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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媒礼来了一次还不算,不等卫玠病好,谢鲲也满脸喜气的上了门。
他也要结婚了,和中山刘氏。虽还未下聘,但两家的阿娘已经私下里互相通了气,刘家很看好谢鲲这个有担当的未来女婿,而谢鲲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正是刘家的十二娘。
“……哈?”
“我最初几次爬在墙头看见的温婉背影和侧影,其实都是常去高家做客的十二娘的。”谢鲲有些扭捏,还有些春心荡漾,忍不住和卫玠炫耀他喜欢的人有多好,“她与高家大娘感情好,高家大娘善织布,所以她们经常裁了一样的料子做衣裳。我远远的看着,就误会成了一个人。她说她在高家听过我啸歌,对我、对我也很是欣赏。她说话的时候会微微低头,温柔又腼腆。”
这才是谢鲲的菜,他就喜欢这种让他充满了保护欲的人,要不然抛开家族因素,他也不会和卫玠关系这么好。
“所以,这是个乌龙?”卫玠披着衣服,半坐在踏上,听着他师兄囧囧的少年情怀尽是诗。
“是啊,是啊,要不是你让我去找高家大娘道歉,高家大娘也就不会在原谅我之后,反过来对我道歉。我俩要是不冰释前嫌,也就不会解开这个乌龙了。”这些都是王氏这些外围吃瓜群众所打听不到的辛秘,谢鲲特意来说给卫玠听,就是想表达自己的一腔感激之情。
卫玠其实也没想到,误打误撞能发生这么多事。
“高家大娘人其实也挺好的,”谢鲲笑着道,“当时她那么生我的气,其实不只是我,咳,用语言唐突了她。而是觉得我朝三暮四,前几日才和她闺中密友眉来眼去,这几日就对她暗送秋波,简直是个,是个,呃,你之前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人渣!对,她误以为我是个人渣!一时生气就……她也没想到她的梭子能砸的那准的,让我没了两颗牙。”
有时候就是这样,两人针尖对麦芒,有可能便就是一辈子的死敌了;但是反过来,若你退一步,对方也肯定会不好意思的反思自己是不是有做的过分的地方。
“你有错”,“明明都是你的错”的吵下去;肯定不如“我有错”,“不不,错的是我”来的和气。
就像是谢鲲趴在墙头,没想过这会不会对一个姑娘的清誉有损一样;高家大娘也只是想吓唬一下谢鲲。他们并没有真的想过要伤害对方。只是一个表达爱慕之情用错了方法;一个气愤难当失手伤了人。人没那么好,却也没那么坏。
“就像是六尺巷。”卫玠在真正经历过后,才真正明白了曾经在课本上看到的那些故事所暗含的意思。
“什么六尺巷?”谢鲲一愣。
“恩?你没听说过?具体的故事我也忘了,从哪里听来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两家人盖房争地,其中一家有个远在京城当大官的族兄,这家修书给族兄,想让对方出面解决。结果那大官只寄回来薄薄的一封信,上面写了一首诗,‘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存,不见当年秦始皇。’这家人看了信后很愧疚,果真依照信上所言,让了三尺。邻居一看他家让了,也不好意思了,便也让了三尺,于是就有了六尺巷。”
“你还记得这大官是谁吗?这是何等的大度洒脱啊,诗虽质朴,说的却是极对的道理。若有幸能与之一见,定收获匪浅。”
谢鲲的性格真的是比较豁达的那种,他父亲让他转学玄学,也是因为他就适合这个。他向往的是竹林七贤,平日里做事的风格也是。若不是谢鲲性格如此,卫玠那日指出谢鲲不对时,说不定也就不是今日的局面,而是师兄弟直接反目了。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本朝的吧。”卫玠尴尬的笑了笑。
因为拓跋六修这才告诉他,六尺巷其实是清朝的故事。希望这个故事别再传下去了。成语不能随便说,故事也不能随便说啊。
谢鲲表示了感谢,又得了个很符合他三观的故事,不敢多打扰生病的卫玠,这就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接替阿娘来照顾弟弟的卫熠,她的压力却陡然大了很多。因为眼见着她身边认识的适龄男男女女都结婚了,或者都要结婚了,她和裴修之间却连那层窗户纸却还没有捅破。简直要了亲命了。
卫玠:Excuse me???
卫玠还以为卫熠和裴修早就开始热恋了呢,不是今天我陪你去跑马,明日你送我药方吗?结果其实连最基本的关系都没确立?那你们这段时间算什么啊?纯纯的友谊吗?还是说因为枣哥,导致裴修那个家伙至今都没敢主动过?还算不算是男人了!
卫熠捏了捏卫玠的脸,在她眼里卫玠永远都只是个乖巧的小孩子:“对你阿姊就这么没信心?我若想让裴修主动开口,你以为很难吗?”
