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跳板
看到同事们的言行，心里疑云顿生的郭亮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吃错药了。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副县长而已，在县级干部里算是权力最小的人物了，他们这些人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怀着疑问，郭亮不声不响地看着同事们的表演，捧着茶杯边喝边等待刘昱县长的到来。
开会的时间一到，刘昱就走了进来，议论纷纷的众人都安静下来等待刘昱的讲话。在座的人中几乎只有郭亮不知道会议的主要内容，他是在向政府办主任沈霖说自己正式上班后，沈霖临时告诉他开会的。而与会的其他人则基本知道了今天为什么开会。
刘昱在会上宣布会议的内容是如何迎接市委书记薛华鼎的调研，如何做好社会的安抚工作，坚决杜绝市民、农民闹事。为此还专门成立相关应急小组，将各种不好的苗头消灭在萌芽状态。看刘昱、马小奎等人的架势，完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郭亮心道：“有必要如此郑重其事吗？市委书记下来调研，只是一个很正常的活动，那些市民、农民未必知道？也许当他们知道的时候，薛华鼎早已经乘着高级小轿车打道回府了。接待一个市委书记就害怕成这样，如果接待一个省长那还不调动军队？”
郭亮作为副县长，只是应急小组里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分配给他的任务是联系林业局、水产局、畜牧局等单位，安排指导这几个单位的领导搞好相关接待应急工作。
郭亮知道现在全县有点麻烦的就是那几个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的工厂工人和少数茶园被毁的农民有可能闹事。这些人因为人数少，郭亮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但他还是一边听一边记笔记，时不时还点点头，以示自己在注意听并赞同领导的话。
会议基本上没有什么讨论，都是刘昱进行安排，其他人服从。这些干部都是官场的老油条，对于这种事都驾轻就熟，特别是公安局局长马小奎，早已经对这一套程序非常非常熟悉了。
刘昱说完后又问了几个关键部门和主要领导的意见，也让有的领导当场表态，觉得一切都万无一失了才宣布散会。
郭亮起身离开会议室，林业局、水产局、畜牧局的领导也一起跟了过来。虽然郭亮请他们随意，还从办公桌里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包好烟，但三个领导还是很认真地汇报了他们各自单位的工作，也提出请郭亮有空的时候到他们单位去指导工作。相互说了不久的话，他们三人才笑着离开。
他们三人离开没有多久，郭亮正在批阅这段时间里落下的文件，对面办公室的康美霞副县长就端着一个茶杯笑呤呤地走了进来：“郭县长，你太勤奋了。我不会打扰你吧？”
郭亮只好放下手里的文件，笑着说道：“康县长，你这话让我无地自容啊，你领导来看望我，怎么能说打扰呢？请坐！”
“没打扰就好，否则我还真的不敢来了。”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仰头看着郭亮道，“郭县长，能不能把你考察到的新鲜事儿给我说一说，让我开开眼界？”
郭亮心里有点哭笑不得：“这女人怎么像一块牛皮糖似的？出门旅游普通得很，没有哪个领导没有出去旅游过，不就是游山玩水吗？我说什么能让你开眼界？”他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在康美霞的对面沙发上坐下，说道：“就是跟着市团委的一帮子年轻人瞎逛，都是一些景点，看的人特多，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因为有点事没有到琼海省去，本来应该进行的活动没有进行，所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向你汇报好。”
康美霞笑道：“郭县长，你这话不是想赶我走吧？我哪里敢让你汇报。呵呵，郭县长，我到今天来发现，我们二人之间的来往太少了。你看你，你再看我，好像我们二人不是同事似的。一切显得很生硬，都是我喊你郭县长，你喊我康县长。你说多生疏？知道的会说我们相互尊重，不知道的呢？郭县长，如果别人不知道我和你关系，他们会怎么说？”
郭亮心里早就有点狐疑，不知道今天康美霞吃了什么药，非得“缠着”自己，他心里想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就问道：“我可不知道。我觉得我们这样很正常，知道不知道我们之间关系的，应该也没有什么说的吧？”
康美霞笑道：“郭县长，你这话很有歧义哦。让我都快产生误会了。……，呵呵，开玩笑，纯粹是开玩笑。我是说我们平时这么正正规规，别人会怀疑我们两人工作上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他们会说如果没有矛盾，怎么这么生分呢？你说是不是？”
