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月姐惊讶的样子,那年松哈哈笑道:“本来一部份款是要到工期结束才付的,只是我们山场散了,手下的一些兄弟要回老家,这一回估计今生也不得再见了,我也没那许多的银子垫,幸好杨管事听说了这情况,就做主把银子全付了,才全了我的兄弟之义。”
这时一边那全氏插嘴道:“说到份子银,本来说好是付你一百四十两的,但你阿舅应该已经跟你说明了山场的情况,之前那二把头拉了一帮兄弟投了水匪,他们原来该得的那份银子自然不给了,我便拆了利润大家分了分,给你再加上一百两银子,至于最后的六十两,十三湾的凶险谁都知道,那是你拿命换来的。你受之无愧。”
李月姐听全氏笔笔算的清楚,既然是这么个情况,那她就坦然收下了,毕竟,昨夜那大风大雨的,镇上确实很难找出愿意冒险去十三湾的了,她是拼着一股牛劲,现在想想,背心还冒汗呢。
李月姐手里紧紧的攥着那三百两银子,有这三百两银子,投资漕船的资金就相差不大了,于是便把准备投资漕船的事情跟阿舅说了说。
“这是好事啊,不过,阿舅这回银子拿的虽不少,但山场的房子都烧了,我打算带着你舅妈,还有表弟表妹们到柳洼来落户,这一下要费不少银子,最多只能拿出一百五十两。”山郎道。
“一百五十两就行了,我把这三百两全投了,然后我姑那里还有几十两,正好凑个五百两,这漕船的事情就解决了,另外,阿舅,月姐儿有个建议,不知当提不当提。”之前听到自家阿舅要到柳洼落户,李月姐便沉思道。
“你跟我客气啥,说。”山郎摆摆手。
“这柳洼看着似乎不错,但我认为,并不是安生立命之地。”李月姐语出惊人的道。
“此话怎讲?”不止山郎,连年松和全氏都诧异的问,他们之前听得李月姐说的漕船投资,也很心动,这回山场毁了,他这山把头也没的做了,也思量着到柳洼落户,再投资几艘漕船,便可舒舒服服的过后半辈子了,所以,这山场毁为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听得李月姐的话,似乎这柳洼并不是善地,着实让年松有些奇怪。
“我爹在河工这一道干了十几年,这柳洼一地的山山水水,他没有一处不熟的,就现在这干河渠的河道工事,也是我爹最先提出来的,不过,我爹在最后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曾说过,柳洼地势太低,周围又多山溪之水,兼河床淤泥越积越厚,一旦碰上多雨的季节,必有水患,三十年前,这一地就曾发生过大的水灾,将现在十三湾那一块全部淹没,造就了如今凶险的十三湾水滩,他说,如果再碰上一次比三十年前更大一点的水灾,怕是整个柳洼就是第二个十三湾,这话虽是猜测,但阿舅你该知道,阿爹一向沉稳,不说没把握的话的。”
李有姐说着这些,便又仿佛亲历了前世最后的水灾,一时嘴巴干涩,端了面前的茶杯灌了一口,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她说的这些,阿爹的河工笔记上有记载的,不过只是隐隐约约的提了几句,大多还是李月姐自己依据前世自由发挥的。
这时,那年氏一家都看着山郎,山郎是知道姐夫一向不说没把握的话的,如果姐夫真的曾这么说过,那么这柳洼说不定是真的不安全。便冲着年松等点了点头。
几人俱沉思了起来,如果不在柳洼安家,那去何处?
