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晴天霹雳
为了得到韩长江所许诺的十几万元的提成，倪山豪可是付出了不少的精力，费了不少心思。花费的这些精力、时间和心血在别人看来不算什么，但在倪山豪想来确实投入产出不成正比，相对以前的收入和付出，这次算是亏了。
以前捞钱很容易，打着省报记者的牌子下去，又有殷部长这个后台，下面的人谁敢对他不敬？哪个单位或企业接待他不是毕恭毕敬，不是送红包送特产给他？至于采访文章什么的，很多都是那些单位自己写好了，他只需稍微修改一下就可，或者干脆不修改交给编辑们去修改就行。
这次他之所以这么上心，一则是因为这次收益大，来路相对“正当”，只需帮助韩长江将投资收回，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得十几万元中介费。十几万元得收多少红包和土特产才能赚回？第二则原因则是看在郭亮的面子上，郭亮可是没有食言，将他介绍给了迎源大酒店的田老板，虽然现在还无法从田老板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但基础已经打好。
为了办好这件事，他有史以来连续看了很多不少群众来信，这些来信都是反映绍城市高新技术开发区强取豪夺、损公肥私的。看完这些来信，他又精心炮制了一篇可以刊登到内参的文章，里面当然是揭露开发区违法乱纪的事情，然后将它复印一份利用一个“偶然”的机会交给了绍城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组委会的领导。
这个领导接到倪山豪递给他的文章后，果然如倪山豪所想的那样乱了阵脚：如果是其他人递来这类文章，有马市长撑腰、有省领导暗中支持的开发区办公室领导也许会对它和它的主人不屑一顾。但倪山豪这人不一样，不说是省报记者的身份，也不说有殷部长这个后台，最大的问题是这个家伙曾经拿过永明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钱，知道很多内幕。
如果倪山豪反手一击，将永明房地产开发公司给他钱的事主动报告给上级，组织上自然不会追究他收钱的责任，反而会说他倪山豪是引蛇出洞、是深入虎穴。有文章、有群众来信、有送贿赂的证据，无论是高新技术开发区还是永明房地产开发公司都会有说不尽的麻烦。
这个开发区领导跟更高的领导紧急磋商之后，他陪着笑脸和倪山豪私下了进行了“深入交谈”，双方看在各自的经济利益上达成了“一切向钱看”的共识。
掌握主动权的倪山豪开出了相对公平的条件：开发区容许双清县水产局体会地退出投资。同时，倪山豪也答应今后将不再插手开发区的事，而且在适当的时候，他将在有关媒体上继续正面发表宣传开发区的文章。
深谙官场之道、懂得开发区水有多深的倪山豪可没有舍身取义的想法，他只需将水产局的地皮卖出去就算完成了任务，其他人的投资他才不会管呢。
得到了组委会的承诺后，倪山豪拿着组委会送的茶水费、“土特产”回家了。并打电话将相关进展告诉了韩长江，要他马上跟组委会接触。等韩长江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倪山豪又打电话告诉了郭亮。自此以后，他就过一段时间和韩长江通一次话，基本掌握了韩长江相关进展，也及时告诉了郭亮。
可今天接到郭亮的电话说韩长江、牛望山携款潜逃，这让他目瞪口呆。他一边嘀咕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边拨打韩长江的电话。很遗憾，韩长江的电话显示手机以关机，牛望山的手机也是关机。
感觉事情真不妙的倪山豪马上打接受水产局地皮的那家公司的电话，结果找不到那个和韩长江联系的人，问了这家公司的值班人员，那个值班人员开始不肯说，后来在倪山豪亮出记者的身份后，对方才模棱两可地说那个人已经到公安机关接受调查去了。
倪山豪听了之后，气得将手机往地上一摔，一拳砸在桌子上，呲牙咧嘴地大骂道：“韩长江，王八蛋，老子饶不了你！妈的，老子的中介费呢？十几万啊……”他草草收起东西，跟领导打了一个招呼，马上前往开发区，他要找出自己为什么会失败的原因，一定要给那些害他破财的人好看，如果能就此找到韩长江，他一定要让这个王八蛋知道错得多远。
如何韩长江站在倪山豪面前，肯定也是一肚子委屈：老弟，我也是被逼的啊。
自从韩长江从倪山豪这里得知组委会同意他们转卖所购置的地皮后，韩长江、牛望山大大地嘘了一口气，虽然升官的那个渺茫希望没有了，但至少不会损失自己的血汗钱，不会天天被那些集资的职工指着鼻子骂娘了。出了这种事只能算自己倒霉吧，也许沉寂几年那个马春华市长调走之后他的政敌上台，自己不还有升官的希望吗？反正是这个希望是渺茫的。