郭亮否定道：“应该不会。你早就是这里的领导了，我是新来的，我尊敬你是应该的。老实说，我这个人不怎么喜欢把称呼搞得太亲昵。总觉得有点不习惯，这可不是我不尊重你和其他领导，呵呵，请你谅解。”
康美霞又娇笑道：“郭县长，看你说的，用得着谅解这个词吗？呵呵，太正规了。你看看，我在你面前哪像一个大姐样，完全像是你的妹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了，我把我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向你说一说，你看哪里做的不好的，请指出来。至于改正就要你去改正了。”
因为康美霞和他是AB角，郭亮出去旅游，康美霞就帮他处理一些工作。郭亮说了一声谢谢，麻烦了，然后认真地听着康美霞说起这段的事情。康美霞已经在副县长位置上干了好多年，这些临时性的工作自然是驾轻就熟，做的虽然不是很出色，但绝对是滴水不漏。再说，遇到为难、棘手的工作，她或者拖一拖时间，让郭亮回来再处理，或者打电话请郭亮自己拿主意，或者向领导汇报，请领导来处理。
对于一些重点的工作，康美霞还拿出一些文件、资料来向郭亮仔细说明。
郭亮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道：到底是老领导，很多事情处理得很老辣，在文件上批的字也很巧妙，不像自己那么直来直去。我还得多向她学一学。
康美霞的态度很认真，如果不知道的人进来看了她的样子还会以为她是郭亮的下级呢。幸亏郭亮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没有康美霞领导的架势。
郭亮为康美霞续了一些开水，见她说完，郭亮不由自主地又谦虚了一番。见郭亮诚恳的样子，康美霞心里有点得意，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自己这一步走对了。这次，她可是把郭亮的工作完全看成是自己的工作，一心一意朝好的方面做的。甚至她还为此得罪了下面基层的领导。她这么做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康美霞喝着茶，很随意的问道：“郭县长，听说你和薛书记是校友？”
郭亮开始还没听出薛书记是谁，随口问道：“谁？”
康美霞又说道：“市委薛书记，明天来我们这里调研的。他和你是校友？”
郭亮笑道：“不知道。我想应该不是吧，我听说他是学电子技术的，在河北还是河南上的大学。而我是学计算机的，完全不在一个省份。呵呵，如果我能有这么一个校友就好了。”
康美霞一愣，问道：“你和他不是校友？你骗我康大姐的吧？”
郭亮说道：“我怎么可能骗你？我和他真不是校友。”
康美霞说道：“哦，看来别人是传错了。不过，你们都是学技术出身的，将来肯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薛书记的岳父和你关系还不错吧？听说他每次来都是先找你。”
这事确实是一个公开的秘密，郭亮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就点头说道：“算是朋友。我和他见过几次面。”
康美霞心里有点羡慕，嘴里说道：“许老板这个人很高傲的，寻常的官员还真不看在他眼里。你和他真是有缘。你在梅山镇的时候就和他来往比较多，是不是？”
郭亮笑道：“说认识可以，说我是他的朋友也可以，但来往比较多就说不少了。有一次他和一个朋友在饭店里吃饭，我正好和他的那个朋友认识，所以就谈了几句。后来他到梅山镇办事，我们就这么熟悉起来。”郭亮终于知道康美霞和其他同事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客气，他们的眼神为什么有那么多神色，敢情是因为这些都和这个新来的市委书记薛华鼎有关。他们都在思考薛华鼎的后台、背景，都在权衡薛华鼎和马春华的实力对比，同时更想和这个官场新贵搞好关系。
薛华鼎和那个灰溜溜回省文联当主席的王祥山不同，薛华鼎年轻权重，到现在才三十多岁，即使这次他和马春华的博弈中处于下风，但他最终还是处于不败之地。因为无论是高官还是小吏都逃不脱时间的改变。马春华年纪大了，与薛华鼎争夺的结果只有接下来的一届。
马春华胜了，也许可以继续当一届市委书记，郭亮也得委屈地调往其他地方。马春华败了，不但当不了市委书记，就连市长都不可能稳坐下去，也许人大和政协或者是省直机关里一些空闲的位置在等着他。表面看，马春华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然而，这个百分之五十是书面上的，或者说是理论说的。实际上，根本不存在，也就是说，马春华成功的希望最多不超过百分之十。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利用他是地头蛇的优势，团结一大批本地干部架空薛华鼎，让薛华鼎成为一个名义上一把手，但经济大权和人事大权牢牢抓在手里。
