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应天府仵作的判断,柳妈妈并没有醉酒或被迷晕等神志不清的情况,也是说她是在清醒的意识下于戌时左右溺水而亡。
戌时!洛婉兮心口彷佛被针扎着,换而言之,柳妈妈在水里待了一整夜!光一想,洛婉兮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洛婉兮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指甲深陷在手心内。再也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那种窒息的痛苦与绝望。冬天夜里的湖水定然比三月的水更冷,冰冷刺骨。
她的指尖不由得痉挛了一下,紧接着身体忍不住轻颤。
萧氏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包住她紧握在一块的手,唯一的感觉是冰,冰的她下意识抽了抽手。
“四妹你莫要太伤心了,保重自己的身子。”萧氏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洛婉兮置若罔闻,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柳妈妈为什么要去嘉耳湖边。以柳妈妈的性子她不可能不知道她们都在家里等她,可她还是去了,那么她要做的显然事关重大。柳妈妈才到京城,人生地不熟自己一个人能有何要事,定然还有其他人和她一块。
那人或是那些人说不得还告诉柳妈妈已经派人去侍郎府捎口讯,柳妈妈才会放心的跟她们走。
思来想去,只能是熟人,柳妈妈不可能相信一个陌生人还随着去了完全不熟悉的嘉耳湖。
洛婉兮定了定神,对洛郅道:“大哥,能不能再派人去周边问一下,戌时前后可有看见过柳妈妈,身旁又有谁。我画张柳妈妈的肖像,请画师们临摹几幅,拿着画像去问,凡提供线索,我会按照线索的重要程度给予十两到一百两的酬金,若能抓到凶手,我愿重酬五百两。”
她见过官府画的画像,只能说大多也五六分像罢了。她不放心!
洛郅自然只能应下,对一旁的差役客气道:“那麻烦诸位再辛苦一下,我等不胜感激。”
那差役忙道:“这些都是我等分内之事。”这案件是凌阁老率先发现的,他们岂敢敷衍了事。虽然以当下证据来看,这是个意外。
他们身在应天府,见惯了各种各样的遇害者家属,意外总是叫人难以接受的,若是能抓到凶手,家属心里也能好过一些。说来这位洛姑娘肯为家里一个老妈妈这般出钱出力,也算是难得的重情重义了。看在洛侍郎以及银子的份上,他们并不介意多跑跑腿。
见他点头了,洛婉兮便要了文房四宝,去隔壁作画。中途好几次画着画着忍不住落了泪,一幅画断断续续花了半个时辰才画好。
那差役拿到画一看,心道怪不得她要自己画像,简直惟妙惟肖。比他们衙门的画师画的好了不只一点半点。拿着这样的画,差役也觉多了几分信心,当下便告辞,下去让人多临摹出几幅。
该做的都做了,洛婉兮一行也回府等待消息,柳妈妈的遗体还得留在这儿,直到结案才能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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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衙门配合调查的下人回到府里,柳妈妈的死讯也传了回来,昨儿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冷不丁这么没了,免不得有些流言蜚语。
为了照顾坐小月子的白奚妍而一直留在陈府的白洛氏自然知道了,下了死令让人瞒着白奚妍,只道不能让她再伤心。
可她堵住了下人的嘴,却堵不住陈铉的嘴。
自家下人进了应天府,陈铉怎么可能不知道,正好这一阵子他闲着无事,便问了几句。
长随宝贵便道:“洛家四姑娘跟前的老妈子从我们府上离开后,在嘉耳湖那边出了意外,尸体还是被偶然路过的凌阁老发现的,是今儿早上的事,洛四姑娘怀疑自家妈妈是被人害的,正压着应天府查案。”
陈铉每眉梢一挑:“一大早,嘉耳湖。”随后心照不宣的一笑,看来是从兰月坊回来,笑谑了一声:“咱们阁老大人可真是好雅兴。”
宝贵咯咯咯附和的笑了两声。
笑完,陈铉才有空关心:“她为什么觉得人是被害不是意外?”
宝贵:“那妈妈一个人死在了湖里,身边也没个其他人,且那嘉耳湖离着洛府也不近,好端端一个老妈子去哪儿做什么。说不得是后宅阴私事,杀鸡儆猴呢!”一不小心宝贵说多了,说完,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看陈铉。
陈铉撇他一眼,把玩着腰间的和田玉佩:“后宅之事闹到了衙门,洛家还由着她闹?这事听着还怪有意思的。”话音未落,人站了起来,笑容惫懒:“走,去夫人那问问怎么回事,要真是得罪了什么人,我也好给老江卖个好啊!”
宝贵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凑上去,狗腿的一竖拇指:“大爷您对江大人可真够仗义!”
陈铉摸了摸下巴:“我特别想知道百炼钢变成绕指柔会是个什么模样!”