“还有啊,郑家的老太曾建设我,如果我们投资漕船的话,最好还是将漕船放在通州,漕运是有季节性的,没开漕的时候,那漕船就闲置了,而通州是运河北端最大的商埠,到时候也可租给商人南下运货,补贴闲置时的维护费用。所以,我觉得,阿舅不如去通州安家,这样也比较方便打理咱家的漕船。”李月姐有条有理的道,当然,这些东西李月姐是不太懂的,这是郑老太跟她说的。
听得李月姐这么说,年松和山郎都点点头,如此看来,还是去通州比较好。
“那这样,山郎过些天我们到通州去探探。”那年松对山郎道。山郎点头。
“年伯和阿舅到了通州可以去四海客栈找郑铁牛询问关于漕船的事情,他现在在通州暂代郑大伯管事。”李月姐道,就把郑老太交给自己的一封信递给了自家阿舅,有这封信,船的事情郑铁牛就不会推辞了。
“好,就这么说定。”年松点点头。
之后年家一家就同山郎一起离开了,第二天,两人就去了通州。
接下来数十日,李月姐就安静的呆在家里,早起做豆腐,下午闲时便做鞋子缝衣裳,全氏和兰儿没事就到李家西屋来,一起纳着鞋底,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又换着花色赶制过年的新衣裳。
而随着天气渐渐转冷,河道上的工事则越发的忙了,大清早直到入夜,轮班的上,河道上的工程必须在冬封期之前结束,待得明年凌汛和春汛过后,就得蓄水建坝,到得明年夏秋就要开漕通航了。
这几天,河工所的两位管事忙的脚不粘地,他们上有工部河道上的大人要伺候,下有几万民夫要安排,还时不时的要应付上面来人的巡视,比如某两位爷,早早说要来,结果到现在也没见人影,让柳洼上下的白忙活一场。
真个是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墨易这些天跟着忙的整日整日不见人影,每日换下来的衣服丢到盆里一泡便是一层沙一层泥,李月姐看着着实心疼,便整日里不是鱼就是肉的给他补身体。
而那年兰儿,自小在山里长大,常隔三岔五的跑几趟山里,回来不野兔就是山鸡的,着着实实让李家一帮人跟着打了牙祭。
月娇那丫头已经把她二哥的什么面子里子都卖光了,包括他二哥小时候尿炕的事都没放过,月娥,月宝儿听得笑咪咪的,那眼睛变成了弯月亮,那年兰儿也听的一脸通红。
等得傍晚,墨易下差回家,那年兰儿就一直抿着嘴笑,偷偷的看他,那眼神看和墨易整个背心毛毛的,照了几次镜子也没看到脸上有字,终于忍奈不住问:“兰儿,我脸上刻了字。”
年兰儿抿着嘴笑摇头。
“那你看什么呢?”墨易忙的焦头烂额的,口气不怎么好的道。
“听说你七岁还尿炕?”年兰儿老实的问了,山里出来的女娃了,也是实诚啊。
墨易只觉五雷轰顶,一脸黑的跟黑碳似的冲着李月娇吼:“四妹,我一定要买张膏药了把你的嘴给封了……”
立时,一屋子人笑倒。墨易的脸一直黑到吃过晚饭进了房。
李月姐跟着进去,看着他坐在那里,愣愣的看着桌上册子,却是在想着心事。
“怎么,还生气啊?”李月姐嘴角微翘着问。
“没。”墨易摇摇头。
“那想什么呢?”李月姐问。
“大姐,我想实实在在的做河工。”李墨易道。
“为什么,跟着杨管事跑不好吗?能学不少东西的。”李月姐回道。
“我知道,可我不喜欢那样,别看那些个物料商人见着我也点头哈腰的,镇里的人也巴结,可那全是看中我在杨管事面前能说得上话,却不是因为我自个儿的本事,我想实实在在的干河工,完成爹的心愿。”墨易看着桌上的册子道,李月姐也凑脸上前,那册子正是阿爹平日的河工笔记。
最后一页写着:干河之渠,通京要道,日月逝矣,时不我待。
李月姐叹了口气,阿爹没有完成心中所愿,走的是遗憾的,她懂墨易的意思:“这些阿姐也不懂,不过,阿姐只知道,做好现在的事,然后充实自己,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墨易听着李月姐的话,重重的点头:“大姐,我懂了。”
之后,墨易一如既往的忙,整个柳洼也一直在忙。
如此数月后,柳洼就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河面开始封冻了。
