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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回想起来,何竞尧似乎一直是孤独的。现在她离开了他,陪在他身边的应该是洛芙了吧,想来他应该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寂寞了。
玉容叹了口气,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想何竞尧,有些无奈地将脸埋进宝儿颈后的被子里。她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在何竞尧身边时总盼着离他远远的,可是真的离他远远的以后,却总是会想起他。
将脸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玉容蓦然想到何竞尧在梦里告诉她的办法,才发现这办法竟然还还真的可行。她最担心的就是铺位有借无还,若是订立字据,白纸黑字地写清楚,就不怕日后真的发生这种情况了。再收取少量租金,铺子多少也算有了进项,李妈妈的儿子也不会太为难,也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这就是她所期待的两全其美的办法,竟然会是何竞尧在梦里告诉她的,玉容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她轻轻从床上起来,换了衣裳,又反复思考了一会儿,觉得确实可行,便决定吃过饭就与李妈妈商量一下。
吃过早饭,玉容正打算找李妈妈商量,就见小翠在外院套车。玉容走过去,见到小翠一脸喜气地忙活着,不禁奇怪:“今天需要出门吗?”
“姐姐,今天是挂匾的日子呀,你忘啦!”小翠说着,已将车套好了,额头都累出了一层薄汗。玉容听她这一说,才蓦地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双手一拍,也是笑了:“可不是,心里想着事,竟然都给忘了。”
挂匾讲求彩头,眼看时辰也快到了,玉容决定回来再同李妈妈商量,嘱咐了宝儿要乖乖听话,便准备和小翠一起出门了。上车时,玉容看到小翠额头上的汗珠,抬手细细为她擦去,有些歉疚地道:“这段时间都辛苦你了,明日我就去庙里领养个男孩儿,也好让你轻松些。”
因为家里都是女子,玉容一直没有雇佣男性车夫,也没有去买过小厮,出门用车都是小翠在忙活。但家里没有男性劳力毕竟不行,玉容想了许久,觉得还是领养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比较妥帖,这样家里能有个帮忙的人手,街坊四邻也不会说闲话。
“这个办法好呀。”小翠一听,就将眼睛弯成了月牙。玉容笑笑,上了车,两人便一起往铺子赶去。她们到了地方的时候,挂匾的师傅已经赶着驴车等在铺子侧边了,一见玉容,打了声招呼,赶紧架起梯子,拿出工具,带着学徒忙活了起来。
清早人并不多,玉容和小翠站在小街中央看着牌匾位置,侧里忽然插过一道略显轻浮的声音。
“娘子,我娘之前跟我说铺子今儿个挂匾,我来送挂炮仗,添添喜气。”王有志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打赏下人一样将鞭炮往玉容面前一送,双眼放光地看着快要挂好牌匾的铺子,“不知哪天正式开门营业啊,我也好把我的文房四宝搬过来。”
小翠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秀眉当即皱起,听到他就要大摇大摆地搬进来,就想呛他两句。玉容知道小翠脾性,见她就要发作,悄悄压了压手,让她忍了下来。
她微笑着向王有志道了谢,将鞭炮从他手中接了过来,在接东西的过程里,将心中的打算捋顺了一遍,将鞭炮交给小翠后,转过身,平和地对王有志道:“铺子再过三日便要正式开门了。”
玉容觉得既然王有志问了,那么就索性说清楚,也免得以后麻烦。她知道王有志看重功名,觉得以此为切入点是最合适的,想了想,鼓起勇气,镇定地对他道:“我知道秀才是有功名的人,不会占我一个妇人什么便宜,但是人情归人情,做事还是有个凭据的好。秀才若是得空便来我那坐坐,看看你娘,也顺便写个租借的字据。我原是不打算收秀才租金的,但是铺子新开张,求个彩头,秀才多多少少给一点,也算帮铺子讨个吉利。”