哄着白奚妍说话的白洛氏听下人说陈铉来了,喜上眉梢,拍了拍白奚妍:“打起点精神来,你这儿哭丧着脸,姑爷见了怎么高兴的起来。”
白奚妍眼睛动了动。
白洛氏见她有了反应,心头一喜,赶紧扶着她靠坐起来,端详下她的脸,苍白憔悴却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柔弱,遂只给她理了理头发:“好了你莫伤心了,孩子没了还能再有,眼下你得把姑爷拢住了,知道吗?姑爷把琴姬那个贱人都赶走了,可见心里还是有你的。”
“大爷好!”听见丫鬟的请安声,白洛氏立马闭了嘴,站起身迎,陈铉虽是她女婿,奈何白洛氏在他面前没有拿捏岳母范的底气。
陈铉拱手行了行礼后在绣墩上坐了,略问了几句白奚妍的身子后道:“我听说洛四姑娘的下人没了,”他才说了半句话说不下去了,盖因白奚妍那张脸白的像是见了鬼,不止如此,还全身哆嗦,连牙齿都在打颤。
同样煞白着脸的白洛氏赶忙扑过去,将白奚妍的头按在怀里安抚,又歉然的向车陈铉解释:“妍儿身子还弱,我还没告诉她这回事?”
陈铉看了看脸色惨白的白洛氏,再看了看伏在白洛氏怀里瑟瑟发抖的白奚妍,低头一笑:“倒是我鲁莽了。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夫人节哀。我派人去应天府打个招呼,让他们尽快破案。尽早抓到凶手也能让死者安息。”又状似不在意的问:“岳母可知道那老妈子得罪过什么人,或是洛四姑娘和谁结过仇,这样也有个调查的方向。”
白洛氏瞳孔一缩,忙借着为白奚妍抚背的动作低了低头:“姑爷觉得她是被人害的?”
陈铉耸了耸肩:“倒不是我这么想,是洛四姑娘这般想,她画了那老妈子的画像,正让应天府的人四处寻找目击者,还许下重酬。”
闻言,白洛氏只觉得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她没完没了是不是,她怎么不肯放过她们!
陈铉微微一眯眼,若有所思的翻转着手上的玉佩。
瞥见他神情,白洛氏心跳漏了一拍,强自镇定道:“四丫头一个小姑娘哪有什么仇人,也她堂姐瞧她不顺眼。”说着又猛然反应过来,捂住了嘴一脸的欲盖弥彰:“不过都是姑娘家的小矛盾。”
陈铉笑了笑,睨一眼缩在白洛氏怀里哭的不能自己的白奚妍:“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你慢走。”白洛氏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觉得陈铉再说下去,自己的表情都要控制不住了,至今心跳还没有平复。
陈铉一走,白洛氏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刚出完这口气对上白奚妍复杂的目光,里面似乎涌动着千言万语。禁不住这样的目光,白洛氏呼吸一滞,不自在的撇开眼,她挥手让人退下,令她们守住门窗。
“娘,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柳妈妈的,大不了我们以后不请婉兮过来,你为什么要这样?”白奚妍泣不成声。
白洛氏脸色阴沉:“你别天真了好不好?京城这么点大,万一遇上了怎么办?你看看那琴姬伺候了他两年,还不是说被赶出去赶出去。要是让姑爷知道了真相,你怎么办,我怎么办,你哥哥怎么办?咱们母子三个都得死无葬身之地,你懂不懂!再说了现在人都没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想让我给柳妈妈偿命不成!”
白奚妍嘴唇张了又张,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禁悲从中来,只能伏在白洛氏怀里失声痛哭。
看她模样白洛氏心里也不好受,压低了声音安慰她。
且说离开的陈铉,对宝贵勾了勾手指。
“爷,您有什么吩咐。”宝贵团团笑脸的上前几步。
陈铉吩咐:“查一查昨儿那妈妈出事前后,谁出过府,尤其是少夫人那边的人。”
宝贵笑脸一僵,惊疑不定的看着主子:“您怀疑?”
陈铉微微一笑:“女人心海底针,谁捉摸得透啊!”不过他倒是知道有些女人狠起来,那真是让男人都甘拜下风。
“悄悄的,别露出风声。”
宝贵应了一声:“爷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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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侍郎府的洛婉兮坐立不安,忍不住会想自己若是不把柳妈妈单独留在陈府,或是派人去接柳妈妈,柳妈妈也许不会出事了。
越想越是愧疚不安,心如刀绞,洛婉兮不得不给自己找事情做,否则她会让愧疚和后悔把自己逼疯了。思前想后,她还是去找了洛郅。
见了她洛郅便问:“四妹怎么来了?”
洛婉兮咬了咬唇颇有些难以启齿,可再难开口,她还是说了:“我想借大哥名帖往凌阁老府上送一份谢礼。”
洛郅惊得不由睁了睁眼。
“多谢他们将柳妈妈的遗体打捞上岸,并报了官。顺便我想再请他们好好回忆一下,当时现场可有奇怪之处,或者柳妈妈身上不寻常的地方。”
闻言,洛郅便明白了,什么顺便,她的目的是想询问下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看看是否有新线索,可她一姑娘家又不好投帖上门。
洛郅无奈的摇了摇头。
洛婉兮倒没有太失望,洛郅不帮忙,凌婵应该会帮她,且成功的可能性极高。她只是不好先绕过自家人去求外人。
正当她要告辞时,听见洛郅道:“那我亲自去一趟阁老府,只是凌阁老会不会答应我也没法确定,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沉吟了下他还是道:“四妹,若是再找不到证据证明柳妈妈是别人谋害的,事情便到此结束吧,你别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里。”洛婉兮这状态,看得洛郅有些担忧。
洛婉兮心头一暖,真心实意道:“大哥放心!”
可看她模样,洛郅委实不放心。
十分不放心的洛郅略作收拾后,便带着洛婉兮准备的谢礼前往位于容华坊的阁老府。由衷希望柳妈妈落水溺亡一事能水落石出,打开她的这个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