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算命先生说我爹娘在找我,是真的吗?”孟廷一手牵着牛,一手牵着我。他手心里都是汗,粘在我的手上黏黏糊糊的。
我看了看他那副怪怪的样子,有点纳闷,父母好不容易回来,他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这幅表情?“等我们回家就知道了,廷儿喜欢爹娘回来廷儿吗?”
谁知道孟廷竟然不说话了,小脸憋得通红通红的,眼睛里满满的怨恨,我和小钏吓了一跳,小钏说:“他必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我看着孟廷这个样子,有些心疼,“父母多年不回家,看着人家的孩子都围在父母身边,廷儿却不能,怨气自然是有的。我们先回家看看,若是真如道士所说他父母已经回来了,我们也该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小钏点点头,说:“不过,他们可是从安京来的,我倒担心他知晓我们是从东宫逃出来的,会把我们都供出去。”
小钏这一提醒,我倒有些不敢回去了,逃出东宫费了多大的劲,那夜的惊惧和紧迫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我的担忧小钏都看在眼里,她安慰我道:“不过,我想太子该不会把我们出逃的事公诸于世,大肆宣扬,这毕竟关乎到皇家的威严。”
我松了一口气,方才的紧张立刻消散殆尽,我拍了拍脑袋道:“对,是我反应迟钝了,这个东宫真是我的克星!”
小钏笑了,拉住我说:“我们快回去吧,廷儿现在恹恹的,我们看看能不能帮他些什么。”
绕过片片良田,我们回到了村口,只见村人们似乎得了什么好的话题,这三五人成一堆,那两三个围成一团,嘴皮子都飞快地动着,生怕自己知道的比别人少。当他们见到孟廷去拴牛,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他,继而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孟廷此刻心情差极了,小脸红红的,瘪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我们走到家门口,只见两辆装饰还算华丽的小轿子,轿夫们都坐在门口,一个个都累的蔫了精神。我刚要继续往前走,孟廷却死活都不走了,甚至嚎啕大哭起来。
所有人都被这个小家伙的哭声吓了一跳,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孟老夫人就蹒跚着快步走了出来,抱住孟廷安慰道:“廷娃不哭,你爹娘来了。去看看他们。”说到这,孟老夫人也含了眼泪,她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又对我们说:“我儿子和媳妇回来了,你们快进去,我去给你们做些点心。”
我们跟着孟老夫人进了屋子,只见孟河正在将花生剥在一个小盘子里,坐在另一边的一个上着浓妆,打扮妖娆的年轻女子边从盘子里抓花生吃边不停的说道:“这是什么地儿啊,又脏又乱的,是人住的地方吗!还有那边的那些村姑,一个个舌头长的恨不得把自己缠死!上辈子吊死鬼投胎的吧!”
花生在她嘴里咬的啪啪直响,直到我和小钏走进她的视线,她才停止了吵人的咬花生的声音。我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对她说:“你好。”
徐氏打量了我们好半天,又开始抓起花生啪啪地咬着,仿佛是要把我们当成花生咬碎,她白了我们一眼,不屑地问:“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来了?”
这时候孟老夫人低声下气地说:“这两个是我家的贵人……”
“哼!”孟老夫人还没有说完,徐氏就立刻打断了她,并又瞟了我们一眼,“看她们那穷酸样,算哪门子的贵人?给老娘赶出去!”
一听这话,我心里有些不高兴了,刚想反驳她,不想孟廷又大声哭闹了起来:“你不是我娘!该走的人是你!我不要见她!我不要见她!”
孟老夫人心疼的不行,一个劲儿地安慰孟廷,徐氏扔下花生又开口道:“你这杂种,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说着就要站起身子打他,孟老夫人赶紧抱着孟廷躲到了一边,一直没敢说话的孟河站起来拦住了徐氏,“福颖,他就一黄口小儿,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来来来,坐下坐下,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孟河好不容易劝得徐氏坐了下来,转身对孟老夫人说:“娘,我们这次回来也不容易,听他们说咱们的稻谷已经晒好了,我们这就去收稻谷。”
孟老夫人一听这话,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轻声道:“大河,我们祖孙俩只有这些稻谷了,你要是拿走了,我们还吃什么?”
孟河不屑地抹了抹鼻子,说:“安京可是大富大贵之人所在的地方,这些稻谷给我到安京里换了钱,就足够我们在那立足。娘,难道你不希望儿子也大富大贵,给孟家争些脸面!”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说:“脸面难道比生你养你的亲娘还要重要吗?安京不乏大富大贵之人,但也不乏仁义廉洁的君子,他们若是知道你这样不耻的行径,你二人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于安京之中?要想人尊重,吃父母算什么本事?官场之上或有人结交有用之人以求平步青云,或结交忠义之士以求流芳百世,而你们什么都算不上,本来官做的不清不白还不想着鞠躬尽瘁,抛弃父母亲儿搞这些歪门邪道,别人又凭什么尊重你?”
徐氏忽然一拍桌子,吼道:“放屁!我们什么都算不上,你又能算上什么!还不是寄人篱下苟且偷生之辈!如今倒来教训起我们来,你好大的胆子!”说着伸手又要来打我,眼见得她的手伸了过来,正想着打便打吧,像这样的人,再还回去就是了,不曾想孟老夫人抱着孟廷两步蹿到我前面,只听得“啪”的一声,孟老夫人被打得摔了好远,一下子磕在了凳子上,连孟廷都被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一屋子的人都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小钏赶紧抱起孟廷看他有没有摔伤,我还愣在原地,只见鲜红鲜红的血从孟老夫人的头上滴了下来,徐氏吓得坐在了地上,孟河疾步上前抱住了孟老夫人,哭道:“娘!来人啊!去请郎中啊!”
小钏应声放下孟廷跑出去找郎中,我和孟廷围到孟老夫人身边,孟廷哭的脸红红的,嘴唇都发紫了,大声喊道:“奶奶!奶奶!你没事吧!奶奶你起来!”
许是听到了孙子的哭声,孟老夫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乖,廷娃不哭,奶奶,好着呢……”
“奶奶骗人!奶奶,你起来,你起来好不好!”孟廷抱着孟老夫人不撒手。
“奶奶累了,奶奶,想好好歇歇了……”说完这句话,孟老夫人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便撒手人寰了。
孟廷哭的昏天地暗,孟河放下孟老夫人,起身走到瘫倒在地上的徐氏旁边,大声道:“现在你满意了吧!她再不好,也是我亲娘!你……”
徐氏一听孟河对自己发火,直接在地上耍起了无赖:“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还不是维护你!再说了,是她自己凑过来的,怨不得我!都是这个贱女人!不知好歹多管闲事!”说完后这些话后她又变了幽怨的口气道:“大河!怎么连你也怪我!那我死了好了!”说完就要撞桌子角,孟河赶紧拉住了她,再也不敢抱怨一句,只说:“怪我!我就不该带你回来!让你受委屈了……等我把娘的丧事办好,咱再也不回来了!”
徐氏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孟河看着自己亲娘的尸首不禁叹了口气,当初费尽千辛万苦娶了徐氏进门,不曾想,竟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不知道是伤心亲娘还是伤心自己,孟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