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衙内
孟俊杰脸色的阴云不见了，他在自己的床铺上坐下，笑着问道：“你怎么才来，我们都开学一个月了。”
郭亮回答道：“这个党校本来没我的份，后来领导觉得我这段时间太空闲，就让我来这里充实充实。”
这话有点轻佻，一是刚才沉闷的气氛转变带来的，二是郭亮误解了对方，以为对方是一个开朗的人。郭亮这话说出来之后，只见孟俊杰的脸色又开始聚集阴云。看到对方脸色不断变化，郭亮心里感到有点腻味，决定不和他多谈了，就转移话题问道：“孟主任，能不能借你的笔记本让我看看？我迟来一个月，怕跟不上班。”
孟俊杰淡淡地说道：“我没有记什么，我自己都不看。只要你看书，考试起来没什么问题。”
郭亮自然不是真的想借他的笔记，只是借一个台阶下结束这难堪的对话而已。他顺势说道：“那就好。你忙，我先看书。”说着，他将一本书打看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心里想道：难道读党校也仅仅是为了考试？
放下心思，认真看着报到时发下来的书籍，看着看着，他慢慢地看得入神了。
看着着郭亮一本正经看书的样子，孟俊杰也没有说什么。他双手枕在脑袋后仰躺在床上，脸上的忧郁明显可见。
寝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一次郭亮的目光偶尔扫过孟俊杰，看到他那样子时，心里嘀咕道：这家伙似乎有无穷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敲响。郭亮很自然地喊道：“请进！”然后扭头看着门。孟俊杰则从床上坐起来，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门还是没有被推开。郭亮以为门被锁了，正要准备起身去开门时，门却被轻轻推开了，一个油光发亮的脑袋伸进来，满脸堆笑地看着郭亮道：“你好。我找孟主任。”
郭亮微笑着跟他打了一下招呼，然后转回头继续看书。
孟俊杰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嘴里说道：“杨总，我不是说了我现在很忙吗？你怎么还过来了？我……”话没说完，他就走了出去，门被带上，他的声音一下被切断。
郭亮感觉自己在党校的日子将会很难熬，因为自己遇到的是这么一个怪异的室友。他有点想念大学时代，大学里的其他五个室友就如兄弟般，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都自由得很，各自心里也没有什么名堂。
大学毕业后，大家的联系都非常少。上次因为修理舒月华的手机而联系了几个同学，但没有时间见面，大家都过的不是很容易。听说班上有一些同学找工作很不容易，都已经换了好几个单位、公司了。有一个同学甚至还卖过一段时间的苦力，在南方建筑工地当过小工：“现在的人真的没有一个过得轻松，生活中总有一些不如意。”
正胡思乱想着，孟俊杰独自从外面进来，将门带上后对郭亮说道：“郭局长，今天晚上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郭亮想不到这个难侍候的家伙也有请人帮忙的时候，他心里笑了一下，问道：“什么事？只要我能帮的，我尽力。”
孟俊杰说道：“一起去吃饭，吃完之后，帮我一起拒绝后面的娱乐。”
原来是这种事，难度不算大。因为他来党校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多交朋友，特别是避免得罪人。现在对方有求于自己，而自己反正是要吃晚饭的，陪他过去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简单地说道：“行。”
孟俊杰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就是这种人，请你原谅。我也知道我这种脾气不好，但改不了。”
郭亮一愣，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他。见他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就装着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没什么，谁没有自己的脾气，只要自己觉得好就是好。”
孟俊杰笑道：“听你的口气，你还饱经风霜啊，呵呵。”
郭亮问道：“是现在走还是等下再走？”
孟俊杰说道：“他们在外面等着，走吧。”
走出寝室门，门外站着刚才那个脑袋油光发亮的家伙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看见郭亮和孟俊杰出来，二人都露出巴结的笑，油光发亮的老板连忙掏出一张名片，说道：“敝人姓杨，这是我的名片，请多多关照。”
