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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自己面对的似乎是一只野兽。放下碗后,她退到了床的最尽头,但囚室就算再大十倍,也不足以让她逃开番麓醉醺醺的杀气腾腾的目光。
番麓那夜什么话也没说,不说话的他更像一头没有理性的潜伏着的野兽。
醉菊此前以为自己已经遇到了最糟的事情,现在她终于明白,还有更糟的事在后面。
此前的番麓邪气凶恶,可恨可恶,现在的番麓却让人觉得可怕。
番麓一夜无话,几乎在醉菊快被他的目光逼疯的时候,站起来离开了。
醉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仿佛死里逃生般,一摸额头,水浸浸的。
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连续十天,番麓都带着烈酒到囚室来。又一回,他醉醺醺地挨到了床边,通红的眼睛盯着醉菊。看着庞大的阴影缓缓笼罩过来,醉菊忍不住尖叫起来。
叫声惊醒了番麓。
他晃了晃身子,甩着头离开了。
醉菊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女人的天性让她明白了番麓目光中的含意。
她无助地看着坚固的囚室,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比以前更安静,更冷漠。
如果真的……
那我就死。
醉菊捏紧了拳头。
☆☆☆
这样的日子捱了不知多久,番麓终于停了喝酒,像从前一样没话找话。
“怎么最近不想法子逃了?”
“哼。”
“啧啧,我还打算你再乱动脑筋的话,真要剥得你光溜溜呢。谁知你竟然听话了。可惜、可惜。”
“你……”
他彷佛变戏法般,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吊儿郎当,偶尔凶狠,喜欢戏谑醉菊的番麓。
送晚饭的时候,他忽然问:“你想去松森山脉看看吗?”
醉菊诧异地抬头。
番麓脸色平静得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想去吗?”
“啊?”
“不想就罢。”番麓转身。
醉菊叫起来:“想!我想去。”
番麓停下脚步,背影看起来不再吊儿郎当,反而显得凝重。
醉菊盯着他的脊梁。
傻瓜,他是骗你的。
傻瓜,他在逗你玩,活像逗一条养在笼子里的小狗。
“等我安排好了城务,我们就出发。”
番麓的话只说了一遍,醉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站在囚室里愣着,不敢置信地反覆思索着其中蹊跷。
番麓已经离开了。
☆☆☆
醉菊原本是不信的,但三日后,他们真的踏上了旅途。
番麓没带任何随从,只有他们两人。
且柔离松森山脉并不近。番麓带着昏迷的醉菊从松森山脉到且柔时,用了半个月,现在两人骑马去,最快也要十几天。
一路上不入城市,不住客栈。幸亏已到夏天,荒山野岭中找片草地过夜,倒也惬意。
醉菊猜道:“你怕我泄漏你的秘密。”
“嗯?”
“你隐瞒云常丞相,谎报娉婷的死讯。要是我在人群中嚷嚷一句,你就死定了。所以你不敢带我到有人的地方。”
番麓懒洋洋靠在岩石上,冷冷道:“我只是不想亲手割断你的脖子。”
不过两人都希望早日到达松森山脉。番麓身为城守,现在算得上是擅离职守。醉菊的心在每靠近松森山脉一步时都会变得更受煎熬。
娉婷,你还好吗?
希望,我不会在那片岩区中找到你。
两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松森山脉脚下。
番麓找片隐蔽的丛林藏起坐骑,亮出腰间形状独特的铁钩:“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探子是怎么攀山的。”
他配备了两副工具,一副给了醉菊。
松森山脉对番麓来说就像家一样熟悉,他在林中成了猿猴,在草丛中成了野狮,醉菊看着他轻松地跃过岩区,对毒草和各种天然陷阱了如指掌。
当日和娉婷走了几天几夜,历经辛苦才到达的岩区,由番麓领路,不到一日就到了。
醉菊叹为观止。
“就是这里?”
“嗯。”
☆☆☆
每一块岩石都没有改变。
站在岩区前面,醉菊深深记起了那时的风雪。
呼啸的风,娉婷苍白的脸,还有,那根在黑暗中会闪烁绿光的夜光玉钗。
“我会赶到阳凤那里,叫他们派最会攀山的高手来,身上还会带着最好的老参。我会在那里做好一些准备,熬好草药等你。”
三天,生或死,只有三天。
“娉婷!娉婷!”醉菊忍不住对着荒芜的岩区喊起来。
番麓远远站在一边,看她在岩石中激动地寻找。
找了一遍,再找第二遍。
天色渐渐暗下来,直到醉菊的身影在岩群中变得模模糊糊,番麓才缓缓走了过去。
精疲力竭的醉菊终于停了下来,喘着气坐在一块石头上,听见番麓的脚步声,抬起头,轻轻道:“找不到,我找不到。”她忍不住大哭起来,高兴地哭着:“太好了,她不在。一定是走了,一定是走了……”
她一定是高兴得疯了,双手紧紧抱着番麓的腰哭道:“她一定还活着,我知道她不会死。”
她抬起头,第一次对着番麓露出微笑。番麓还未来得及回应这个微笑,呼吸的瞬间,醉菊已经骤然恢复了理智。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
她凝住了笑容,把头低下去。但很快,醉菊更愕然的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抱着的是番麓的腰。
