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米外的商贸大厦的楼顶上,缠绕着细小霓虹的灯的巨幅招牌更上面的地方。一个带着黑色眼罩的男人单脚踩在大厦水泥护栏的边沿上,他的右手从边上提起一个黑色的手提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似乎是枪械部件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拼接起来。
大概二十秒过后,德川光正站在大厦的边沿,俯身向下看。楼顶之上,西风正烈,吹的男人的长袍咧咧作响。大厦的楼层之下,混乱蔓延,人群惊声尖叫,有人从黑车中走出来,左右张望。德川光正顺手扛起一杆刚刚组装起来的RPG,眯着眼睛虚虚瞄了一下,舌头伸出,舔了舔嘴唇,扣动了扳机。
火箭弹黑色的烟尘像是飞机行过天空时留下的痕迹,扭曲着钻入第十五辆黑车也是黑车车队的最后的一辆私车之中,将它整个炸翻。黑车之中的人没能在骤然而来的袭击中幸免,瞬间被炸的血肉模糊,残破的断手冲破了玻璃,飞出窗外。不久之后破裂的油箱引发了第二次的爆炸,火焰和浓烟滚滚,街道后面的路也被堵死了。
德川光正神色平静的又从边上排成一线的弹药库中单手抓起一枚火箭弹,装入炮筒中。他眼神虚晃,快去扫过战场,锁定了目标。食指动了动,一行黑烟从他的胸前发射出去。
然而,此次德川光正显然运气不好,轨迹飘忽的火箭弹错过了目标车辆偏出去,撞在了黑车旁边的石凳上,把那石头和其后的铜像炸的碎块纷飞。
黑车的车门被碎石片和爆炸的余波击中,薄薄的车门星星点点的凹陷下去。车窗也碎了,只是不知是被爆炸的余波震碎还是被纷飞的碎石击碎,索性其内的人完好无损。
德川家的家主偏了偏脑袋,他表情平淡的拿起第三枚火箭弹,推入炮膛里,余光之中,星星点点的闪光从下面亮起来,他将手中的炮管猛地扯开向一侧,轻声嘟囔了些什么,随后躲入掩体的后面。
此时,场面之上剩余的黑车尚且有十三辆,车中之人是钢手花费了数年心血培养的精兵骨干,经历过极为严苛的挑选训练与淘汰,此时骤然招受了变故暗袭,便从车内第一时间跳下来。灵巧的躲入车子的侧面,或是打开车门作为掩体,从车子玻璃窗口里,对着德川光正做出了正面而激烈的反击。
一大片的火力乱打之下,这位天才的家主即使小范围战斗能力强势也被压的抬不起头来。他弓着腰移动了位置,一手拖着炮管,站起身来,抽空向下又给了一发...
格里菲斯和德川光正行动之前有做过调查,知道此次车队的规模配置,以及纲手的习惯为人,知道不能善了。此时从暗处跳出来,是要人死的。
所以不久之后,正当纲手一方凭借着强势的火力渐渐控制住局面的时候。两侧商铺、楼房和居民楼里陆续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随后有数量不明的大汉从窗口后面走出来,端着枪,甚至手炮对着被堵在街道之中人群尤其是以黑车为掩体进行躲避的人,一通惨无人道居高临下的火力压制。
此时在原本在此街道往来的游人彻底的混乱了,惊叫着乱走,有些人被机枪扫到,倒在血泊了,有些躲在店铺里,趴在地上,偶尔被爆炸和战斗的余势波及,露出惨白而惊慌的脸。然而小街的人流密集,枪响之后,仍显混乱。
在此时,有人混在人群之中向着黑车后面的人开枪,黑车一方有几人不查,被当场射死。但对方伶俐而果决的反击也随之而来,扫倒了一片行人。
混乱的枪炮之中,双方你来我往的交手,现在大厦顶端的男子灵巧的闪躲腾挪,时不时扔下一些类似手雷和震爆弹之类的东西——长街之上,有一个梳着大背头看起来是个成功商人的中年男子被射中了大腿,痛苦的倒在地上,缩着头颤巍巍的掏出手机,他似乎在试图打电话求救或者报警。随后他身边的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端着一挺机枪,眼睛冰冷的望向躲在暗窗之后的敌人,迎面踩在中年人染血的颤抖手指和手机上,'咔嚓';一声碾碎了。
这人带着墨镜,表情冷漠至极,踩着中年男子的手,提枪便对着不远处大厦喷射出一大片的火蛇。灼热的掀飞弹壳如洒豆般跳跃着,颗颗砸在中年男人的身上、肥硕汗沉的脸上...
