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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天将亮。"往窗外一指,天已灰白。
"楚北捷未必料到我们能猜中他的毒蜂之计,毒蜂也未必已经收集齐全。"则尹瞪着天,沉声道:"只要他不是今天攻城,我们就能趁其不备,大胜一场。"
娉婷叹道:"楚北捷不会做冒失的事情,砍下三花树一天半就可以熬出药给士兵服用,剩余的三花汁液用来引导毒蜂。三花树前日被砍,到今天,他已准备齐全。"
则尹猛地一震,瞪圆双眼,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我们该怎么办?"
娉婷没有立即作声,反而踱到窗前,伸手将原先只开了一半的窗子推得大开,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早晨清新的空气,待清凉空气在感觉憋闷的胸膛中转了一圈,缓缓睁开双目,冷然道:"上将军不必担心,娉婷从北崖里出发前就已经料想到会有今日。历来在沙场上和楚北捷碰头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除非他故意示弱。"当年归乐边境一战的情景掠过脑海,娉婷头倚窗上,极目远眺片刻,方徐徐转身,悠然笑道:"不知堪布是否还能找出一把不缺弦还可以弹奏的琴,娉婷忽然琴兴大发呢。"
"弹琴?"
"而且要在城楼上,楚北捷可以听见的地方弹。"
则尹脸色大变,摇头道:"小姐虽然和楚北捷不是寻常交情,但如今两军对垒,开不得玩笑。小姐出现在四周空旷立入敌人视线的城楼,别说毒蜂,恐怕楚北捷奋力一箭就能夺小姐性命。他那三百石强弓的厉害可不是胡吹的。"
"我是主帅,上将军不依,娉婷可要出动虎符了。"娉婷摆起主帅架子,噗哧一声笑出来,见则尹一脸严肃,又觉得心里不安,软声道:"将军定受了阳凤嘱咐,要处处照顾娉婷。何苦来由?若楚北捷真肯赏娉婷穿胸一箭,说不定对娉婷是一种难得的解脱呢。"说罢跨出门来,袅娜去了。
东林军中,士兵早已苏醒过来。每人轮流到大锅前仰头喝下一勺味道不算太糟糕的草药,各自集队列阵,刀刃在手。
数十个圆鼓鼓的大牛皮袋子被楚北捷的亲兵小心翼翼每人一个拿在手上,嗡嗡声萦耳不去。
另一队人马浑身包裹严实,正将刚刚才完工,上面还黏着汁液的三花树枝作的弓箭成批上鞍。他们将要执行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可以引发毒蜂狂性的三花箭射入堪布城中。
他们负责这个,自己身上当然也不免会沾上若干招惹毒蜂的味道,虽然喝下可以预防蜂毒的药,不过挨蛰毕竟不是好受的事,因此还是穿的严严实实,手脚鼻脸都用铁罩遮挡。
楚北捷带着漠然等一众将领巡视一遍,查问各项事宜,直到再无纰漏,才返回帅帐。
"兵临城下时,她会在哪?"入了帅帐,楚北捷皱眉发问。
众将中只有漠然明白楚北捷的心事,却也明白楚北捷不过是借此问疏解心中的烦闷,有关主帅的男女之事,最聪明的方法当然是和大家一同装傻,便不言语,只站在一旁静候楚北捷发令。
等了好一会,仍不见楚北捷发令,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打断楚北捷的沉思,都对漠然猛使眼色。
身为副帅,漠然硬着头皮上前道:"王爷,时辰已到。"
"好,"楚北捷从沉默中抬头,环视一干心腹大将,从容笑道:"本王已经很久没有尝到满怀期待的兴奋感觉,今天却是一个例外。当兵临城下的时候,这场堪布攻城战或许会成为一场更有趣的战争,它也许是一个结束,也可能只是一个开始,一切……只看堪布城内的主帅是否真值得本王全力以赴,不惜一切得偿所愿。"眼中神光炯炯,喝道:"出发!"
众人齐声称是,帅令层层传出,直达每一个斗志昂扬的东林士兵。
气势浩荡的东林军,终于在短暂的休战后,胁镇北王赫赫之威,正式兵临堪布城下。
第八章
战鼓雷动。
东林陈兵堪布城下,整齐兵列,人人眼中冒着噬血光芒,刀光闪闪,萧杀气盛,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帅旗移动,号角长吹,汹涌的兵潮从中裂开一处通道,众将簇拥着主帅出现。
娉婷在城楼上骤然眯起凤眼。
楚北捷,东林主帅已到,骑在高头大马上,顾盼生辉,英姿飒爽,三招取敌将性命的宝剑悬在腰间,马鞍上斜挂三百石强弓。
隔着城门前荒芜的空地,一个上瞧,一个下望,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交击出火花。难以言喻的激动,从足心涌向喉头。
他在千军万马前从容不迫威风凛凛,她在城楼上袖起翩翩乘风欲飞。
相视的电光火石间,娉婷几乎软倒。手脚失了力气,身子象被抽干了血似的,眼前一阵模糊,身躯微晃,暗暗扶着石柱,才摇摇欲坠地站稳。
低头,看不见兵临城下,她眼里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得似要吞了她,灼热得似要烧了她。
不见血色的唇间挤出一丝苦笑,何用千军万马,只是一个眼神,楚北捷已让她魂飞魄散。她恨不得看清他每一根毛发,忍不住移前两步。
“小姐小心!”留下负责护卫的若韩在后面小声唤道。
猛一回神,脚步才在高达数丈,毫无遮拦的城楼边沿堪堪停住。
“小姐?”