韩长江他们的愿望虽然不高，只是想拿回原来的钱，最多赚一点利息就行，但愿望毕竟是愿望，与现实还是有点距离的。如果开发区按现在地皮的市面价格，甚至按当时购买价格将钱退给水产局，韩长江、牛望山等人倒不至于会想到携款逃跑，最多是躲在家里自个儿骂上几句然后添着流血的伤口，一切都风平浪静。
可是，组委会哪里会轻易放弃一条上钩的鱼？特别是你双清县的水产局跑了，其他比水产局投资多的会不会也趁势抽资逃离？多米诺骨牌效应一发生，开发区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虚假繁荣会不会因此毁于一旦？
你水产局退出去不是不可以，因为组委会已经答应了那个记者倪山豪。但不能让你退得如此轻松，要让其他蠢蠢欲动的人明白，退出去不但得罪了马市长还要承担经济损失。让韩长江他们出一点血再退出并不违反他们和倪山豪的约定，再说你倪山豪又收了一笔封口费，总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找茬。
于是，永明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董事长贾永明派人找到急于退出开发区的韩长江“商量”，容许他们水产局把以前购买的地皮转让给另一家公司，但价格只能是当时购买地价的百分之八十，多出来的百分之二十的钱作为永明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中介费。
传话者完全是用通知的口气说的，无论韩长江是如何的哀求，对方不肯再增加一点钱，并且明确告诉他，这还是看着记者倪山豪的面子上，否则，水产局休想如此轻松地退出。
等这个传话的人走后，韩长江一脸的死灰：得罪了县长张春秋，成了第一个出头鸟不说，还损失了这么多钱。张春秋恨自己肯定比恨以前不愿意投资的郭亮更甚，现在这里灰溜溜的退出简直就是打他们的脸。
想到钱的时候，韩长江连那个鼓动他私人投资的牛望山也恨上了，如果不是牛望山鼓动，他哪里会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再搭上找亲戚朋友借来的钱全部投资到开发区去？
此时，韩长江还没有想到要携款潜逃，虽然心里在流血，但他相信硬着头皮能挺下来。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郭亮给他们扔过来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将不堪重负的韩长江压垮了。卖地皮的钱还没有拿到手，合同还没有最后签订，从郭亮那里得知情况的银行就找上门来。银行要求韩长江在卖出地皮之后必须连本带息归还银行的贷款。
韩长江傻眼了。
三百万投资进去，在开办公司方面大手大脚用掉了近三十万，余下的二百七十万按百分之八十回收只剩下二百一十多万。如果将银行二百万贷款连本带息还掉，这些收回的钱全部交给银行还少了几万。
他拿什么还给那些集资的私人，自己又如何能收回私人的本息？他还欠那个帮忙的记者倪山豪一大笔手续费呢。
他原来的计划可是将私人集资全部还清，将倪山豪的手续费支付。而银行的贷款则挂在水产局的账上，一年还不清就二年，五年还不清就十年，反正都是公家的钱，欠着就欠着。
但韩长江不知道郭亮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韩长江等人完好无损地退出，让水产局欠下一个天下的窟窿。他将情况将肖国华汇报了，肖国华立马找了银行的领导。银行现在也在进行改革，贷款回收率也是他们的考核指标，如果明知道贷款有危险而不收回，那他们将承担相应的责任，更何况这事还有肖国华在后面监督，不敢不要回这些贷款。实际上，县长张春秋也对银行要回这笔贷款持支持态度：就是要给这个韩长江好看！狗日的，你现在退出来，不是打老子的脸吗？让我在马市长面前如何说话？
银行的人走后，韩长江双脚变得冰凉。他没有去想是谁通知的银行，因为他知道这事很难保密，银行得到信息的渠道太多了。他想的却是一旦钱被银行全部拿走后所产生的后果：在单位上，自己会被那些拿血汗钱集资的私人给撕了。回到家，老婆孩子也会找他拼命。
他急不可耐地将牛望山喊到自己家里，将银行催款的事跟他说了。
牛望山听到银行会插手，也急了。虽然水产局和集资的私人都签了协议，保证私人的钱不亏。但水产局如果没钱，这个帐就会一直记在在纸上，永远只是一些数字。而且将来郭亮万一回来后不承认那个他们议定的协议，肯定会增加更多的变数。谁也不知道将来的情况怎么样，钱只有拿到手里的才是钱。
“韩局长，我们怎么办？如果拿不回我们私人的钱，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牛望山急切地看着韩长江。在想主意、出招数方面，牛望山自认自己不行，只有听韩长江的份。
