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号晚上八点,林晓和段天落脚在一个叫水田村的村子。这天他们赶了大约一百六十公里远。下了车来,段天感觉腿有些酸胀,林晓却没什么异常,看来是林晓的体力胜出段天一筹。
二十八号就应可出这块平原开阔地带了,再西行就是山地了,面对的将是蜿蜒不尽的山路,挑战正式开始!
对于段天来说,他并不怕,相反,他很急切地想钻进山林里去,想摆脱人世间的喧闹,他的心思,还有一半沉浸在恩师逝去的悲痛当中,他想在大自然中获得那勃勃的生的力量。
水田村是一个很小的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林晓和段天商量了一下,决定尽量不要在大城镇住宿,而挑小的村落,一来村子里住宿各方面便宜,二来村里人朴实,没什么歪歪肠子。
二人的住宿没遇到问题,他们随意敲开一家老乡的门,拿出自己学生证,问是否能住宿一晚。
开门的老宋头,虽觉得有些奇怪,但看他们是学生,仔细端详,不似坏人,也就把他们让进屋内来。
老宋头叫着里屋的媳妇,要她去张罗着弄饭菜,二人连忙拦着老宋不要去忙活,说自己带了干粮,却拦不住,不一会,两碗热腾腾的用酒糟煮的三个鸡蛋端上来,散发着一阵馋人的香味。
老宋不到七岁的儿子跑了过来,围着桌子转来转去,滴溜溜的大眼睛直瞪着碗里的鸡蛋,被老宋头一巴掌拍在屁股赶走,段天连忙拉过他来,塞了一把巧克力糖在男孩手里心上,男孩笑嘻嘻地跑开了。
林晓和段天看老宋这么热情,再推辞下去就矫情了,也就不客气了,端起来稀溜溜地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
真是好吃!再没有什么比这劳累了一天之后喝上一碗这个酒糟煮蛋来劲的了?
吃完了,三人闲聊起来。
老宋头四十结婚,四十五才有了一个儿子,很不容易。
林晓环顾老宋家里,心下了然,像农村的情况,大多早婚,晚婚的不是因为身体有残障就是因为太穷,老宋应该是第二种情况。
果然,老宋头聊起来就直说苦命,很早的时候就死了爹和娘,是个孤儿,长大了一直讨不起媳妇,眼下这媳妇还是收留外乡来的,和他一样苦命的女娃娃,说着,说着,老宋头浑浊的眼泪就从眼眶留了下来。
二人听着,感觉心里堵着慌,想着,繁华的楚天市,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人在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人与人命运,咋就这么不一样!
段天安慰道:“你看现在好歹不是有了一个三口之家了不是,日子是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接下来聊的农田了的活计,老乡们靠什么为生。
老宋头就把眼前两个年轻几乎当作了微服私访的官儿,一股脑地说开了。
也难怪,这生活的艰辛,住在偏僻的乡村,平日都是和自己光景差不多的庄稼汉,向谁去倒苦水去?眼下来了这两个大学生,就倒开了,老宋头就是觉得眼前这两个年轻透着可亲,就是愿意和他们说话,全不管媳妇几次过来添水的时,投来的嗔怪的眼神。
老宋头说道前几年投了多年积蓄,自己承包的几亩山林,准备大干一把,那时候全村的人热情都高涨起来,把附近的荒山都包下来了,好日子指日可待了,可惜,一场大洪水来了,那个地段要泻洪,冲了个一干二净。
老宋头说着说着又抹眼泪,他媳妇插话了:“同志,别听他说,那不是舍小家为大家,国家没了,还有我们这老百姓什么活头?”
老宋头说道:“理是这个理,只是觉得为什么就摊上我们,老天不公。那次全村人迁走,听到背后炸堤的声音,大伙都哭了。”
段天问道:“那国家没有补偿你们啊?”
老宋头一把擦掉鼻涕眼泪,不好意思说道:“我没用,哭成这样,国家赔了,现在这个村子都是新修的,比以前的好多了。”
夜深了,林晓和段天被安排在里屋睡下了,老宋一家三口在厅堂里摆了一大铺,一家三口躺在那,老宋媳妇和老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大意是埋怨他不应该说那么多没用的话。
清晨起来,林晓和段天跨出木门,看着远处笼罩在一层薄雾的丘陵农田,狗吠鸡叫,人的哟喝声,人顿觉清爽起来。
林晓和段天告辞了宋家三口,临走时,硬塞了四十块钱,老宋他们迎着朝霞,挥着手,憨厚的笑浮在刻满皱纹的脸上。
林晓和段天骑着爱车,上了省道,一前一后,上了二十五的时速前进。阳光这时分还显温和,路两边又有高大的梧桐树遮阴,二人抓紧这个好时光赶路。
到正午时分,已奔出了一百公里,太阳烤得人身上受不了。二人跳下车,钻到一家小酒店,点上一盘空心菜和一盘红烧肉狼吞虎咽地吃开。
吃完,二人用空矿泉水瓶子问店家倒上水,讨上一些盐撒在里面,然后就在店门口寻了两张长凳,在大树荫下,躺着眯起眼睛睡觉。
这个时分,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中午赶路无异是把自己当作烤肉,所以每日要早起赶路,中午则找阴凉处午睡,下午三点再赶路。
午睡完毕,太阳不那么毒了,二人换上长袖的运动衫,裤子也换成长裤,戴上帽子和太阳镜,脖子上再搭上一条随时准备擦汗的湿毛巾,继续上路!