“啊!”她小小叫了一声,松开手,情不自禁把他推开。
心在坪枰乱跳,责备她的轻浮疯狂。她甚至没了勇气去看看被她推开的番麓。
整个松森山脉彷佛凝固了似的,一片沉默。
“哼……”
沉默中,番麓的冷笑,格外让人心寒。
☆☆☆
他们在岩区中过了一夜。
也许是松森山脉顶端有终年不化的积雪,醉菊觉得这夜特别寒冷。清晨醒来后,她被番麓的目光吓了一跳。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阴鸷深沉。在松森山脉中,更令人联想起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醉菊无言地随着他下山。番麓没有再使用那副神奇的攀山工具,他慢慢在林中走着,醉菊跟在他后面,越来越忐忑不安。
危险密布在番麓的眼神内。
已经知道娉婷不在岩区,何不趁这个机会逃?醉菊心中一动,偷瞧前面的番麓。
他一个劲地往前走,压根没有回头来瞅醉菊一眼。
醉菊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在一个转弯处,猛地冲向旁边的密林。
狂风又开始呼啸了。
醉菊不敢看背后番麓是否追来,她知道番麓在山里有箸可怕的追踪能力。所以她只能不断地跑,林里的树已经长出绿叶,不再像冬天那样光秃秃。但醉菊彷佛又回到了冬天,那个拚死逃跑的过程又在重演。
她发疯似的跑,不敢停下,不敢回头。
越过小片小片的岩区,穿过茂密的草丛,在林中,一棵一棵参天大树在她两旁迅速倒退。
火在她的肺里熊熊燃烧,烧得她一阵阵发疼。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当她再也支撑不住时,双膝软了下来,挨着一棵大树拚命喘气。
“跑够了?”头顶上传来冷冷的男声。
醉菊猛一抬头,倒吸一口清凉气。
番麓悠闲地坐在树枝上,冰一样的眼神冻得她一震。
在醉菊再次迈开脚之前,番麓翻个筋斗,从树上准确无误地落在她面前。
“我没有说过逃跑的下场吗?”番麓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还是要试?”
醉菊明白过来:“你是故意的。”她退后一步,又惊又怒。“你这个小人,你敢……啊!”
番麓一把抓住了她:“小人敢做的,我都敢。”五指一张。
嗤!撕开了醉菊的衣襟。
“不!你放开我,放开我!”
嗤!又一块布料被扯了下来。
醉菊终于明白男人的力量有多么可怕。她哭起来:“我不逃了,你快放开我。”
“晚了。”番麓压了过来。
“不,不要!”
番麓粗重的鼻息喷在她的颈上,牙齿啃着她洁白的肌肤。
“不,”醉菊无助地摇头。
地上的砂石摩得细嫩的肩膀发疼,恐怖的乌云盘旋在头顶。
醉菊拚命后仰着头,身上冷飕飕的,上衣大半化成了碎片,散落在四周,只余下最后一件亵衣,却也无法保护她。
“求求你……”
“晚了。”
醉菊绝望地闭起了眼睛。
但身上忽然一轻,番麓离开了。醉菊惊讶地睁开眼睛,番麓站了起来,露出警觉的表情。
“谁?”番麓低喝。
“大姑娘长得挺不错嘛。”人影三三两两从林中出来,成弧形包围了他们。带头的男人垂涎地看着醉菊,舔了舔嘴角:“老兄,一个人吃独食可不太好。你头一个来,剩下的给我们兄弟也尝尝,怎样?”
山贼?醉菊心紧缩起来,蜷成一团,掩着自己的身体。
番麓沉吟了一点,点头道:“吃独食是不太好。”一边说着,一边脱了自己的外衣,扔在醉菊脚边。
“哈,算你识趣。”
“可老子偏偏喜欢吃独食。”番麓轻蔑地笑起来。
众贼一愕。
“好一个不怕死的。”头子狠狠地一扬下巴:“兄弟们,上!”
十几个山贼亮出明晃晃的刀,冲杀过来。
番麓取出了轻弩,簌簌两箭,射倒了两个。
“宰了他!”
簌簌,又是两箭。但山贼人多势众,已经逼了上来。番麓扔掉手中轻弩,抽出剑,当!挡了对方一刀。
“啊!”身后的醉菊轻轻叫了一声,番麓回身挥剑,刺伤了一个扑向醉菊的山贼。
背后一柄尖刀曲声曲息插过来,番麓回头时已经晚了。右手小臂上剧痛传来,鲜血滴打在地上。
锵!番麓换刀到左手,举手挡住一刀,回头瞪着醉菊:“你怎么还在?”
醉菊已经捡起他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我……”
“滚吧。”番麓冷冷说了两个字,脸色蓦然一沉,刺耳的刀戳入肉中的声音,再度传来。番麓被伤出了火气,两眼发红,吼道:“老子和你们拼了!”
拦在醉菊面前,不退反进,杀前了几步。
醉菊趁着那个空档,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往后面跑。
她又回到了刚才的来路,大树一棵一棵在两旁倒退。
跑啊,跑啊!
不用回头,她知道自己跑远了。身上的杀声越来越小,快听不见了。而她这次不用担心番麓会追来。
他已经鲜血淋淋,不会再鬼魅般在头顶出现。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
醉菊跑到了一片岩区里,钻进了一个小小的岩洞。岩洞很隐蔽,应该可以避开后面的追兵,假如有人会追来的话。
呼,呼……
她在狭小的空间内大声喘息。
心脏过了很久还在不争气地跳动,身上依旧凉飕飕地,她抚了抚身上的衣裳,粗糙的感觉让她惊觉这是番麓的外衣。
她逃出来了,真的逃出来了。
自由了。
醉菊静静坐在岩洞里。心一直悬着,忐忑地喧闹,没有安静过。她本来打算过了夜再离开,这样也许可以避开可怕的山贼。
他怎样了?醉菊站起来,按捺着自己坐下。
但没过一会,她就又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