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她不记得没法反驳是吧?
用行动来证明。
于是,她还真是适合当这车夫,轻车熟路地驾御了马车。
云风沙心中轻叹了口气。
听到车厢帘子掀动的声音,她转头瞥了眼靠在车厢最外的角落的龙遗音,“怎么不去躺着?”
龙遗音轻柔说道:“想与小九说说话。”
云风沙听了往后瞧了眼龙遗音身上穿的,“风大,把狐裘披上。”
龙遗音去拿了狐裘,再坐回原来的位置。
“为何让音轨称我为云主人?”
既是说说话,不必在意谁先谁后,她先说也是一样。
身后传来的声音依是轻柔。“小九可记得笔墨纸砚?”
“记得。”她记得笔墨纸砚有一位主人的。是谁?怎么想不起来。
“她们也是喊你云主人。”
马车的速度稍许慢下来。“她们的主人也是你?”笔墨纸砚住在云图门,而云图门她唯一想不起来的人是这位三师姐。
“嗯。她们唤我主人,所以你是她们的云主人。”
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怎么说得好像我们是一体的?”
“是一体的。”
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想起这两天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唯独不能忘记,非常要好,最在意的人,亲手喂药膳两年……再想想来自身体上的那些记忆,是什么样关系的人才可以令她这般心心念念?
停下马车。
她转过身,颤声地问出唯一可以解释得清楚自己那些行为的理由:“我不会是倾慕于你吧?”
她看到一双温柔深情的眼眸,听到坚定的轻柔声音说道:“我对小九,亦是同样的心意。”
面无表情地,她背过身去,再度驾着马车。对于身后的那声“小九”的轻唤无动于衷,即使对方之后又唤了两遍,依是漠然。
车厢里,只余静默。
持续的静默,煎熬着她不能平静的心神,她不想回头去看,但怀里今天那块拭过泪的手娟正在灼烧她的胸口,她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回头去确认。
终还是依了自己的心。
停下马车。
回头看到的一幕让她呆了呆,那人没哭,苍白的脸色上,那双流出来的眼泪会令她心痛的眼睛正静静闭着。她却感到自己此时的心比看到那人落泪时还更加心痛。
她再度背过身去。开始回想,去体会着是一份什么样的心情才会让那人落下无声的眼泪。
她这才恍然,能让那人落泪的不可能是……
“今日我吹笛的曲子,可是让你想起了昔日你我的回忆?”她开口问道。她想知道,她想让那双眼眸打开,不想那人用那样压抑的方式忍受着内心中的痛苦。
眼眸打开,痛苦的情绪已全部深藏,只看得见那似水的温柔。
她这才发现,只有在目光望向自己,那人的眼中才会流露出温柔。
伸过来的手温柔的放在她头顶上。“我没事的,小九别担心。”
心中堵得难受。“我是不是该早日想起你?”
“小九别难过。不要强逼自己去想,我会想办法解开你身上的术。”
“若解不了呢?”
感受到摸在自己头上的手滞了下,然后又温柔的摸了摸:“对身体无害的话,只是忘记我一人,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
撒谎!
你的眼泪,不是因为难受于我忘记了你,而是感动于我偶尔间的记得。
她拿开头上那温柔的手,背过身去。这个人的温柔,在记起来前,她承受不起。
入夜,一伙人进了城,找了家客栈。
房间紧张,只余五间,而人数有九人。
双绫香看向云风沙:“三师姐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单独一间房,你……”
她后面的话被云风沙打断:“我与八师姐合住一间房,你与三师姐住一间,两位师弟与两位师妹各一间,大师兄单独一间。”
房间成员这样被定下,话落云风沙直接上楼。
难得可以与九师妹第一次抵足而眠,花雪见正想迈步追上去,可在敏感地瞧见脸上难掩惆怅的三师姐,雀跃的脚步顿时跨不上去。“三师姐,你与我换房吧。”主动地让出了难得的机会。
龙遗音扬起一抹温和的浅笑。“不用换。你去找小九吧。”转身向掌柜老头说道:“掌柜,帮我再多拿一床被子送到房里。”说完她也上楼了。
“好的!仙子。马上给您送过去!”客栈掌柜对着她的背影非常殷勤应道。
碰上大大大美人了!刚上楼的那个好妖冶!刚开口的这个好仙气!其他的男男女女也都俊的俊,美的美。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花雪见幽幽的看向双绫香,“五师姐……”她虽然很想同九师妹一间房,但她更不想三师姐不开心啊。
双绫香道:“这样安排吧。走吧,上楼。”
她自己也好无言。她的本意是要安排三师姐与九师妹一个房间的,怎么会弄巧成拙呢?今晚,算房间多着,她也是要这般安排的。因这天下局事越来越不安定,江湖因中元令更是波涛汹涌了!
宋承道:“大师兄,明日会好了吧?”
