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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玠在得知了这场醉翁之意不“花”的“鸿门宴”之后,当即就表示要留在家里陪着卫熠,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以壮声势,也总比让卫熠一个人去面对三姑六婆们来自心灵上的拷问的好。
卫玠连台词都准备好了——我阿姊想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婚姻不能将就,次一等终究是次一等。等不来一个合心意的,还不如不嫁,我养她!
结果,反倒是卫熠,却并不想卫玠留下。
“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卫小娘,不好好跟着老师学习,反倒琢磨起怎么请假逃课了!说,谁把你教坏的?!”卫熠抬手,毫不客气的给了卫玠额头一个脑瓜崩,教训起弟弟的气势比王氏都像阿娘。
在全家都把卫玠当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时,只有卫熠不这么觉得。她更喜欢把卫玠当一个普通人,平常心平常对待。因为她觉得越是小心翼翼,反而越容易给卫玠造成压力,让他哪怕很难受了也不敢和家里人说。
她曾私下里对卫璪说过:“小娘不就是生病了吗?有病就治,有药就吃,早晚会好的。这个神医不行,我会爬山涉水为找到更好、更高明的神医。”
卫熠真的很像是女版王济,觉得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如果不能让自己痛痛快快的活着,还不如不活。
小时候,卫熠就偷偷带着卫玠做尽了她觉得小孩子应该会喜欢的事情,上房揭瓦,下河摸鱼。长大了,她就开始监督卫玠读书练武,努力成才,和别家兄弟姐妹的相处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盯着卫玠喝药”和“换着花样让卫玠吃下更多东西”这两个程序。
富兰克林说过一句话:有的人二十五岁就死了,只是到了七十五岁才埋葬。
卫熠就是典型的,坚决不让自己的心在很小的时候就死的了那种人,她不想自己活的如一口枯井,激不起半点涟漪。
卫玠很喜欢和熠姐,很喜欢和她相处,觉得和她和二舅相处,是最放松的。因为在他的角度看来,他就是个正常人,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病人,他多方注意,也只是不想家人担心。
卫玠积极为自己辩护:“我没逃过课。”
这话是真的。卫玠生怕堕了卫家、乐广以及历史上卫玠的名声,这些年真的是拿出了比高考还要认真的劲儿在学习,寒暑不避、风雨无阻的上门求学。
从开蒙至今,已经近七年的时间,连卫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真的坚持了下来。
卫玠在现代的时候,其实是个三分钟热度,干什么事,一开始都总像是打了鸡血,但是还没到中间就萎了,都不需要等到结尾这件事就已经强行结束。
当卫玠以为他这辈子都会如此的视乎,他终于在穿越之后,遇到了一件坚持了快七年的事情。呃,或者说是几件事情?跟着乐广通玄学清谈,在家里被各个长辈指点集众家所长的书法,在梦境中坚持不断的写了一篇又一篇的诗词歌赋。
从一开始跌跌撞撞,思辨时漏洞百出,字体横七竖八竖,文章通篇不知所云;
再到如今的……勉强入门,偶尔也能论赢一回乐广,所习之字终于得到了祖父一句尚可的评价,写出来的古文最起码不再不中不洋的了。
这个过程中,自然也有过低谷,很多次,但卫玠却从未想过要放弃。
因为他很理想化的坚信着“勤能补拙”,坚信着康熙老爷子的教育真理,读一百二十遍,默一百二十遍,他这个年纪的很多学识,其实还没有上升到需要拼天赋的高度。现代思维再怎么根深蒂固,在多听、多看、多写、多练的古代大背景影响下,终究也可以水滴石穿。纵使不能成为站在金字塔顶端那一小撮的天才,他也要成为天才之下以靠自己努力所能达到的最高高度的人!
当然,这一过程卫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他既然已经坚持了一个七年,就能再坚持一个七年,两个七年。
回首往事,这样的坚持简直太TMD的有成就感了。
只一个七年,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如此之大的愉悦,可想而知日后他会收获怎么样更大的愉快心情。
卫熠无奈的戳了戳自家弟弟就像是煮熟了的鸡蛋一般嫩滑的脸蛋,戳了又戳,都有些舍不得放开自己的手了。
拓跋六修真的快进化成“怨”灵了。
“嘿,你有听我说话吗?”卫熠终于开始放手,叫醒了卫玠。
“走神了。”卫玠微微红了脸,鲜活的血色从雪白的肌肤中透出,更衬得天生丽质。
卫熠在内心为自己默哀,连她的一兄一弟都比她更像个美人啊啊啊:“你以前没逃过课,如今就更不能逃了,这个口子不能开,懂吗?”
“可是,可是……”
“别跟我磨叽啊,小心抽你。”卫熠最不耐烦的就是卫玠和卫璪这点,比她还娘们唧唧的,“再说你留下又能干什么呢?虽然大家都说你和你老师善于清谈,但是那玩意可和吵架不同,你能对女人下得了重口?”
“???”不是赏花相亲吗,为什么要吵架?