郭亮双手接过他的名片，说道：“你好，我叫郭亮，双清县的。我没带名片出来。”认真看了名片之后才放进自己的口袋。名片上显示这个人叫杨向文，福江省高岭建筑工程集团公司的董事长。
旁边那个三十岁也拿出一张名片，毕恭毕敬地递给郭亮说道：“你好，我叫龚建良，杨总手下主管业务的副总经理。”
简单地介绍之后，四个人乘车朝迎源大酒店而去。车是高岭建筑工程集团公司的高级商务车，四个人坐在里面还显得很宽敞。
开始的时候，杨向文和龚建良都以为郭亮是孟俊杰的朋友或亲戚，不认为他是这一期党校的学员，因为他太年轻了。等他们知道郭亮是这一期的学员，正科级干部后，都对他刮目相看，不知道郭亮有什么来路。但当他们听说郭亮只是县水产局的局长后，脸色又变了，尊敬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客气：一个走狗屎运的家伙而已。
郭亮也感觉到了他们的情绪的变化。他对他们本就没有什么索求，无所谓他们的变化，心里冷笑着，然后把脸转向窗外。
点的菜数量不多，但每个菜都很精致，味道很不错，相应的价钱也是高得令人乍舌的价钱。按郭亮估计，如果加上那八千多元一瓶的外国洋酒，这餐费至少花费了杨向文二万多元。
“妈的，真是吃黄金啊。”郭亮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暗暗骂道。筷子不停，好吃的菜都往嘴里塞。
在他们的谈话中，郭亮知道他们找孟俊杰的目的就是想通过孟俊杰联系上孟俊杰的父亲。直到这个时候，郭亮才知道孟俊杰的父亲是福江省交通厅的厅长。现在省交通厅正在物色建设从省城到丽津市的高速公路。杨向文的高岭建筑工程集团公司想从中分一杯羹，更想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以捞取更多的利润。
可是，无论杨向文怎么许诺，孟俊杰就是不松口，不但不答应帮高岭集团说好话，而且也不愿意将他们介绍给自己的父亲。
酒过三巡之后，孟俊杰说道：“杨总，你不要做无用功了。你既然通过这么多人找到我，想必也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从来没有将任何厂家介绍给我父亲过。我不管他的事，他也从来不管我的事。今天之所以答应过来陪你吃这餐饭，一是我想借花献佛，请我新来的室友吃一餐饭。二是我不想让你们再一次又一次地浪费时间。你们找了我这么多次了，如果总拒绝，你们心里不乐意，我也烦。这次也算是做一个小小的总结。其实，凭你们公司的实力，直接到交通厅去找办事人员就是，何必多此一举？如果我父亲知道你们和我有来往，吃亏的反而是你们。也许本来有希望的变得没希望了。如果你们通过正常的渠道去找他们，即使这次高速公路没有你们的份，下次肯定有。”
杨向文满脸堆笑地说道：“是，是，是，我们也只是来交一个朋友，并不是一定要麻烦孟主任。我老杨这个人别的好处没有，就一个优点，就是实诚，对朋友绝对没说的。这几年各地建设公路的形势很好，到处都在建，我们高岭集团也搭政策的顺风船赚了一点钱。这都是靠朋友帮忙才签到的单，其中就有孟厅长帮了我们不少。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难是没有，在这个时代有的只是福。所以我们想让各位帮过我们忙的朋友都享受一下我们的福。想请各位朋友吃一点好的，玩一点好的，纯粹是交一个朋友。孟主任，小郭，这不算行贿吧？”
杨向文的心大得很，不但想在这次高速公路的蛋糕中切下一大块，更想将来的蛋糕全部夺下来，哪里听得见孟俊杰的忠告。
不知不觉地郭亮对孟俊杰的印象改善了一些。只是还不敢肯定孟俊杰是不是仅仅停留在嘴巴上。他没有回答杨向文的话，筷子又伸向那个味道不错的菜。
孟骏杰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是这样，我也无功不受禄啊。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帮你们忙吧？我只给你们添了无数的麻烦。你这么说，我可是无功受禄。”
杨向文说道：“当然有，当然有。通过找你孟主任，我们认识了不少的朋友，为我们今后业务开展做了很好的铺垫，怎么能说没有呢？龚总，你说是不是？”
龚建良连忙说道：“孟主任，真是这么一回事。上次来找你，我们就认识了红星水泥厂的王厂长，他们答应给我们高岭集团一千吨优质水泥，支持我们高速公路的建设呢，……。”
龚建良还没有说完，郭亮噗哧一下笑了起来，差点把嘴里的茶水都喷出来了，心道：“你们说相声吧，这到底是表功还是威胁？”
杨向文见怪不怪，笑着对郭亮说道：“小兄弟，你有亲戚朋友做建材生意的不？如果有，可以支援我们一点，价格好说。”