陆柳生道:“会好的。”赌在九师妹刚上楼手上抱的东西。“行李提上,大伙早些歇着。”从行李中提起三个包袱上楼。
属于自己的那个包袱挎在肩上,左手的那个交给要进屋的双绫香。
双绫香道:“谢谢大师兄!”
陆柳生温柔的摸了下她的头。“应该只需要今晚。”
双绫香轻轻摇头:“没关系的。”
“你进屋吧。我去给九师妹送行李。”
“嗯。”
双绫香进到房间。
龙遗音正静立于窗前望着外面。
双绫香没打扰她,走去榻边铺好被子。
小二敲门送来被子,龙遗音回了神,走去要接过来,双绫香抢了先。“五师妹……”
双绫香笑笑道:“三师姐别跟我争了。”把门关上。转身,是龙遗音抱歉的眼神。“三师姐别这样,我只是在椅子上睡一晚而已。”
双绫香去把四张长椅并起,铺上被子。
她的这位三师姐,性格温和,大家都很想亲近她。但也只能是感情上的亲近。身体上大家都自觉地保持距离。
贴身四丫头笔墨纸砚伺候她多年,在她沐浴时都会退身下去。
八师妹把她列为心中第三位(第一位是九师妹,第二位是武功),但喜欢以肢体活动表示对一个人的喜欢程度的八师妹,见到九师妹会冲上去抱住,连自己这位排名在后几位的五师姐也会偶尔接收到她撒娇的拥抱,但对三师姐,八师妹最多的是拉个手。
所以说,抵足而眠,谁都不敢奢想。是同睡一张床各自盖一条被子,她也是不敢奢想的。
除了那一人——九师妹。
在九师妹拜入师门后,听到三师姐不唤她「九师妹」改唤成「小九」,她才知道,原来也是有人可以走进三师姐的内心,原来这位跟她生活了十一年连生死也看淡的三师姐并非无欲无求。
听到敲门声,双绫香连被子一块带起坐起身,双脚落地,被子放下,去开了门。
迎面的先是一张琴,目光上移,是一张面无表情却妖冶至极的脸。“三师姐的琴,还有,她的衣物。”另一手拧着一个包袱。
原来她的三师姐也可以有那么强烈的情感——
只求这一人,只要这一人。
双绫香默声盯看了会儿云风沙的脸,道:“自己送进去。”转身,移步,坐在被子上面。
云风沙看了眼榻上坐着的呆呆看着进屋来的她的龙遗音。从掀到腰上的衾被看来,显是先前也是躺下了。
看向长椅上坐着的双绫香,道:“你二人既已睡下,为何不熄灯?”
双绫香没好气的瞥了她眼。“我喜欢点灯睡觉。”指着她手上的遗音琴与包袱,“放下后,你可以走了。”
云风沙没多话的在桌上放下,没多留的转身走。
在云风沙走至门口,龙遗音落寞的收回目光。
云风沙一脚跨在门外,一脚却停顿在门内。回过头,问了双绫香:“五师姐为何要睡在椅子上?”
双绫香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要是还是那个可恶的九师妹,这个房间本姑娘进不来,也没荣幸睡在这椅子上!再加一个瞪眼过去,赶人道:“快走!别打扰我和三师姐睡觉。”她决定了,一定要让这家伙以后因这一晚,像小心眼记仇师父那样记仇她这位五师姐。哼!
推人,关门。
门外的云风沙,盯着紧闭的门,直至屋里熄灯,手缓缓放下,转身走了。
另一个房间里。
榻上躺着的花雪见,听到门推进的声音,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九师妹,你送完琴回来了。”
“嗯。”云风沙轻轻应了声。走到桌旁,坐下。倒了杯茶水,端起,却未入口。
花雪见瞧了,道:“九师妹还不睡吗?”
云风沙轻放下茶杯,目光向花雪见望了过来。询问道:
“今晚若是八师姐与五师姐对换房间,八师姐会睡哪个位置?”
花雪见想也没想地说道:“地上。”
“为何?”
花雪见仍是不用想回道:“地上比椅子上舒服。”
“怎么不睡榻上?”
花雪见理所当然道:“三师姐睡在上面啊。”
云风沙站起身。“你先睡,我出去走走。”
“哦。”
看了眼又从外面合上的门,花雪见软绵绵地趴在被子上。趴到困意止不住,她缓缓滚动了圈身子,把自己圈进被子里。带着一道长久不变的等式进入梦乡——
三师姐开心等于九师妹开心。
出去走走的云风沙,越走离客栈越远。
走出来半个时辰了,还没想回去。
抬首,她望着夜空上那一轮新月。
她似乎与人在这月下有过约定,但凝望了许久,她还是想不起来。
于是,她只好继续对月遥想。
直到一道青色身影从她头顶上空疾飞过去,虽这不过是一瞬间,却是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收回凝望新月的目光,淡淡的看着那道潇洒的青色身姿狼狈地从半空中掉落下来,缓缓的走过去,凉凉的说了句:“真狼狈!”