他下车之后,又从车上走下来两名男子,同样是黑色西装和黑色墨镜的打扮。三人下车之后,左右看了看,又有一人压抑了枪口向着某处火力点压抑过去。最后的一人也是在四处观察过之后,转身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同一时间里,一个身形结实伟岸的男子缓缓的从狭小的车壳里走了出来。
"钢手先生,请走这边..."
天空之中子弹的轨迹和冒着黑烟的手炮在人的头顶上疾驰,子弹划过透明的螺旋线道在空气中纵横交错,落光了叶子的路边槐树被打的枝干摇摆,骤然折断。花坛的石料也被纷然四散的流弹击中,打出乳白色的石屑,纷纷扬扬间,有纤维一样的东西在风中摇曳着,随风而走。
钢手身边的空间里,同样密布着透明交织的弹道,枪械的火焰喷射,近在耳畔,空气被分割穿插成一道道的线痕。那身量壮硕的男子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他的视线穿过瓦片和窗沿,射入那些闪耀着火光的角落。
不远的地方,一辆黑色的轿车被自上而下的子弹打穿了车顶。薄薄的弧形铁板上,细细的孔洞遍布。车内的布置被打碎了大半,内饰歪歪扭扭的,驾驶座上不知何时燃起了火焰,烟尘密布的。
躲在车后的黑衣人身子缩在车子侧面的阴影里,有一人顺着车身的弧度,举着一只手,手中拿着轻机枪拼命扣动着扳机。他身边的一人已经死了,侧倚在车门上。另外一人则在换弹夹。
视线拉长,更远的地方,零星的回击和枪声像午夜的烟火般零零星星。有人从车后刚伸出脑袋,便被迎面飞来的子弹爆了脑袋...
纲手抬着头看着这一切,火光和烟尘中,他暴露在光中的一侧脸面,古井无波:"飞行翼、森林狼,去处理一下..."
健壮的男人立了一会了,随即脚步不停的向前走,他面无表情的说了这些话,那身后的黑衣人有两个顿了顿,显然是被称为飞行翼和森林狼的人,就地停下来。随着纲手平静却不容置疑饱含威严的声线之后,他们弯下腰,轻轻鞠了下躬,随后向着一处战火交织的方向走去。
两分钟之后,钢手带着最后的那名黑衣人借助树木、绿化带的遮挡,移动了数十米的距离,转移出了火力最为集中的黑车附近的地带。
他回头望了望,浓烟之中,人影幢幢,空中的子弹雨倾泻飞驰,却已经小了许多。
不远之处,建筑物方正的阴影里,有黑点在跳跃闪现。与此同时,三十米开外的商城上,有人撞碎了玻璃,从空中掉下来。那人头上脚下,身在半空双手在腰间掏出手枪,对着碎裂开来的窗口一阵砰砰砰砰的急射...
混乱的枪炮声从长街的首端响到尾部,此起彼伏的尖锐破空声里,钢手和手下最后一名黑衣人迅速突破徒然冒出头的敌人的防御,靠近长街的边沿。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些阁楼或者建筑之上的枪手注意到这边,枪炮挪移打过来,身边那个名叫铁球的黑衣男人只身挡在钢手的侧边上,迎向了飞射而来的子弹——他双手护着头,身体紧绷成一个奇特的形状。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的子弹打入其肌肉皮肤,发出噗噗的响声,好像射到了一块软铁或者硬橡胶上。
这个人以如此姿态护送着钢手走了一阵,那雄壮的人影走的稳重而挺拔,脚下步伐未变,始终不徐不缓。但护在其边上黑衣的铁球身上的西装却被打穿了,头发凌乱,有些狼狈,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和有些凹陷的肌肉。
铁球这人应该是偏向外部防御的能力者,大概是结合自身特点同时辅修了一些硬气功,从数百米外射来的子弹对他而言倒并非致命。
他护着名为纲手的中年人又走了一阵,到的某处花坛时候,白日毛茸茸的天光从虬枝的缝隙间漏下琐碎,其间又有一簇子弹射来,一些打在地面上,另外一些打在路边的铁栏杆上,咚咚直响。
铁球脸上的眼镜被金属的跳弹波及了,黑色墨镜的左边镜片和镜架被打烂,消失掉了,只剩下右边的部分歪歪斜斜的挂在脸上。
他并不以为意,并不去管,脚腙倒着后退,不久之后,那些子弹射来的地方便被黑影光顾,渐渐消掉了声响。
更前面的地方,一辆压在黑色轿车上的液氮运输车被厚厚的封在冰层之下,它倾倒了,在冰层里车辆正呈现出倾倒落地又因为惯性再次翻转了一半的姿态,冬日的阳光透过狭小的天际线照下来,闪闪发着白光。
整片长街的前半段,虚幻的白色冷气像是玉质般轻渺渺的飘荡,冰块之后的景致一片朦胧,隐约有人流和车辆在透明的白气里影影绰绰。
