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第二日便听说昨夜三房的老爷发了大脾气,一连杖毙了好几个丫头婆子,连病中的三夫人都被他骂了一顿。这一夜三房颇不平静,三夫人哭了一宿,眼睛都哭肿了。
若是以前,三夫人怎也不会让其他人瞧见她这眼肿的丑态,可是如今韩四郎问罪在即,正是十万火急的时候,根本耽搁不得。
她身边的奶妈妈取了昨夜的陈茶茶叶,用白布裹着给她擦揉眼睛,即使如此,还是能瞧见她眼皮的红肿。
揽镜一看,三夫人只觉得心里憋闷,她何时这么狼狈过,忍不住将菱花镜啪嗒盖在桌上。
奶妈妈担心的看着她:“夫人!”
三夫人眼里含了泪,气苦道:“他周三郎在魏莺那个贱人那受了气,往我这撒气了,我难道是任他撒气的阿猫阿狗吗?”
想着昨夜三爷说的那一番诛心之语,她眼泪便止不住的往外流:“自从嫁给他以来,我为他生儿育女,如今换来的是什么?”
她父亲乃是一国丞相,乃是朝中重臣,身为丞相嫡女,她也是千娇百宠的长大的,何时如此被别人指着鼻梁骂过?
她心里有些茫然,问:“奶娘,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奶娘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初的周三郎俊美无俦,又才华横溢,三夫人瞧见他的第一眼情根深种,一见钟情,即使知道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哭着嚷着要嫁给他,最后她成功让周三郎娶了她,成了国公府的三夫人。
可是,婚后的生活却不像她所想的那么恩。在娶了她没多久,周三郎便将他的青梅竹马崔
莺纳进了府里,两人打小的情谊,又岂是她所能比的。而在不久之后崔莺有了孕,这府中更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想到那时的日子,三夫人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她崔莺以为这样能让我认输吗,这不可能!”
算不是为自己,为了她的儿女,她也要和她争上一争。
擦了擦眼泪,她道:“奶娘,给我上妆,今儿我可是约了二嫂一起去给淑妃娘娘买生辰礼的。”
而在澜漪院,三夫人一出门魏姨娘得了消息。
她身边的大丫头淮镶有些不解,道:“姨娘,您说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了?往常,她不是最瞧不起二夫人的吗?”
魏姨娘拿起一盒胭脂慢慢的脸上抹匀了,只见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多了点粉嫩,更显娇俏妩媚了,她慢条斯理的道:“她不过是还没死心罢了,当初还妄想着让大郎徇私枉法,如今大郎那头走不通,如今也只有淑妃娘娘那儿才有路可走了。”
“姨娘!”
换好衣裳的八娘从屏风后出来,蜀锦绣缠枝纹的白色衫子,下边一条海棠红金线滚边的长裙,一张俏脸明艳动人,面庞细致清丽。
八娘问:“姨娘,我们是要去三表姐那里吗?”
魏姨娘站起身来给她理了理衣裳,笑着点头:“是啊,昨天你三表姐帮了你,我们还没有好好的和她道谢了。”
八娘想了想,然后点头。
魏姨娘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染上一丝愁绪。
她只有八娘这么一个女儿,她不为她考虑又有谁为她考虑?虽然她觉得自己姑娘不傻,可是其他人却都认为她是傻子,试问又有谁会娶一个傻子做妻子呢?如今自己还能照顾她,可是等自己百年之后,又有谁来照顾她呢?
魏姨娘忧心忡忡。
魏姨娘带着八娘来给明珠道谢,她穿着月白银线滚边的罗裙,上边一件藕荷色半臂,笑容浅浅,美丽不可方物。八娘则是海棠红绫裙,清丽可人,母女二人皆是美人,看上去极为的赏心悦目。
明珠忙招待她们进屋坐。
魏姨娘一边走一边与她说话:“我还没好好谢过三娘你昨日对八娘的救助之恩,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八娘她舅舅送了两筐西瓜来,都是在沙地里种的,里边的红瓢又红又甜,在井里镇过之后更是消暑解渴。我那儿留了一筐,剩下一筐给你你送来了,你也别嫌弃。”
明珠道:“姨娘怎的如此客气?说来我这儿的西瓜还真不够吃了,您这倒正是雪中送炭,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又吩咐丫头取了酸梅汤来,道:“这是用酸梅子并甘草煮出来的酸梅汤,极是消暑解渴的。”
魏姨娘喝了一口酸梅汤,道:“这是用冰冰过的吧。”
明珠笑:“不是,我这院子旁边有一口井,拿了篮子把西瓜酸梅汤吊在井里,和冰冻过没两样了。”
魏姨娘目露追忆,叹道:“小时候我家的院子里也有一口井,井水甘甜可口。那时家里穷,也没钱买冰,夏日我们也会把瓜果之类的放在里边,也很是解暑的。”
明珠听满月说过,魏姨娘她父亲苦读十年,在而立之年才中举,而后入了翰林院。不过在朝上他也只是个五品小官,在这天子脚下,连个浪也翻不起来,不然也不会让魏姨娘委身为妾了。而在他未入朝为官之前,家里甚是贫苦。
魏姨娘回过神来,道:“这都是些往事了,想起来却还像昨天一样。”
明珠看她隐露怀恋的目光,想,虽然那时候的日子艰苦,可是大概魏姨娘却还是觉得那时候的日子更好,比现在的锦衣玉食还要幸福。
————
淑妃娘娘生辰那日老太太早早的起来了,明珠伺候她梳洗,老太太嗔道:“这种事情交给丫头行,何须你来伺候我?”
明珠垂着眼帘,拿着象牙梳子将老太太的头发梳起来,闻言笑:“我好不容易才能寻着机会孝敬外祖母您,哪能让给她们啊。外祖母您福泽深厚,也让我蹭蹭您的福气,旁的人想蹭还没机会了。”
老太太指着她与陈妈妈道:“你瞧瞧,她是越发会说话讨我欢心了,这张嘴像是抹了蜜一样。”
明珠取来发钗簪环给她插上,手上动作不停,一边道:“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外祖母您是不信?”
老太太道:“哪里不信?我眼瞎心可不瞎,你这丫头对我的心意,我岂会不知?”
明珠一愣,弯腰笑道:“外祖母,您看,您打扮起来,多好看啊。往后啊,三娘每日都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管您在所有老太太中,是最漂亮的那个。”
老太太叹,道:“我老了,你有这份心思,还不如好好打扮一下自己,过了年啊,你也该相看人家了,是个大姑娘了。”
说着,她拿出妆奁里一支羊脂白与所雕凤头钗插在明珠头上,道:“果然,还是你们这些年轻姑娘戴着才好看了。”
明珠皮肤白,那白玉所雕的凤头钗精致而美丽,更妙的是在钗头处竟有两点红色,形成了一双凤眼,让整支钗子顿时活了起来,更显明珠的秀美,气质沉稳而又雍容。
明珠惊道:“外祖母,这钗子实在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
老太太却没看她,目光只是痴痴的放在她发间的发钗上,道:“这还是你外祖父送给我的,如今我转送给你,只希望,三娘你能得一如意郎君,与他恩白头,不离不弃。”
明珠皱眉:“外祖母您怎么突然这么说?”
老太太笑:“大概是老了,喜欢念叨这些旧事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