卫熠自顾自的说:“万一再打起来,我还要护着你,简直是个累赘。”
“……”卫玠一脸惊悚,你还要打起来?
“所以,走你!”
卫玠被毫不犹豫的赶出了家门,他只来得及留下石勒替他看着他姐,生怕卫熠真的一个不耐烦就手撕了那些世家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小姐。
王氏在听说卫熠成功把卫玠给打发走了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现了身。还是卫熠能压住卫玠,要是卫玠求到她这里……她肯定只有如儿子所愿的份儿啊。都不需要卫玠开口,只要眨巴眨巴那双继承自王家的水润大眼睛,哪怕是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呢,王氏都会让卫爹即刻去搭梯子。
“辛苦你了。”王氏拍了拍女儿的手,“不是阿娘不想让你阿弟留下陪你,实在是,你也知道那些女人看到你弟弟的反应的。”
下起八岁,上至八十,就没有不想围着卫玠的。可是晋疾医说了,卫玠这种病,最忌讳被人围着,空气不通。
“我没事。”卫熠对自己很有信心,不就是个逼婚吗?兵来土掩呗。
……
乐广家离卫家有点远,因为乐广并不住在世家云集的上东门。百年世家坚决不同意与寒门出身的官员住在一起,寒门出身的乐广对于世家圈里那些名士的某些任诞行为,其实也有些适应不良。好比,裸奔。
是的,裸奔。
这个词对于一些现代的中国人来说,都可能有些过于开放了。
殊不知,裸奔古已有之。
最早开始裸奔的名士,就是东汉时期孔融(孔融让梨)的好基友祢(mi)衡,“乃当□□前,以次脱衣,裸身而立”,就是当着曹操面脱光了,用以来羞辱曹操。
虽然卫玠有点没懂这里面的逻辑吧,但祢衡同学也算是一脱成名了。
而裸奔的名士中最有名的,大概就是嵇康了。对,就是那个竹林七贤之一,嵇绍的爹,一曲广陵散天下皆知的嵇康。
唐伯虎裸奔什么的,都是效仿嵇康而来。
嵇康爱喝酒,喝到酩酊大醉,就喜欢披头散发的出去裸奔。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喝酒容易让人觉得浑身发热,燥热难当了就要脱嘛。至于脱完出去跑圈,这个就属于个别的蛇精病行为了。最起码卫玠的二舅王济就没有这方面的嗜好,他喝醉了之后最喜欢干的事是引吭高歌,怪好听的。
不过,魏晋时期确实是有很多名士爱这么干,也不知道是不是嵇康的名人效应。
反正就家住世家名士扎堆的上东门的卫玠来看,“裸奔”在名士中还算是个高频词汇,时不时的就要发生一次。单卫玠看见过的,就不下三次。
第一次是卫玠开蒙后,正式拜乐广为师,晚上下学回家,一个没注意,就看到一个白花花的**,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酒气,从自己的羊车边风驰电掣的跑了过去。虽然对方快如闪电,卫玠也只是匆匆一瞥,却还是觉得万分的辣眼睛,简直要自戳双目。
拓跋六修当下就反应迅速的用手握住了卫玠的眼睛,但……并没有什么卵用,该看的、不该看的,卫玠都透过拓跋六修看到了,简直毫无身材可言!
咳。
这天早上,在卫玠上学的库上,他看到了他人生中第四次裸奔。
对方还是个卫玠认识的世叔,见到卫玠的车也不避开,反而大大方方的停下,上前打了声招呼:“这么早就去上学?乐令(乐广)还没下朝吧?”
卫玠也已经学会了淡定以对,假装对方穿着衣服,恭敬又有礼道:“我先去等着老师下朝,总不能让老师等我。”
“真乖巧啊。”对方笑眯眯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正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昨日我兄长与你说了吗?过几日请你们去王家的别苑赏花。”
春天来了,万花竟放,这家赏完那家赏。
而这位衣不遮体的世叔,正是出身王家,琅琊王,是王衍的亲弟弟,名叫王澄,比王衍还任诞百倍。
“已经说过了。”卫玠点头,他真心不想和一个裸男在大清早起的贵胄之地当街寒暄,但是为了风度,他忍,很努力才压住了“春寒料峭,请世叔偶尔也穿上一身衣服吧”的话语。对方身上酒气冲天,天知道是喝到如今还没睡,还是已经醒了又喝醉了。
“那就好。”说完,王澄就潇洒的挥挥手,快速奔出了卫玠的视野。
卫玠坐回车内,刺激多了,也就不觉得刺激了,只还是忍不住问拓跋六修:“到底是我太封建,还是他们太开放?”
到底是什么给了王澄如此勇气,能理所当然的、坦胸露乳的裸着和人说话。
拓跋六修发自真情实感的表示:【以后密封性高的换个车吧?】
“……好。”
卫玠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以后我儿子要是敢裸奔,一定打他的生活不能自理。”魏晋这个时期实在是太魔性了,必须严防死守。
拓跋六修的内心突然有些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