老天仍是热得要命,地表温度怕是有五十多摄氏度了。自行车尽量走树阴下,车速不能太快,不然出汗太多,容易透支。他们稳速前进,不再聊天,闷头赶路,长途旅行的单调乏味,终于冒上来了。
二○○六年的七月一号,他们终于出了楚汉平原,彻底地钻入大山里,这就意味着他们前进的道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不过这算不了什么,山林地带要比平原要阴凉多。
上了弯曲盘旋的盘山公路,二人埋头赶路,两个小时左右下来休息一会,补充水分和些许能量,然后继续赶路,路上的风景一扫而过,路上的一些美景,往往要错过。
走到这个时分,林晓和段天不约而同觉得这样走下去太单调,于是他们决定北折去隆中,寻访三国遗迹。
《三国演义》的故事,在中华大地,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二人说起来,原来彼此家乡都有夜晚在大樟树底下讲故事的传统,什么《七侠五义》、《说岳传》、《粉妆楼》,人们最爱听的还是《三国演义》,刘、关、张三人的故事最为人击节扼腕,那用纯粹的乡音,夹杂数不清俚语的讲述,远比电视台里演播的评书要有意思得多。
林晓回忆说小时候一等入夜了,就同小伙伴们拿着小板凳到村口的大樟树底下集合,村的前辈们各有擅长,你愿意听哪一出就挤到哪一堆人群去,相当有滋有味。段天并没有听过,但听他父亲说过不少,这会听林晓悠然说来,羡慕不已。
段天建议拐道北走隆中,去瞧瞧当年诸葛亮三分天下,指点江山的地方。
就在他们拐道第二天中午,天气突变,一阵暴雨劈头盖闹地下下来。
那时林晓和段天上了一个老长的坡,一个老大的雷下来,二人觉得头发都跟着震动了一下,漂泊大雨接着下了下来,没到十秒,两个人浇了个透凉,来不及做任何防雨措施,还好车后的包里的物件都用塑料袋扎好,不会湿到哪去。
林晓和段天不惊反兴奋起来,酷热之后能遇到暴雨,实在是件畅快的事,虽明知下雨天骑车有些危险,但还是像小孩一般在雨中飞奔,亏得他们的车是山地车,车胎宽抓地好,路上车又少,让他们在雨中着实任意忘形一回。
车过,飞溅出两道水花,那感觉真是爽!
暴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这一天一直持续到他们找到住宿的地方。天啊,这样水量整整三个小时,有些地方路被水淹了,两个人就扛着车过去。庆幸的是,没遇到山洪之类的。
等到襄樊地界的时候雨变成绵绵细雨,太阳时不时会成云团里露个面,一旦露面,又是骄阳似火,因而他们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林晓和段天来到牌坊式的山门,眼见风景区内三面环山,背风面阳,山上居住,山下耕种,颇为不错,只是现代交通发达,这个隐居的妙地显然无过去之清净了。
二人把车停到一边,背起行囊,上山一游,对于他们这种驴行者来说,从山门而入,实在是一种侮辱。自然本为一体,人为分割,着实不喜,更为不喜的就是要收门票费。
这里山并不高,连绵起伏,想想中国故事中最具智慧的人物,引导三国风云的诸葛亮,就在这隐居十年,每日每夜与那些高士纵谈天下事,那时风景,令人神往。
二人在山林钻了半日,顺着山势,让他们摸到景区里,爬上那座据说山下就当年诸葛亮结庐的山。
站在山顶,山风正轻,远处云雾缭绕,却都还没成雨的气候,二人环视四周,指指点点,学学当年山野村夫的风范。二人在山顶呆了一会就下山,在那下面的纪念建筑装模装样地看上一看,然后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来。
二人跨上车,继续出发。
这样走,似乎不过瘾,二人一商量,决定地图上看准方向,放弃了走那些修建好的水泥、柏油马路,取道纯山路。所谓,纯山路,即指未经过机械手段修建的山路。
古人放马由缰,林晓和段天效仿古人,任车行走,走不动的时候大不了车骑人嘛。
这一取道,使得他们意外地来到一个极古朴,极幽静的村落——冯村,在那里,他们几乎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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