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与副省长碰撞1
第二天也就是新年元旦。上午十点半，吴豪平副省长、马春华市长以及省市相关部门的领导在县委书记肖国华、县长张春秋的陪同下准时来到了梅山镇庆典现场，随同他们到来的当然还有新闻媒体记者。郭亮还认出了一个熟人《绍城晚报》社的记者水晴。看见他，她微笑着挥手向他招呼，但没有过来。
镇政府在现场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平台，四周都是各色的彩旗和巨大的氢气球，将平台装饰得格外漂亮、喜庆。省市县的主要领导在激昂的进行曲中迈上了平台。职位太低的郭亮和其他基层干部一样站在平台下，装着毕恭毕敬的样子聆听领导的讲话。
当张春秋县长宣布庆典开始后，刚刚安静下来的会场一时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兴奋的孩子们在老师的一声号令下放飞了手里的彩色气球。天真无邪的笑着跳着，紧盯着越飞越高、身影越来越小的气球，有的孩子眼里明显有一丝不舍，有个女孩子甚至对同伴说道：“小花，你说它们会不会降下来？要是落到我们学校就好了，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气球呢。”
小花看了远处的老师一眼，小声道：“今天明天都放假，落在学校也没有我们，落在我家……”
接下就是各级领导讲话，肖国华胸口挂着一个嘉宾标志，手里捏着两张稿子，对着麦克风大声说道：“……，在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一个除旧迎新的日子里，我代表我们双清县几十万人民群众，热烈欢迎省市领导从百忙中来我们梅山镇指导检查工作。同时，也向在座的各位领导表示感谢，感谢你们对我们双清县的关心，感谢你们对我们梅山镇的关怀和帮助。我们也感谢来自宝岛台湾的秦先生，感谢秦先生的义举，你的慷慨给我们成千上万的农民带来了方便，为我们农民兄弟发家致富带来更多的机会……”
除了肖国华外，还有市长马春华、梅山镇党委书记苏东林以及农民代表上台讲话。最后吴豪平副省长也做了即兴发言，内容除了感谢秦先生的义举外，希望梅山镇、双清县的父老乡亲在党的富民政策指导下，利用新建的马路打一个翻身仗，彻底摆脱贫穷的帽子。
“简单”的仪式后，几个主要领导和台商秦老板、崔代理排成一字形在公路上剪彩。
之后，他们开始分乘不同的车辆视察公路。最前面的是警车开道，然后是新闻电视台记者的摄影车，接着是吴豪平、马春华、肖国华、苏东林、秦老板、崔代理等人所乘的中巴车、其他省市单位的领导和韩军所乘的中巴车、其他人所乘的车辆。
作为公路指挥部的领导，职位低下的郭亮也有幸坐在了后面的车上，薛黎她们则没有过来。
对于省市各级领导而言，这短短的十几公里的水泥公路，无论是建设规模、投资数额还是重要性都不值一提，他们见过的投资项目比这个小项目大十倍、百倍甚至几百倍的都有。他们之所以过来仅仅是因为吴豪平副省长来了。而吴豪平之所以来，是因为韩军去请他，他是带着吴豪平的堂叔叔去请的，几次登门让他有点不好意思拒绝。而且这是贫穷的梅山镇第一笔外来捐资，省市政府必须摆出一个姿态来给其他商人看，以吸引更多的老板前来捐资、投资。
车走了几公里，在台商秦老板的建议下，前面中巴车里的领导都下车步行：十几公里的路程几分钟就会跑完，过于放慢速度反而显得尴尬小气，不如步行来得舒服。
吴豪平和马春华等人一边朝前走，一边兴致勃勃地和路边的农民打招呼，有时还听下来跟几个当地农民搭几句话，一切如彩排了似的，显然自然而亲切。
当走到一个丁字路口时，崔代理似乎无意地朝陪同他的县委书记肖国华说道：“肖书记，你们当地政府也在梅山镇投资修路啊。您看，这支路的质量还不错呢。”右手指着明显完工不久的一段窄窄的水泥路面，这条小路同向远处一栋农村难得一见的两层楼房。
脸上堆满笑容的肖国华一愣，本来准备随口回答他的，但见这家伙脸上掩饰不住一丝狡黠，再看了那条小路一眼，就转头对身后的苏东林道：“苏书记，你们镇里做了配套建设？”
突然被问的苏东林也不是傻子，看到那条支路也看到肖国华皱着眉头，知道肖国华此时有点尴尬，作为下级自己理所当然地要为他解难，他连忙接口说道：“这……，是啊，我们镇里有这个要求，要求下面各村配合。这路也许是村里出资修的。”说到这里，他为了撇清自己，又加了一句，“我才调这里来不久，对于这个项目还不是很清楚。”
多年在基层工作的他哪里不知道这条路怎么来的？都是村干部因为贪婪从公路建筑要来的材料修建的。上次为了打击郭亮的声誉，苏东林还故意颠倒黑白，为迎合村干部想占便宜的心理而批评了郭亮，说他为讨好台商损害农民的建路的积极性。
说完，苏东林加快步伐超过肖国华往前面走去。肖国华自然也跟了上来，想通过这种方式摆脱现在的困境。但崔代表显然是有备而来，既然揭开了这个话头哪里会愿意就此罢休。他装着很诚恳地问道：“苏书记，我是负责这条公路资金预算和结算的。我想弄清楚这些小路的建设情况。请问我该找谁？”
苏东林心里恨恨地骂道：狗日的小气鬼，不就是用了你们有点水泥钢筋，用得着今天这个时间来追问吗？
心虚的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应付好。
这时，走在前面的秦老板转身对崔代表道：“崔经理，什么事？”
崔代表先歉意地向吴豪平副省长微笑了一下，然后指着路边的支路说道：“我看这条小路和我们这条公路是同时修建的，模样都差不多，旁边露出的钢筋也一样，我想询问一下它是不是利用我们的材料建的。以前我们捐资修建一座大桥的时候就有人把我们的材料挪用，导致我们花了很多钱，最后结果却是建设了一座危桥。好的名声没有捞到，反倒得了不少的骂名。我担心……”
秦老板打断了崔代理的话，用教训的口气说道：“崔经理，你怎么没有调查就先下结论呢。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唉，你就是这样的死脑筋，也好，你找人问清一下吧，如果不是，你可要向人家道歉。”