“阿姊自然威武霸气!”卫玠立刻狗腿道。
卫熠看着卫玠的怪模样笑了,一边给他掖被角,一边道:“快睡吧,明天起来病就好了,不难受,也不用喝苦药,阿姊还能给你买糖吃。”
“骗子。”从小到大卫熠哄人就这一套,以前卫玠还会上当,满心期待的以为中医有什么神奇的功效,能让人睡一夜就好。后来才发现那根本就是卫熠在哄他早睡,该难受还是会难受,并不会因为睡一觉就百病全消。
“好好好,我是骗子,你能睡了吗?”在卫玠生病的时候,卫熠是从不会与卫玠争辩的。
“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和修之全无进展,我以为你挺喜欢他的。”裴修对卫熠怎么样就不多说了,只要旁人不是瞎子,就能看到他眼睛里炙热浓烈的感情。既然你情我愿,为什么还不在一起?
“你才多大?倒是管起大人的事情了。”
“马上十三。”卫玠回答道。
再过个两年,卫玠就可以被举孝廉,入朝为官了。他早已经打算好了,先从太子舍人起家,再累迁某地太守,在地方上刷一下官声,然后调回朝中,任个黄门郎什么的,再然后就可以朝着中书令、中书监、尚书令、侍中什么的奋斗了,最后是八公!基本就是他二姨夫和峤与祖父卫瓘两者人生经历的杂糅版。
卫熠不知道在短短的对话里,他弟弟已经经历完了自己的一生,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卫玠的额头:“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懂?”
卫熠无奈:“人小鬼大。好吧,那就看看你会不会懂好了,其实我自己都不太懂我是怎么想的,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懂什么。”
卫熠说的很乱,一如她杂乱无章的心。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样就挺好的,我身边的所有女人不都是这样吗?找个世家子弟嫁了。如果他喜欢你,婚后幸福,那你就赚了。若他不喜欢你,你就在生个嫡子之后,与他各过各的,互不打扰,自得其乐。若他不仅不喜欢你,还宠妾灭妻作践你,那你要么想办法弄死他,要么想办法和离。人生的选择好像就这么几种,嫁人,生子,宅斗,育儿,帮孩子结婚,看孙子出生,帮孙子结婚,然后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卫熠越说越害怕,眼睛充满了对这样如一潭死水的未来的害怕。
“我问自己,你真的甘心这样吗?三岁学武,六岁学书法,诗词清谈方面我也许不如你和阿兄,但在兵法方面我自认为是不输给任何人的。可是我学了这些之后又有什么用呢?”
与其说卫熠在问卫玠,不如说她在问自己。
“我不是说生儿育女就不重要了,又或者没有意义。我很佩服阿娘和外祖,她们不仅让自己的人生充满了精彩,也把我们养育的很好,教会了我们人生很多的道理,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她们只在方寸之地,就可掌握一个庞大家族,她们真的很厉害,你知道吗?”
“但你不是她们。”卫玠一语中的。
“是的,我不是她们。”她们很好,可卫熠就是变不成她们。她从小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女性的可选择范围会那么小。明明大家都是人,明明她也有优秀到不输人的地方。可她优秀的方面,却永远不可能轮得到她来发挥。
简单来说,卫熠在纠结,她到底是该附和世俗主流,嫁人生子;还是有悖于大家认知的,去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
“为什么你不试着去问问裴修呢?这两者也许并不矛盾。”卫玠道。
如果裴修爱卫熠(当然这毫无疑问),那么哪怕他不理解,他也会支持。卫熠想要有所作为,在京中是没有办法实现的,有太多的东西在束缚着她。那假如裴修外调呢?一方天地,不就可以任卫熠施为了?
“那假如修之不支持我呢?”说实话,卫熠有点怕她现在美好的一切,因为这一个问题而破碎。
“那就找个支持你的。”卫熠可以在千万世家子弟里,找到一个能欣赏得了她这种中性美的裴修,自然也可以在日后找到一个能理解她想法的人,谁又一定离不开谁呢?“实在不行,你还有我,我会永远支持你。”
这就是家人存在的意义啊,无论你有多么离经叛道,只要那不是伤天害理的,我就会是你永远的后盾。
讲真,比起被守护,卫玠更喜欢这个守护者的角色。
深夜,在拓跋六修的【幻境】里,拓跋六修试着对卫玠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会一直支持你的?”
“不,我们互相支持,互相理解,互相尊重。”这才是一段最健康的感情。也许外在上他们会有差异,但在精神上他们是平等的,“我会喜欢她,爱她,信任她,只要她需要,我会成为她生命里的任何一个角色。朋友,家人,爱人。我们会相伴直到永远。”
卫玠说着说着就愣住了。
人是一种模仿性很强的动物,所以大部分人的三观都是由所处的环境和经历决定的,家人给了他对于家庭的观念,朋友给了他对于友谊的认知,那么,是谁教会了他爱情呢?
卫玠突然有些不敢深想。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好像有一个人已经做了他所描述的爱情里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