在比较靠近出口的位置处,从事故之初便陷入了僵硬状态的阮氏杰看着那个雄壮的身影在战火和硝烟的背景里,徐徐走来。他是海狗帮的成员,听过关于纲手许多的事,此时有些东西有些记忆和情绪涌上心头,阮氏杰躲在一处花坛后面,身体下意识的有些颤抖。
很显然,这一次针对于海狗帮,或者说针对于纲手的蓄谋性袭击从一开始便拉到很高的格调上,对方是专业的团队、组织,动用了枪支,手炮还有RPG,随车而来的海狗精英还好,骤然遇袭,不至于六神无主,甚至可以强势反杀。但类似阮氏杰这样的分堂普通成员,这些市井间的小地痞,身上纹的花花绿绿的,手中拿着的,大部分却是西瓜砍刀之类的原始东西,放在当下,就有点不够看了。
空中有致命的子弹和黑烟在飘,尖锐的破空声和叫嚷刺透人的耳膜,阮氏杰鼓足勇气连滚带爬的挪动了身子,从花坛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不远的地方,一队脸上涂着迷彩的男人手里端着微冲,有一人胸口上挂着弹链和手雷,口中叫嚷着声音,小跑过来。
钢手大人不闻不问仍旧向着这边走来,他身后名叫铁球的男人转头向那边望去,肃杀而紧张的气氛里,他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脚步渐渐慢下来。最终,他转过身去,向着那些人迎面走去。
随即下一秒,枪声和人的呐喊从海狗帮主的宽阔后背传过来,有光和风声从其宽阔的后背漏出来,将他缓慢走来的身形衬托的模糊。那男人的头发一丝不苟,没有毫厘慌乱,只是被其肌肉撑住的仿佛要爆裂开来的西装下摆,在夕阳和爆炸产生的劲风里,咧咧的响,平添了一股淡然与残酷。
然后就在此时,在男子一线相连的阁楼顶端,确切的说是一家超市大厦的顶层,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光站起来。他在逆光里歪了歪脑袋,随后从地上缓慢的捞起一只'大铁管';,扛上肩头。
下一秒,他扣动扳机,浓厚的黑烟划过空气,街道正中央一辆黑色宝马轿车连同其身后躲藏着的人,被整个炸飞了。
阮氏杰用手挡住因爆炸而吹来热风,顺着烟尘的痕迹角度望上去,毛绒绒的阳光里,现在楼层之上的纤细人影令有些出奇的熟悉,似乎正带着一条黑色的眼罩。这条街区的负责人阮氏杰先生见到此景,眨了眨眼睛,他捂住脑袋回想,大概两秒钟之后,记忆开始复苏...
"这人...他,他是..."
他是格里菲斯的'小情人';嘛,那天在咖啡馆的时候,就是这人霸道的出现,横刀夺爱载着格里菲斯走掉的。只是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漂亮男子,在这种场合之下,肩膀上扛着重达五十公斤的火箭筒,纤细与粗犷,如此的违和感和焦点感,还是却让阮氏杰不安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在一处安静的咖啡馆里,一个端着杯盏的美艳男子,笑容随意浅淡又漫不经心的言语——我在等人啊...
这些电光火石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象交织,阮氏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抽了口凉气,他下意识的喃喃出口。
前方之处,火焰的爆炸和硝烟味道飘散弥漫,如盛大而危险的背景。但视线之中,记忆之中的那人已经施施然从不远处的花坛树下走过去。他脚下的步伐不紧不慢的,侧脸一如在咖啡店里所见一般,精致而平淡,与夕阳之下迎面而来的光与火交融成某种难以言喻的形状:"格...格里菲斯!!"
...
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的大妖格里菲斯绕过了花坛树梢,走上前去,拦住了钢手的去路。
他是负责最终狙杀的人,或者说做查缺补漏之类的工作也比较合适。钢手会往这边来,于计划来讲,在情理之中,毕竟炮火的覆盖范围有轻重缓急——但如此这般闲庭信步的脱困,甚至至始至终都未有亲自出手,这一份底蕴,还是有些令人心惊。
"此路不通啊,钢手先生。实在抱歉,我今天...要弄死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