青色身影露出无奈的笑。“丫头,看在一样的发色上,扶我一把。”
只稍微用一条青丝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的如雪长发,因打斗而凌乱了些,却依是不损此人潇洒的身姿。
除了刚那狼狈的一摔。云风沙在心里加了这句。
伸手,扶了把。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扶起放手。
青色身影晃了两下才站稳身子。张手:“丫头,给点药。”
云风沙淡淡道:“我的药很贵。”
“我被徒弟暗算了。”他博同情道。
没有银子。
这是云风沙听后的反应。淡淡的吐出四字:“以物易物。”
青色身影往怀里一掏,摸出块令牌,递出。
云风沙淡淡的瞥了眼那块令牌。“五绝之首,中元令主?”问的同时已伸手拿走令牌。
青色身影浅笑道:“中元令主是。五绝之首不敢当!是被嫌麻烦的其余四人推出来的。”接过换过来的药,张口服下。
一个玄衣女子悄无声息地落到中元令主身旁。“你吃了什么?”
中元令主道:“暂时克制我身上毒的药。”
玄衣女子皱了眉。“还是宁愿欠别人人情,也不愿欠我的。”
云风沙淡淡的瞥了眼同发色的玄衣女子。天山女君,五绝中唯一的女子。既是连她都出山了,那五绝中的另二人,不日,江湖中人可再瞻望他们的风姿。“你有十日研制解药的时间。”亮出手上的中元令,“以物易物,他不欠我。”
天山女君又皱了眉。“你竟把中元令交给一个内力使不出来如今相当于没有武功的人?”
中元令主安抚道:“你也希望我过清闲日子吧。”
天山女君被抚平眉头。“百年的烫手山芋丢了也好。”虽然当年将他推上这重担的也有她一份。
“但这丫头撑得起来吗?”
中元令主望着已走远的云风沙。“她退不得!无怪物已选上她了。”
棋差一着,他们到底还是被无怪物算计了。
此处被人打扰了对月的遥想,再寻一处安静的地方。
又望了许久无果后,云风沙嘲笑自己:多愁善感岂会有用?
坐下,冥思。
一定有办法的。
已为鱼肉一次,她岂会再任人捏|弄!
若自己对那人真有那么深的情感,又岂会让人于这方面算计利用!
静坐冥思了一夜。
日出东方。
她抬眸,远处一抹白色身影。她如何找来的?
她站起,她们中间的路,却被突然窜出的那群人阻挡。
“交出中元令!”
这是他们的目的。
一块破东西而已。她扔了出去。
她没想到她会冲过来。不,她怎么会没想到呢。她想保护她,她也想保护她!
当那人强行冲破被封住的那一半功力,不惜伤了五脏六腑,拼命过来保护她替她挡了一掌,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那人,一根银针从后脑逼出。
她想起了,她不止欠她这一掌,还欠她一剑。
她谁都可能会忘,但唯独不会忘记她!她给自己沉睡的那一针——
也是洗心术的解法。
伤了龙遗音一掌的那人,掌还未收招再变,人已被震飞出去,落地时,已是七窍流血而亡,体内五脏六腑皆被震碎。
余下十一人停手一顿,莫不震慑。那个前一刻还是任人鱼肉的雪发女子,怎么会突然间爆发出这般可怖的实力!
“轻,吃下。”云风沙将一粒丹药喂进龙遗音口中,白手娟轻柔地擦去她唇边的血。
龙遗音抬手轻抚她脸颊,“小九醒了?”
云风沙握住她的手。“嗯!”
扶她到一旁坐着,“轻等我一会。”
转身的那一瞬间,云风沙化为地狱走出的噬血修罗,带着冲天的煞气与杀气。“你们也无须报名了。”
右手穿心而过先前接住她扔出中元令的那个为首之人,收回来时连滴血也不沾。“想要中元令是吗?”她朝上空抛出拿回来的中元令。
武功绝顶高手面前,出手只在瞬间,所以,面对一群的武功绝顶高手,纵使她使毒功夫再厉害,没法出手,也只是任人鱼肉,除非同归于尽。
而武功绝顶高手眼中的武功绝顶高手,是——
中元令从空中落到她手上的这短短瞬间,地上再躺下十具尸体。
噬血修罗在转身前,洗去一身的煞气与杀气。
云风沙走向龙遗音,“轻,我们回去。”轻柔地抱起她。
龙遗音的手轻放她眼梢,“小九的瞳色?”
云风沙微微颔首道:“嗯。跟雪发一样,变不回去了。”墨发变雪发,墨瞳变赤瞳,再不复当年,但她永远会是她的小九。“不论我变成什么样,轻都不许嫌弃我!”
龙遗音双手环住她的脖子。“我一生,只求小九一人,只要小九一人。”(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