郭亮心道：这还不容易，我就是没有这类亲戚朋友也可以找到啊，现在就怕没有买方，只要你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给你。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舅舅和薛黎的父亲，他们不就是做砂子、卵石、碎石生意的吗？虽然他们和孙庆的绍城南山建筑有限公司建立了供货关系，但孙庆公司的规模不大，只承接了乡镇之间的一些公路建设，自然也不能购买太多的卵石、碎石，而且采购的数量也不稳定签到公路建设的订单，他们就找舅舅他们多买的，没有签到订单也就不要。前几天，舅舅他们还找过他，请他帮忙推销呢。而且自己和孙庆之间因为梅山镇政府大楼的事心里有疙瘩，虽然孙庆暂时还没有采取报复行动，未必将来就不会有。现在何不利用这个试试，也许还真的能推销一些砂石呢。
想到这里，郭亮笑道：“杨总，你还真的别说，我有一个亲戚是做砂子卵石碎石生意的。产品质量肯定不错，价格也最低，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杨向文、孟骏杰想不到郭亮还真的就汤下面，一个个吃惊地看着他。但杨向文反应很快，说道：“既然你是孟主任的朋友，就是我们高岭集团的朋友，是我老杨的朋友。你这么支持我们，我们当然要感谢。孟主任，你说是不是？”
孟俊杰说道：“这是你们的事，你们高岭集团有需求，郭局长手里又有货，互惠互利。对生意上的事，我完全是门外汉，不敢瞎说。”
杨向文笑道：“对，互惠互利。龚经理，你安排人跟踪一下，看我们需要多少，郭局长的朋友能提供多少。告诉你的手下，可不要故意卡价啊。”
龚建良连忙答应，对郭亮说道：“郭局长，我们借一步说话。”
郭亮反正装糊涂，就跟着龚建良到了旁边的客厅，相互谈了一会后就把舅舅的联系方式告诉了他。龚建良也硬着头皮将这些信息打电话告诉了他的手下。
吃饭的包厢是套房，不但有吃饭的餐厅，还有娱乐休息的客厅以及洗手间等等。除了谈砂子卵石的事，两人还天南海北地扯着一些其他事。
郭亮其实完全是抱着有也行没有也行的态度，对能帮舅舅他们销售出多少砂子卵石完全没底，反正只是“帮助” 高岭建筑工程集团公司一把，只要他们能签到一部分高速公路的订单，他们将不得不捏着鼻子象征性地买一些砂石。他们不求能交好自己这个没权没势的县水产局局长，只求我不在孟俊杰面前说他们的坏话。
郭亮越想越觉得好笑：“你们万万没有想到我这个人会顺着杆子爬，还真的提出这种要求吧？呵呵，既然我陪你出来吃饭做出了牺牲，我就要捞点好处回来。”
吃完饭，杨向文果然提出请他们到“金色年华”去休闲，郭亮按照孟俊杰出来之前的交待，配合他一起拒绝了对方的提议。杨向文只好遗憾地用车送他们回了党校宿舍。
郭亮因为还不懂党校的套路，第一天还是老老实实睡在党校安排的寝室里。他计划等摸清楚里面的情况之后再回家去睡。
可惜现在舒月华已经回梅山镇楠竹坳竹器厂上班了，否则的话，他才懒得管什么套路不套路，一定会和舒月华住一起。
等杨向文等人走后，孟俊杰笑问道：“郭局长，你真有亲戚朋友做砂石碎石生意的？”
郭亮回答道：“我舅舅开了一个砂石厂，规模很小。”
孟俊杰道：“他可不会买很多。”
郭亮笑道：“我知道。我刚才也只是故意将他们一军。他们故意说买水泥厂的水泥是水泥厂帮助他们，那我就用砂石来帮他们一下，呵呵。”
孟俊杰认真地说道：“双清县离丽津市高速公路太远了，这种价值不高的砂石从你那里运输到工地成本太高。不如让你们直接供应我们绍城市的一些建筑工地，这样竞争力就高得多。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一下？只要你舅舅他们的产品质量过硬，价格合适，销售量还是不小的。”
郭亮连忙说道：“当然愿意。不会违反你的原则？”
“你今晚不是帮了我一个忙吗？我也帮你一个忙。我和你可不熟悉，违反原则的事了不会做。”说着，孟俊杰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一副忧郁的神色。他说道，“你真的住党校？”
郭亮说道：“先住一晚，如果方便，就住这里。反正回家也没有什么事，回去多了反而给父母添麻烦。”
孟俊杰说道：“我也是这个想法。住党校方便得多。”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孟俊杰拿了一包烟出门抽烟散步去了，郭亮坐寝室里看电视。郭亮总觉得这个孟俊杰有不少心事藏在心里。
第二天郭亮正式上课。课余时间，他找到了双清县来的一个熟人——县宣传部副部长陶曙东，通过这个陶曙东又认识了绍城市的几个干部和其他地方的几个学员。这里的学员极大部分都是来自市一级的单位，县里的很少。而且除了郭亮是科级干部外，其他都是副处级干部或者处级干部。年龄最小的是郭亮，大部分都是三十到四十岁的，少量几个超过了五十岁。学员中有几个女同志。
党校学员班的班长是来自省建设厅规划处的一名处长，叫耿志豪，支部书记是萍桦市市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叫曾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