娉婷怔怔回头,哦,她是主帅。堪布的将来、北漠的将来,连同阳凤和孩子的将来,都在她一念间。
黯淡的眸子逐渐回复神采,移动莲步,坐到早已预备好的古琴前。
净手,焚香,一丝不苟都做过,娉婷淡淡吩咐:“传令,依计行事。”
“是。”
城下,楚北捷的视线不曾离开城楼上淡薄的身影。
她什么都不怕,一如他所料想。
还是那样坦然无惧,偏偏一举一动,弱不禁风中,带着只有她才能有的坚强果断。
漠然扯动缰绳,靠近楚北捷,低声道:“王爷,果然是她。”
仰头看去,高高城楼上,一道纤柔身影。
“她猜到了。”楚北捷沉声道。
“是否立即施放毒蜂?”
楚北捷正要回答,浓眉猛然一拧。
铮!琴音,从城楼上飘然而来。短促一声,急而尖利,凄然动人,象针尖刺进人的心窝。
楚北捷能叫人心惊胆战的虎目复杂地盯着城楼上的淡薄身影,骤然眯起,轻道:“弦断了。”
铮!又一声,凄厉更胜前声。
“第二根。”
铮!
“第三根……这就是你的退敌之计?我的小娉婷。”楚北捷定定注视城楼,心领神会的笑意从俊脸上一掠而过,举手在半空中轻挥,低喝:“传令,退兵二十里。”
“退兵?”漠然大诧。
众将面面相觑,一起看向主帅。
“退兵。”吐出两个字,楚北捷最后看一眼属于他的女人,勒转马头。
“王爷有令,退兵!”
“传令,退兵!”
“退!退!”
脚步轰然,东林军潮水似的退去。
楚北捷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脸色如常,看不出端倪。漠然忐忑不安挥鞭跟随,也不敢贸然说话。
楚北捷策马奔了片刻,放缓速度,让漠然与他并肩而行。
“若攻城,娉婷会以身徇城。毒蜜放出,她势不能幸免。”
“这就是她的抵挡良策?”漠然小心斟酌道:“这样说来,王爷如果希望娉婷姑娘安然无恙,就不能使用毒蜂之计。她也算大胆,竟以身犯险。若王爷不念旧情,岂不白白送了小命?”
“只此一句,已知你识我不如娉婷。”楚北捷笑道:“我是绝不会下令攻城的。她现在是北漠军权最高的主帅,代表北漠王在军中的威望,不惜以身犯险,正是要树立她对强兵夷然不惧的形象。假如我们在众目睽睽下用这种手段害死娉婷,将激起北漠众兵最后的热血,纵然拿下堪布,被她壮烈赴死而激励的北漠人民将会前赴后继,不惜一切攻击我们一路直奔北漠都城的疲军,使我们的伤亡达到不能想象的程度。一个国家的人被热血振奋时,是无法用强兵镇压的,这股由她生命换来的逆流最终将令我东林失去北漠。”
漠然恍然大悟,低头暗中品味,又叹道:“不但如此,假如王爷出手,将给世人留下用毒物加害手无寸铁女子的印象,王爷光明磊落的名将风度蒙尘,这定会严重打击我军上下如虹的气势。此消彼长下,占领北漠之战再不是我们预料的局面。”
楚北捷欣赏地看漠然一眼,握着缰绳淡然道:“她虽然使了攻心之计,但却让我不得不感激非常。要不是对我信任到了可以托付性命的地步,她断断不会行这一计。”
漠然听楚北捷心情甚好,也朗笑道:“所谓棋逢对手,王爷不也立即回敬一招,痛痛快快撤兵二十里。天下男人虽多,却没有多少人能为她毫不犹豫放弃一座城池。”笑后又轻叹一声,恭敬问道:“王爷请恕漠然驽钝,漠然心中仍有一个疑问。”
楚北捷哪能猜不到心腹爱将想问什么,唇角勾除一丝邪魅的微笑:“即使没有任何理由,本王也不会下令攻城。失去白娉婷,将是我楚北捷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区区一座堪布城池,怎及她半根头发。”
漠然也早料到主子的心意,不过亲耳听他道来,依然忍不住心头顿时涌起男子汉的豪气,赞道:“娉婷姑娘福气不小,竟得王爷眷爱。可我军接下来该如何办,是否一直停在二十里外?”
楚北捷心中已有定计,凝视前方,道:“三个时辰后,发兵攻城。”
“攻堪布?”漠然不解道:“即使不用毒蜂,只要娉婷姑娘仍孤身留在城楼上,我们就无法发动进攻。因为仅是射上城楼的乱箭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漠然啊,你识我不如娉婷,识娉婷也不如我。”楚北捷胸有成竹道:“以身犯险之计她只会用一次,每次兵临城下都用自己性命要挟,我楚北捷看上的女人才不会这么没出息。我敢保证,当大军再次到达堪布城下,她已经另行想好应对之策。”说罢仰头长笑,豪气满腔道:“有她在,堪布之战将变得前所未有的精彩,这会是我楚北捷一生中最令人感叹的战役。”
漠然却大感头疼:“王爷终于遇上难得的对手,胜负岂不难料?”
“记得我定五年之约时留下的宝剑吗?”
“记得,是王爷最心爱的离魂。”
“此战本王必胜,战利品就是未来的镇北王王妃,”楚北捷油然道:“娉婷虽聪慧,却已离魂,为我――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