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竹院位置偏僻,当初明珠住进来的时候,颇显萧索,可是如今却已经是大变样,一进院子能见到左手边搭好的花架,粉白的蔷薇沿着花架攀附而上,硕大的花朵含苞待放,沉甸甸的垂下,像是一道花帘,花团锦簇的。
右手边则是搭了一个葡萄架,初春插下的葡萄,已经长得葱郁了,莹莹的绿色,葡萄架下则摆着石桌圆凳,整个院子看起来极为的闲适舒服。
这也是徐娉第一次到明珠这里来,道了一句“打扰了”,这才跟着她进了院子。
明媛最的是花架下的秋千,每次一来会迫不及待的冲到花架下,坐在秋千上边慢慢的荡着。
这时候只要风一吹,头上的蔷薇花花瓣会随风簌簌落下来,满身香风,让人心情都不由得变好了。
明珠已经习惯她这样了,道:“日头这么毒辣,你在外边别被晒坏了。”
叮嘱了一句,她便带着十一娘和徐娉二人进了屋。
屋里摆着冰盆,外边炎炎夏日,晒得人头晕,里边却是凉风习习,舒服极了,算是深觉不自在的十娘都忍不住舒了口气。
前几日下了几场雨,天气顿时转冷。老农们都说天气不正常,这雨接连下了七日,竟有一种转冬的迹象,却未料七天后雨一停,艳阳高照,天气比往日顿时翻了倍的热,夏天完全到来了。
徐娉捏着帕子擦汗,道:“今年的夏天倒是比往常都热,你可别上热茶了,喝了怕是又是一身热汗。”
又有些羡慕明珠的不出汗体质,道:“倒是你,我们都满头大汗的,你一个人清清爽爽的。”
明珠看她们一身热汗,道:“那我让满月端冰碗来吃。”
冰碗不过是将冰弄碎,上边浇上西瓜汁,吃一口,满口冰凉,从里到外的爽快了,极是解暑。
明媛在外边荡了会儿秋千,头上开得灿烂的蔷薇花开得紧密,将烈日完全遮住,但是那种热闷感还是让人觉得热,浣碧推着她荡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跑进屋里去了。
满月将冰碗端上来,用粉瓷描绿荷的薄瓷碗装着,凿得粉碎的冰沙浸上淡红的西瓜汁,上边还用果酱勾出一朵荷花来,倒是极为漂亮。
十一娘尝了一口,语气发酸的道:“都说周妈妈对三表姐你另眼相待,如今果是如此,这果酱是周妈妈做的吧,这味道我一尝知道。”
周妈妈是府上的大红人,单是那一手为小娘子养身调肤的功夫便足以让小娘子们对她另眼相看,可惜周妈妈只伺候过大娘子一人,等大娘子进宫之后,她待在厨房那烟火地里,算是三娘想让她到身边伺候,她也不愿。又因她是老夫人的人,算是十娘她们极其渴望她能伺候自己,也轻易使唤不动她。
可是,明珠一来,周妈妈却明显待她不一样,不仅筱竹院的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还听说她酿了一壶桃花酿,都尽给了明珠。府上的小娘子见明珠气色越好,那身肌肤如凝脂一般细腻白嫩,心里自是呕得慌——她们正正经经的主子竟然还比不过一个表姑娘?
明珠捏着勺根,轻笑道:“周妈妈哪是对我另眼相待啊,不过是瞧着满月在我身边伺候,这才对我特别了些。”
十一娘有些疑惑:“满月?”
她知道明珠身边那个叫满月的圆脸小丫头,还是老太太赏下来的,模样倒是可,身材丰润,看起来像是个糯米团子一样。
明珠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道:“十一娘不知道吗?满月是周妈妈的干女儿了,周妈妈自己膝下无子,自是把满月当成亲闺女的。说来,我还是沾了满月的光了。”
满月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干娘对我的确很好,不过干娘说了,娘子您是个好主子,让奴婢好好伺候您了。”
十一娘倒是一愣,周妈妈有这么一个干女儿,她们竟然无一人得知,不然怎么可能便宜了珍珠。
十一娘心里暗自嘀咕:“运气倒是好!”
吃过冰碗,明珠把那盆魏紫拿出来给她们看。这花当初三娘养得极好,花叶墨绿,一盆花上仔细数来足足有十二朵花苞,开了六朵,花瓣层层叠叠打开,压得枝头都弯下了,不堪重负一般。
明媛也瞧不出什么这花是什么品种,但是她会欣赏啊,十分接地气的赞道:“这花可真好看,比我那盆好看多了。”
说到这,她充满希冀的看着明珠,问:“三妹妹,我那盆牡丹怎么样了?”