韩长江无力地说道：“我也没办法啊。人家银行的来头比我们大，我们怎么争得过人家？”
“要不我们发动所有集资的人到银行去闹，让他们不敢拿我们的钱。”牛望山说道。
韩长江摇手道：“不行！不行……这样的话……，我想想……让我想想……”两人沉默了好久，就在牛望山开始烦躁，正准备开口问的时候，韩长江叹了一口气。
过后，他对牛望山道：“望山，我问你，我们还有希望吗？还有希望升官吗？”
牛望山摇头道：“狗屁！反正我叔叔说了，这次如果把钱拿回来，我得在现在这个经理的位置一直呆下去，除非张春秋调到外县调到外地去，或者我叔叔超过他。至于你，我不是很清楚，或许……干脆跟你说实话吧，我叔叔说你没担当，连这种小事都摆不平，当水产局的局长还不够格。……，也就是说，你可能还是副局长，甚至更糟糕。即使郭亮那小子不来，也不会提拔你上去。这次你得罪张春秋的程度比郭亮还厉害。”
韩长江似乎明白自己的处境，没有过多的情绪变化，只说道：“这次投资你挪用了公款，我没有公款可以挪用，不敢像你一样将职工的工资奖金什么的截留下来。但我也用光了这么多年来所赚的所有钱，什么老婆本棺材本全赌上不说，还把我舅子买房子结婚的钱也骗来了。真是骗的，说好了每个月按百分之五的利息给他，现在不但没有一分钱利息，连本都……，我老婆，岳母娘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对我。现在我和她姚平暗地里好的事，我老婆已经知道，只是看在我快要当局长的份上，暂时不敢闹，免得上面把我撸下去。如果她知道我的官当不成、钱要不回，我……，不敢想象我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想破釜沉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韩长江和姚平勾搭成奸的事，牛望山早就知道，只是这种事很平常。他急忙问道：“我们早就应该破釜沉舟了。可我们怎么才能破釜沉舟拿到钱？”
韩长江说道：“马上跟买方签订合同，就是价格再低一些也签……”
牛望山瞪大眼睛，惊惶地打断韩长江的话说道：“再低一些？我们那连裤子都没有了。”
韩长江继续说道：“只要他们付款的速度快就行，再送一部分回扣给他们个人也可以。让他们把钱打到我们蓝水技术有限公司的银行账户上，而不是打到我们水产局的银行账户上。那个账户是在市里，和这家贷款的银行不是一家，只要我们取钱的速度快，他们肯定会措手不及。等我们把钱还掉了，他们能怎么样？”
“干！”牛望山稍一思考，马上认同了。同时，他又低声建议道，“韩局长，现在的钱太难赚了。干脆……干脆我们拿了这些钱到外面去，怎么说也有二百多万，我们……”这家伙的思路跑的更远。
韩长江先痴痴地看着狰狞的牛望山，然后眼里闪出一道厉芒，头轻轻地点了一下……
在他们蓄意操作下，加上金钱的诱惑，韩长江果然很快将地皮转让出去，对方办事的人员看到平白无故得了十几万的好处费，合同跟蓝水技术有限公司签更合法，想起组委会和永明房地产开发公司都没有规定付款等细节，他们很乐意地按韩长江的要求将钱以最快的速度打到了蓝水技术有限公司账户上。
于是，韩长江和牛望山带着提出来的一百八十多万元现金逃之夭夭。自然，倪山豪连手续费的毛都没看见一根。
倪山豪气冲冲地赶到开发区的蓝水技术有限公司时，面对的只是一栋被警察封存的房子。
郭亮接到倪山豪哀叹的电话后，也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当郭亮将消息告知肖国华的时候，早得到消息的肖国华却不以为然，还笑着安慰了郭亮一番，话里暗示双清县的好戏才开始上演呢。
郭亮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期待。他按照肖国华的意见还是在党校认真读书。
损失了十几万中介费的倪山豪并没有沮丧多久，没有几天他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拿一分钱了：在有关部门的强烈干预下，追捕韩长江等人的巨网已经张开，与之相关的调查也紧锣密鼓的进行，不但与韩长江等人有关的人员被逐一请到公安局或检察院喝茶，就是开发区组委员的官员也接受了调查。
调查组的级别远比倪山豪所想象的要高得多。看形势不对头，倪山豪还主动将从永明房地产开发公司、开发区组委会等收到的好处费提交给了报社内部的纪检部门。如果当时他真的接受了韩长江许诺十几万中介费，即使将钱退出来，他也很可能要进牢狱享受一段时间的免费伙食。
事情的发展甚至连绍城市市长马春华都无法控制，他一方面安排绍城市的宣传部门继续不遗余力地宣传开发区的发展，一方面则带着礼物前往省城寻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