为什么说马春华成功的希望不大？是因为组织上已经给他打了一个烙印，前任市委书记王祥山的出走就是因为马春华架空了他而走了。正因为对马春华不满，这才没有让马春华上位当市委书记而是空降年轻的薛华鼎过来。组织上又怎么可能让马春华再次挤走薛华鼎？如果这样的话，将值上级组织的威信于何地？所以，就算马春华这次表现最好，薛华鼎就算表现最差，为了上级的威信和权威，马春华也不可能取薛华鼎而代之。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市长，争取最大范围内的权力。按有关政策和他的年龄关系，马春华在市长位置上也就再继续干一届。
官场上的官员都具有一双雪亮的眼睛，很多人早已经看到了马春华和薛华鼎博弈的最终结局。就如股票市场上炒股票，薛华鼎是一支潜力股，现在的股价也许会因马春华的干扰而出现大幅震荡，但移动平均线还是顽强向上的。此时如果不结交好薛华鼎，将来等他站稳地位后再去巴结可就困难多了。
当然，这种巴结暂时也要低调，不能直接跑到薛华鼎面前向他表示。一则是想直接跑到薛华鼎面前没有机会，人家市委书记工作繁忙高高在上，不是任何官员想见就能见到的。二则现在薛华鼎才来，马春华这个地头蛇还在拼命抵抗势力范围被侵，自己一个低级官员兴冲冲地跑到薛华鼎面前献忠心的话，也许薛华鼎的好感还没有得到就首先接到了马春华的全力打击，马春华对付薛华鼎可能没什么办法，但打击一个小官吏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那可是真正的得不偿失，才履新的薛华鼎绝对不可能冒着得罪市长的风险来救自己。
既然当面无法巴结薛华鼎，那就得走迂回路线，从薛华鼎亲近的人入手，郭亮也就是他们这些钻营的官员最好的人选。郭亮在外地旅游的这几天，他的名声扶摇直上。有人说他和薛华鼎是校友，一个学的通信技术，一个学的是计算机。而且郭亮的计算机技术都是薛华鼎教的。郭亮和薛华鼎都是计算机高手。
有人说薛华鼎请他的岳父许昆山帮忙，为学弟郭亮活动了不少，所以郭亮才和薛华鼎一样在官场上突飞猛进。才二十多岁就担任了副县长，成了副处级干部。“如果不是后台强硬的许昆山活动，郭亮这个小年轻怎么可能当上副县长？你以为凭舍身跳入洪水中救了几个人就能当官并一路提升？那中国有那么多见义勇为的人为什么没有当官？”
有人说上次郭亮被提拔为副县长时，市长马春华出乎所以有人意料主动提出让郭亮升职，非常难得地和当时的市委书记王祥山意见一致，就是因为马春华知道了郭亮和薛华鼎的关系好，知道郭亮迟早要升上去的。与其无法阻止又得罪人还不如现在就做一个顺水人情。
还有人说郭亮和薛华鼎几乎年年会面，他们早已经口头达成了在官场上共进退的君子协定。
这些传言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越传越多，在众人的加工下，越传越像真的一样。以至于郭亮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知名度在双清县已经是家喻户晓，比新来的县委书记张远新、才来不久的县长刘昱的知名度高多了。随便问一个县里的干部，不知道张远新、刘昱是啥鸟的人不少，但不知道郭亮的人几乎没有。很多县直机关领导甚至副县长级别的人都在想办法如何接近郭亮。
其实这些传言只要是聪明人就立马可以看出里面的问题，其可信度几乎为零。比如，传说郭亮和薛华鼎达成了君子协定，这种秘密的事情怎么可能广为人知？至于薛华鼎教郭亮学计算机更是无稽之谈：薛华鼎早就涉足官场了，一个官员除非是闲得蛋疼才会教人学计算机呢。……
想明白了这些，郭亮有点哭笑不得：“我的天，我连薛华鼎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帮你们牵线搭桥。你们还在电视里见过他，我可是只知道他是一个男的。”
他回答康美霞的话道：“这又是别人误解了，我和许昆山是有一些接触不假，但当时都是工作上的来往，并什么多少私下交情。呵呵，我当时可不知道他是薛书记的岳父啊。当然，我们之间关系还算可以，相互交往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关系。见了面，我和他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吹牛瞎聊还是可以的。”
康美霞听出了郭亮在暗暗地关闭他心里的那扇大门，虽然说话的时候脸上全是笑容，但话里的意思是明白无误地说他不会帮她或者其他人找许昆山的关系，转而去结识薛华鼎。康美霞心里不由有点失望，但也更加认定郭亮和许昆山的关系不同寻常：“人家一个大老板，几个公司的事不知有多少，哪里有时间跟你一个毛头小伙一起吃饭、喝酒、聊天？人家大老板见多识广、后台强大到无法想象，哪里用得着巴结你这个副县长？他只所以这么对你，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看在你和他女婿关系好的份上。”
康美霞自信地知道自己在郭亮心目中的印象还不错，他如果不愿意帮自己，那么他更不会帮别人。要想通过他来和薛华鼎接触，还得花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现在表现过于迫切的话，不但会让郭亮这个小年轻看不起，还可能物极必反。俗话说欲速则不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