三娘幼时曾在老太太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因而也学了三分料理花草的功夫,她极牡丹,院子里便种了不少,各种颜色品种的。她成亲给各姐妹都分送了一盆,也算留作念想,明珠的是一盆魏紫,明媛的则是一盆白牡丹,也是枝叶繁茂,花娇叶肥。可惜她在料理花草之上实在没什么天赋,好好的一盆白牡丹落在她手上不过几日见枯萎,吓得她巴巴的送到了明珠这里来,希望还能拯救一二。
明珠让绿珠把她那盆白牡丹抬来,无奈道:“养了些日子,总算没死。”
明珠其实也不擅长料理花草,不过老太太不一样,院子里的花草可都是她亲手打理的,一来二去,明珠在老太太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倒是学了三分。而且她发现养些花花草草倒也不错,能平心静气,无聊之时打发时间倒也不错。
明媛看着那盆重焕生机的白牡丹倒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没死了。”
明珠:“···”
原本在明媛手里奄奄一息的白牡丹如今已经精神了起来,虽说比不上一旁的那盆魏紫,但是雪白的花朵宛若白玉一般,又是另一种风姿了。二者摆在一起,倒也相得映彰。
明珠道:“既是好了,你拿回去是。”
明媛立刻摇头:“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从小到大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花草,我不适合养花养草的。这盆牡丹可是三表姐送的,若是我养死了,可没脸见她了,还不如放在你这里。反正,我对这些花草也不感兴趣。”
徐娉来是为了那一台山竹老人的砚台,娉婷公主是个砚痴在京城可不是秘密,这好虽然特别了些,却也算是雅兴。
这世上有名的砚台,她也见识不少,唯独山竹老人的砚台,因为传世极少,现世并不多,明珠知道身为砚痴的徐娉会对山竹老人的砚台感兴趣。
见徐娉抱着那方砚台神色痴迷,显然没精神搭理她们三个,怕十一娘她们无聊,明珠便拿了棋出来让她们玩。
琴棋书画,明珠善书,明媛善琴,十一娘却是善画,于棋一道,在学堂三人都是平平,不过下了几盘,却都是明珠赢。
十一娘捏着棋子凝眉思索了半晌,终是无路可走,只能言败。
明媛她对棋是一丝兴趣也无,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在她看来还不如多去弹几首曲子。明珠们二人你来我往的,却是看得她昏昏欲睡的,再扭头,那边徐娉盯着一块石头看,也不知道看出什么来,她自己一个人快无聊死了。
这刻见明珠她们终于又下完一盘,明媛站起身来忍不住撑了个懒腰。
转头见十一娘十分气馁的模样,明媛软言劝慰道:“十一娘你别找虐了,我三妹妹可是棋中高手。商者,善谋,她可是我父亲一手教出来的,你是不可能下得过她的。”
十一娘:“···”这样的安慰,她一点都不想听到。
心里有些疑惑,十一娘忍不住问:“三表姐既然如此善棋,可是为什么在学堂,你却比不过九姐姐呢?”
学堂之中,姐妹各有擅长,于棋一道,九娘是最厉害的。
明珠一笑,一边将棋盘上的棋子放回棋盒内,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我确是比不过九娘。”
骗人!
十一娘心里哼了一声,心里根本不相信。
明媛见状,以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这你不明白了吧,这叫藏拙!三妹妹曾说过,永远都不要对别人亮出你最后的底牌,与人相处,该知道什么时候韬光养晦,什么时候锋芒毕露,这便是为人之道。”
十一娘:“···”
虽然不明白,但是总觉得好厉害啊!
明媛仰着头,仍保持高深莫测的表情,实际上,明珠这段话她也是不明觉厉。要换成她,自然要让其他人都知道最好的自己,她喜欢别人羡慕赞赏的目光。
明珠让满月拿了些点心来给她们吃,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明媛手里捏着一块马蹄糕,问道:“十一娘,三舅母的病怎么样了?我和三妹妹还说寻了时间去看她,怕扰了她的清净。”
闻言,十一娘有些郁闷,道:“大夫说母亲这是心病,只要小舅舅没事,她的病自然好了。”
明媛皱了皱鼻子,道:“国法不容情,你舅舅杀了人,该按国法处置?”
明珠瞪了她一眼,无奈唤了一声:“二姐姐!”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二姐姐,怎么这么缺心眼呢?
明媛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看了十一娘一眼,有些心虚:“十一娘,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说你小舅舅的坏话的···”
十一娘觉得鼻子有些酸,抽了抽鼻子,她道:“我没生气,只是,只是···小舅舅一直对我很好的,他性子那么好,怎么会杀人?”
她有些迷茫,只觉得心中那个小舅舅突然变得陌生了,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明媛也不知道从何安慰她,只能伸手拍拍她的头,把自己觉得好吃的点心推到她的面前去。
看着她的举动,十一娘心中一暖,歪着头道:“我觉得,陆二娘你也没那么讨厌了。”
明媛得意道:“我本来很讨人喜欢啊。”
十一娘:“我收回刚才的话!”
明媛:“咦,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