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核对了账目,再叫各宫里人亲自问了话。末了察觉这问题怕是出在针线房和东宫里买办上头。可到底是哪头亏了银子,两边儿账目都对不上数。妾一时也就拿不定主意。”
买办上头?面前摆着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慕夕瑶瞧着打断她用饭的不速之客,着实有些无奈。这女人啊,被迫害妄想症太重,日日疑心她想要夺位。便是连个与她走得太近的张氏,也随时提防着,逮着空子就想收拢了权利。
针线房一直是苏蔺柔在打理,采办的人,却是她为着自个儿方便贪嘴,特别荐了张氏帮衬一把。平日里但凡她想着宫外吃食或是个给两个小的买些稀奇玩意儿,都是叫赵嬷嬷过去打声招呼,张氏便会办得妥妥当当。
自从在买办上分了杯羹,张氏日子过得好了,哪里不知道这是慕良娣在太子爷跟前替她说了话。张氏也是个知情识趣儿的,想着投桃报李,对慕夕瑶交代下的差事格外用心。且张宝林实在也不怕旁人寻事儿,良娣娘娘每回要的物件……跟她那尊贵身份,着实差得太远。
聚鲜楼的金丝烧麦,德仁堂的药膳肘子,榆钱胡同口醉酒鸭……一月里统共也花不上几两银子。而且娘娘出手大方,三两的吃食,硬是多给了凑整五两,多的只说劳烦太过全当给底下人赏钱。
莫说张氏不会不开眼推拒这差事,便是底下跑腿儿的,一听是给慧仪宫主子办差,哪个能不赶着争抢。
这会儿赫连敏敏到她宫里,当着宗政霖面前寻张氏麻烦,她这荐人的,自然跟着没脸。
慕夕瑶不动声色,这事儿她不急,牵扯又不单只张氏一人。况且莫名就少了十二万两银,当东宫里头人人穿金戴银,日日里燕窝养着?
她能想到的,宗政霖自然不会被糊弄。
“太子妃是说,孤宫里花用无度,日常开销竟至十余万数?”男人抚着扳指,眸色晦暗难明。宗政淳还是太子那会儿,好奢淫逸,向户部支银钱来用,也没听说就买办针线就能亏空这般大数额。
瞧着赫连氏欲言又止,似另有隐情,宗政霖偏头却见身旁小女人眼珠子直直定在芙蓉虾球上,对他二人说话全不上心。
“饿了?”执起玉箸替她夹了块金灿灿,虾肉饱满的丸子,回头见赫连氏尴尬坐着,方淡淡开了口。“既来了,便一处用饭。”
赫连敏敏勉强勾了勾嘴角,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无端就被打岔了去。
再看慕氏居然不守规矩,起身挪个位置是指望她不上。只得等着赵嬷嬷唤人添了座,这才整理一番端庄坐下。
换了慕夕瑶宫里用饭,太子妃面色险些绷不住。
因着慕良娣“体寒”,受不得风,慕氏得太子恩准,早不到她玉照宫里晨昏定省,自是久不同桌。
这会儿在她地盘上,才真真见识了这女人如何粗鄙不懂礼数。性子竟比平日里她们认定的,还要骄横上几分。
一桌统共三人,两人比她身份来得尊贵,偏偏就她,毛病最多。
“多夹了一筷子,心里给腻着了。”握着筷子拨弄两下,犯难抬眼瞅他一眼。
太子殿下正襟危坐,举手抬足俱是风姿雅致,皇家教养十分得宜。习惯她越养越娇的脾气,听她抱怨,自然就递了白玉瓷碗过去。果见小女人喜笑颜开,极快将她吃不下那块扣肉拨到他碗里,自个儿伸了筷子,再去夹清蒸蟹肉。
赫连敏敏眉头微蹙,径自埋头用饭,胃口大减。看他二人默契十足,便知宗政霖平日没少这般惯着那女人。心里膈应得慌,再看满桌子饭菜,竟是一个也瞧不上眼。
余光瞥见赫连氏挑着筷子,低眉敛目似有不悦。再看另一边胃口大好,腮帮子鼓鼓囊囊,眼冒精光,吃着碗里瞅着锅里的女人,宗政霖眼睑微抬,默不作声再给她添了筷子爱吃的青笋。
慕夕瑶眉眼弯弯,冲他讨好笑笑,满意得不得了。
出息!太子殿下一边享受喂食的乐趣,一边嫌弃家养的兔子就这么点子上不得台面的喜好。
跟他东宫里太子妃相较,这女人心思显见没用在该有的地方。
一顿饭下来,慕夕瑶心满意足,端着茶盏漱了口,正欲看赫连氏今儿唱的哪出,却不料宗政霖当先发了话。
“此事孤不欲任何人再行生事。太子妃,往后宫里头,多用些心。”
两个女人齐齐愣住,面上神情大不相同。
慕夕瑶鼓着双美眸,惊奇之色毫不遮掩。瞅了他半晌,眸子里渐渐就现了委屈。怎么赫连氏闹出这事儿,便是十二万两他也舍得。给她的红包也没见这么大方过。
慕妖女将太子殿下私下给的店面庄子私产,通通忘了干净。就记得每逢年节,握手里的银票,数额也不过三五万两罢了。
被她憋屈小模样盯住,宗政霖心下一堵,若非旁人在此,定要叫她搬出交到她手里账册,好生看个明白。他与她的好处,岂是银钱可以衡量。
与慕良娣全心全意小家子气不同,太子妃起初震惊过后,眼底神色颇为复杂。好似松了口气,又略微带出丝不甘。
听太子殿下这意思,此事到此为止。
能不经他查探,赫连敏敏自是喜出望外。再精巧的布置,她也不敢拍胸脯保证天衣无缝。可就这么揭过,又不像宗政霖做派。
莫非,又是包庇她?
心里骤然就沉重起来。这是连依附她的张氏也一并护着了?
可惜她还想着攀扯诸葛氏……这一步,却是再行不通了。几月前她告病,暂且将庶务交由苏氏与诸葛氏一并打点。时间不长,可怎么说那三日,账本都是经了旁人手的。
赫连敏敏心里百味陈杂,比用饭时候更见郁郁。
宗政霖微眯着眼,视线落在告退而出的太子妃身上,慕夕瑶无意间瞅见,不禁生生打了个激灵。
就说他不该莫名揭过这等糟心事。没成想事情比她想象,好似更要严重。熟知他习性,她绝没有看错。
方才,这男人眼底深藏的,分明就是厌憎鄙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