崔代表连忙说道：“好的，我刚才也只是请苏书记问清一下而已。没有疑问的话，明天我们就把工程的尾款打过来。”
秦老板对吴副省长、马市长客气地说道：“几位领导，我们继续往前走还是上车？请！”
所有人都听出他们二人是在演双簧，一个场红脸一个唱白脸。崔代表的话无疑还有一种威胁在里面：如果今天不搞清这事，公路的尾款就难说了。
吴豪平想不到台商这么不给面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断然对肖国华说道：“你马上让人查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就在这里等，如果真有人胆敢揩这个工程的油，我们就按有关法律法规严肃处罚他。涉及到哪一个哪一级组织就处分到哪一个哪一级组织。我想，能够从工程上揩到油的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难道这些官员就不知道党纪国法吗？”
与其掩着盖着让台商不舒服，回去之后还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不如干脆敞开来办。估计处罚几个贪小便宜的人远比掩藏起来效果要好得多。
苏东林听了，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虽然这事与他无关，但他之前在全镇干部大会上就这件事批评过郭亮。
不过，看到副省长脸上铁青，他知道再也不能为村干部掩盖什么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如果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死活地保护手下，等待自己的肯定是滚蛋。他马上朝后面跑去，说道：“你们等一下。”现在已经顾不上是不是在郭亮面前丢脸了，先挽回面前这个最大的危机再说。
看到前面的官员们都停下来，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朝这边走来，电视台记者也将镜头对准了几个脸色铁青的官员。路边看热闹的群众也围了过来，如果不是警察们拦住，他们肯定会一直挤到官员们身边。
韩军对快步跑过来的苏东林问道：“老苏，发生什么事了？”
苏东林连忙说道：“找小郭，领导找他。”
韩军大喊道：“郭亮！你过来！”
郭亮看到官员们围在支路那里，马上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由一种庆幸，心里骂道：操，你们还真是拿这件事玩名堂啊。
看到苏东林和郭亮过来，众官员们自动分开了一条路。郭亮先跟吴豪平副省长、张春华市长微笑着打了一下招呼，然后对有点得意洋洋的崔代表道：“崔代表，你找我什么事？”
崔代表装着很严肃的样子，指着马路旁边的支路说道：“不是我找你有事。我只是想问一下这条支路的主人，想弄清楚这些材料是自己买的还是哪里来的。”
这时，路边远处的村民看着小路在小声地议论什么。
郭亮说道：“这条支路的情况我知道。确实是用的这条公路的材料……。”
郭亮周围所有人包括吴副省长、张市长以及台商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有人还轻轻地啊了一声。崔代表得意地问道：“都是使用我们的材料，谁批准的？我可没有接到你们这方面的报告。”
张春华市长瞪着眼睛就要骂人，但被吴豪平轻轻地扯了一下衣服。因为他发现郭亮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郭亮说道：“虽然是用的这里的材料，但他们都是出了钱的。包括材料成本钱和人工费、运输费。当然，人工费、运输费被那两家公司得了，因为是他们的汽车和工人帮助的他们，与你们无关。正因为出了材料费，所以我暂时没有向你报告，准备在结算的时候一起说。”
崔代表说道：“这么做有点不符合规定吧？而且，你有什么证据他们掏了钱，而不是白拿我们的材料。”
郭亮将手里的公文包打开，将一叠材料拿了出来，说道：“这事是有点不合规矩，主要是容易引起别人误会。但建筑公司和这里的人关系好，建设马路的时候，周围的村民帮了不少忙，特别是在征地方面，在工人住宿、业余时间休息等方面为建筑公司解决了不少难以解决的困难，他们为了感谢这些村民，就主动提出来修几条小路。你看这是材料购买清单，这是付款凭证。这里还有材料从外地进货的价格。数量、型号什么的都有。”
崔代表狐疑地接过这次资料。
郭亮说道：“因为我担心有人眼红，也担心将来说不清，所以我从外地出差回来后，强行制止了这件事，要求那些准备建支路的人暂时忍耐一段时间，等这条马路完工验收后再说。我说，以前没有水泥马路不也过来了这么多年，何必在乎这几天呢。很多村民就没有再建了，准备过年之后再动工。否则的话，要建好多条呢。这个支路我编的是第一号，后面还有四条这种路，相关的资料也分成了五份。你可以仔细查看，也可以问一问相关的人员证实，相关的材料钱已经入账。”
崔代表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眼睛向秦老板发出求救。秦老板心里也有点尴尬，笑问道：“小伙子，你怎么准备这么充分？是不是你事后补救的？”
郭亮也笑了一下，没有急于回答，等过了一会才说道：“做什么都要靠制度。如果有便宜可占，能忍住不占的人那就是圣人。这个世界上圣人毕竟是很少很少。您是大老板，逐利是商人的本能，现在大家之所以都能安安全全的赚钱，就是因为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规则。您说呢？”
很多人不明白郭亮说什么，但秦老板懂，吴豪平、张春华、肖国华也懂。
他们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