皆是要一起进,若是混淆在一起,账目也不好做,那些东西用到了什么地方族人也瞧不见,到最后反而不美了。若是另外做什么营生,若是族里的人能拿出个意见来也成,不过一则不知道能不能赚钱,二则怕是众口难调,到最后也办不成事儿,倒不如咱们这边先试水深浅,若是有赚,族里的作坊再开起来,咱们都打着一样的招牌,两边却是互不相干涉,这样才能够没什么冲突。既然咱们管着这边的作坊,又是自己有些进项的,族人不能知道一些东西的行情,也管不了那些东西的去处,总是要让没什么利益纠葛又是德高望重的人来管理此事,我们确实是不太合适。”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本来是大房这边管理了所有族里的开销却变成了只管三年,三年后再说其他,这事儿若是平日里必然有人会不满的,这会儿想到大房能让大家伙都参合上一份,众人皆是有些跃跃欲试,各自打着小算盘,毕竟之前大房做的事情虽然是族里的人受益,到底受益的也是那些贫户,殷实些的人家没准在有事的时候还要那些钱出来,这会儿却是能够跟着大房谋些进项,人人皆是欢喜的。
因此众人翻来覆去的又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以后,便开始商议要如何处理此事,岑元汉笑道,“明儿个咱们就在宗祠里宣布此事,也不勉强族人,愿意来的便来就是了,出多出少都不计较,咱们到最后看情况由我和大房这边添些钱将事情办起来,钱多咱们就办大些,钱少就 办小些就是了。至于管理作坊的人和监督的人,我觉得不如这样,几位叔叔一向都照料着族里的儿孙辈,这件事有你们监督是没问题的,管理的人却是要大家举荐,有几位叔叔看其是否称职。还有一事就是工钱的问题,咱们族里的作坊要请人,我寻思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看看族里有谁愿意来,咱们这边的工钱也比照着族里的作坊给,这个还要大家伙商议一个出来。”
岑元汉之前说的话人人都深以为然,说到工钱一事却是让人皱眉不已了,都知道岑家酒馆和胰子作坊给岑氏族人的工钱都是要高出市价一倍的,这事儿当年他们要人过去的时候就曾交代过方大娘,不能刻薄了族人,这会儿自己开作坊却是请不得外人,偏生如今族人的胃口都被养刁了,方才他们还有些人支持要这次的作坊比照之前的价格给,一轮到自己出钱的时候便开始有些肉疼,要知道这人工一向是这些作坊的一大开支,人人皆是皱眉不已,没人开口说话,方大娘见状扯了扯嘴角,眼中尽是嘲讽之意。
岑元汉其实也是有些肉疼的,不过如今的心态已是不比当年,众人不开口,他也不开口,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喝着,方大娘见状笑道,“不如就跟咱们作坊的价格一样吧,族里的人日子过的艰难,到外面去找工人也是能找到的,到底不如族人贴心呢,咱们造胰子的方子便是被人泄露了出去的。”
方大娘没说出口的是,泄露方子的人正是岑家的人,这事儿方大娘提过,却是被众人给驳了回去,这会儿像是在秋后算账了,岑子吟扯扯嘴角,方大娘能憋到这个时候也算难得,众人皆是一阵脸红,那胡须花白的老头闻言道,“大嫂,我们都知道你心中有些怨气,这事儿是咱们做的不对,老头子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说着起身来朝方大娘一揖。
方大娘见状连忙起身扶着老头子道,“九爷爷,你这不是折我的寿么?”
那老头子闻言笑道,“这样罢,咱们给的工钱比外面的作坊酒肆略高些便成,真个赚了钱,族里的人谁能忘了替族人出力?若真是这样无情无义之辈,咱们岑氏族人谁还认他?老祖宗在天上也瞧不下去呢。”
众人闻言大多都是点头称是,偏生眉头皱的死紧,皆知道如此行事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岑元汉和几个族老却是皱着眉头不说话,方大娘摇摇头道,“咱们之前开的工钱他们便已是不满意了,九爷爷以为再少些的话,这事儿能办成么?”
众人闻言皆是叹息了一声,这么一来,就只有去请外人了,请外人一则不放心,另一则则是族人肯定会骂他们无情无义,自己种的因如今要自己尝苦果,偏生那一倍的人工费用绝非小数。
那老头子道,“这样吧,先看看你们那边开起来的情况如何。”
岑子吟笑道,“咱们这边的工钱要比照着大家伙的作坊开,这边商量不出个结果来,我们那边怕也是没办法办起来呢。看来此事就只有如此作罢了。”
岑子吟其实并非没有办法,只不过坏心眼的想要这些人割点儿肉,本来好好的一场事,让这些人给搅合出了一堆是非来,人人都图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人人都算计着别人的东西,还真当她们一家上下是傻子不成?
岑元汉道,“就比照着大房的工钱给吧,与了他们,到底没有落到别人手中,他们有了进项,也省了我们许多的心思。”
一个只有三十来岁的汉子从凳子上跳起来道,“不行!如此一来,还能有多少进项?还不如咱们去做些别的事儿呢!何况,他们已是在嫌大嫂给的钱不多,说是族里办作坊该更厚些。我们给这般厚的工钱,别人还以为咱们赚了多少钱呢,看三娘的样子便知道应该利润不算厚的。”
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耸耸肩道,“那就到外面去请人好了,工钱就按照市价给,有人来咱们也不拦着,这作坊本就是家中不宽裕的来添补家中进项的,可不是为了族里,这边有大房他们贴补着,咱们就算从外面请人也没什么不好,何况如今家里闲着的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再出上次那种事咱们又当如何?”
说话的这两个都是族里的末房所出,虽然年纪和方大娘差不多,辈分却是比方大娘还要高,两人虽然平日里自私了些,到底辈分在那儿摆着,只有几个族老敢与他们叫板,因此岑元汉和方大娘皆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们两人,反正这件事如今大房提出来了,自然有人会着急,两人的心态都是非常的好。
大郎和二郎更是趁着众人不注意冲着岑子吟眨眼睛,岑子吟笑了笑,大房如今留下来的人都算是合用的,经历上次胰子方子泄露一事,方大娘已是闹过一场,不过岑子吟当时不在长安城罢了,闹过之后,那些不合用的全部剔除了出来,给余下的人双倍的工钱岑子吟并不在乎,方大娘觉得应当如此,却是再也没人会傻乎乎的给新来不知道能力的人那么多工钱了。
果然有个老头子站出来将两人训了一番,那三十多岁的汉子恼道,“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外人请不得,家里的这些爷们谱比我还大,那好,你们开双倍的工钱就别想我出一分钱,我还不如跟着大嫂他们做还能得个名声!出钱跟他们一起做,卖力不讨好,这边说工钱给高了,那边嫌咱们赚多了,我这不是两头受气么?”
岑子吟见状知道时机差不多成熟了,这些人这会儿也体会了大房的苦楚,再让人闹下去事情怕是真的成不了了,笑了笑走出来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各位爷爷叔叔可要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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