清晨,随着白玉豆腐的扬名,李家的豆腐坊越来越热闹,不管是吃豆腐脑儿还是喝浆,又或是买豆腐豆干子的,一早就将李家的摊子挤的满满当当,反正是冬歇期,没轮到的也不急,拢着袖子跟熟人打着哈哈聊着天,顺便说些东家扒灰,西家弄瓦之事……
“月姐儿,今天你这豆腐我全包了。”这时,郑家四婶就到了门前,一开口,就把李家今天卖的豆腐全包。
“喂,我说郑四媳妇,太霸道了。”一边等着买豆腐的人不干了。
“可是郑圭兄弟成亲的正日到了?”见得郑四婶眉眼笑开了花,李月姐连忙问。
“可不是,后天就是正日,这几天忙着收拾,做圆子,做米粿,打年糕……总之忙活的事情多了,对了,月姐儿,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帮个忙呗。”郑四婶又道。
“那还用说,当日我爹上山,郑圭兄弟可是帮着抬了棺材的,这样,四婶,我这豆腐摊子承邻里之情,才有一口饭吃,这豆腐呢就先卖给大家,我马上再做几板,一会儿给你家里送去,而自明日起,我们一早就过去帮忙,家里做的豆腐除了饭馆订好的,其他的也仅你家用起,直到正日子结束。”李月姐一脸笑容的道。同时又朝着众人拱拱手:“这几日就请大家将就,等得郑圭兄弟的正日子后,我再开摊,当日买一送一。”
众人听得李月姐这么说,也了解,反正今日还是有的卖的,便多买几块,天冷,放的住。于是你五块,他七块的,没一会儿,几板豆腐就卖光了,众人散去。
那郑四婶听李月姐说自明日便去帮忙,连帮三天,也是欢喜的很:“那敢情好啊,我这正忙的一个头两个大呢,你家的几个可都是能人。”随后,她便骑着个毛驴忙活去了。
李月姐这边立刻收了摊子。又叫月娥泡豆子做豆腐。
“怎么今天还做?”李素娥刚从屋里出来,看到这情形便问。
“姑,郑家郑圭娶妻的正日子就要到了,他们家要豆腐呢,我这再做几板送去,而且自明日起的豆腐,除了酒楼饭馆子订好的,其他的全往他那里送。”李月姐道,顿了一下又道:“当初我爹上山,郑家是出了大力的,我就打算带着墨易月娥月娇三个去郑家帮忙,家里就托你照看了。”李月姐又道。
“成,你们放心去吧,这是应当的。”李素娥道。农家就是这样,今天你有事我帮忙,明天我有事你也要帮忙的。
随后李月姐便叫了墨易月娥月娇三个直奔郑家。
郑家这时候忙的一团团乱,郑老太是个有本事的,可岁数毕竟大了,忙了一会儿就去休息,郑大是一张死人脸,让他震一方宵小行,迎客待客却只能让客人更难受,郑大娘子也是清静惯了的,这会儿只是忙了一会儿,头筋就杠了起来,直抽直抽的,最后回屋子休息了,郑屠一房这会儿正忙着杀猪,郑屠娘子平日里跟着郑四娘子关系不行,老是嗑嗑碰碰的,两人尿不到一壶去,这会儿自然是逮着机会就偷懒。
三房就郑典一人,他倒是好客的秉性,招呼了一帮差不多的大的小伙在院子里煮酒论英雄,还时不时的掉两句酸文,这样一来,这小子倒是文也文得,武也武的,不过用老太的话来说,全是半桶水,显摆的,没办点用处。
而郑家四房那边,本应该是最忙的,可郑四居然不见人影,郑四婶子倒处采买,请来的婆子丫头们忙乱乱的一团,却不知干什么好。厨房里的嫂子婆娘们却是悄悄的夹带,一些上好的杯盘碗盏丢了不少,惹的一个管事的婆子插着腰在那天井处大骂:“偷东西的生孩子没**。”惹来一顿的笑骂。
李月姐见这情形,哪是个事啊,她前世在周家,虽然是幽禁在后院,做的也是仆妇事情,但周家几场大事,她也得跟着打杂,一来二去的,倒也摸着了一些门道。于是她便先去找了郑老太,由郑老太发话,她成了这次婚庆的总管。接着招集了请来的婆姨嫂子们,先分照客,礼房,菜房,饭房,水房,看酒,洗刷,打杂等。
照客就提接待客人的,礼房是统计收礼的,菜房饭房水房,顾名恩义,就是管饭菜热水的,看酒自是管理和提供客人用酒的,洗刷打杂就不用多说,然后把人按各自特长一一安排在各房里,各司其责,一时间整个郑家大院便井然有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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