王有志见过玉容一次,觉得玉容柔柔弱弱的,不像是有主见的样子,听说玉容盘下了铺子,就不停游说他娘,让她帮忙在铺子里弄快地方给他,省着他天天在街巷口吹风。他满以为一定能成功占个不花钱的位子,没想到玉容竟然如此油滑,又要字据又要银子,还将话说得那样好听,叫人挑不出理来。
王有志看着她,便觉得自己被她耍弄了一道。他一向自命不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无知妇女戏耍了,自命读圣贤书,听圣人言长大的傲气发作起来,脸色便沉了下去,心里也拗着一股劲儿,无论如何也不要按玉容的决定来。
王有志高高在上地看着玉容,语气十分不快地道:“娘子既说了信我,又何须立字据。要立字据便是不信我,我自幼聆听圣人之言长大,又有功名在身,怎么会失信于你。再说,你若不信我,也该信我娘,在你落魄时,我娘可是义无反顾地追随了你,你又字据又要钱,这岂不是忘恩负义了。”
玉容从来都不擅长要求别人,遇事也都是能忍则忍,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提出自己的主张,心中本来就觉得忐忑,被王有志这一番抢白,心下便越发不自信,开始怀疑是否真的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
王有志见玉容面色犹疑,似是有所动摇,心中大块,更想趁机将她否定得更加彻底,立即又端着架子道:“我这样有功名在身的人,愿意在你的铺子里置放摊位,是为你的铺面添光彩的事。假若没有我,你一个女人家……”
王有志说到此处,正得意,听到身后有沉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以为是多了看热闹的人,更兴致高涨起来,然而下一句话还没等说出口,就已经被人扯住后衣领甩向了一旁。
“你一个人回来的?”说话的人连看都没有看王有志一眼,径自站到了玉容面前。玉容正忐忑地垂着头,听到熟悉的声音,仿佛被闪电击中了,呆立了好一阵才能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看到面前站着的竟然真的是分别已久的何竞尧,她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给人的感觉依旧威严沉冷,身材也依旧伟岸挺拔,只是似乎要比从前瘦了一些。
“爷……”玉容凝着他看了一瞬,习惯性地以称呼自家夫主的方式称呼了他一声,话说出口,觉出不对,又立即改为用寻常情况下敬称男子的方式称呼了他一声:“二爷。”然后,轻轻垂眸给他福了一礼。同样愣在她身后的小翠在她给何竞尧行礼时也回过神来,跟着她规规矩矩地给何竞尧福了一礼。
玉容在称呼上的细微转变令何竞尧的心口滞闷了一下,但玉容已然离开他,有这样的改变也是应当。何竞尧压下心中的情绪,仍是专注于刚刚的问题,紧紧地凝视着玉容,又问了一遍:“你是自己回来的?”
他刚从外地回来,经过此地听到熟悉的声音,便透过车窗向外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然真的会看到玉容。乍一看到她的时候,他竟有点不敢确认是她,没想到她离开他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整个人的气质就彻底改变了,没有了从前的畏畏缩缩,变得大方而沉静。
这样的玉容有点让他移不开眼睛,他却没想到接下来她的应对会给他更大的惊喜。他从没想过,玉容也是能如此条理清楚而又沉着冷静地与人谈条件的。
除了面貌语气仍是如从前一样平静柔和,玉容与从前几乎判若两人。何竞尧还以为是左子煴给她带来了转变,没想到却听到了她一个女人家这种话。再看说话之人的态度,明显就是一副欺负无主的女人的姿态。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左子煴得到了玉容,完成了一直以来的心愿之后便开始嫌弃玉容,又将她抛弃了。
何竞尧以为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已经将对玉容的感情剔除干净了,却不曾想他一想到玉容被左子煴抛弃了,心里就瞬间爆发出再与左子煴干一架的冲动。
玉容从何竞尧的话里听出了对自己的紧张,有些不可思议的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神情里也有着不加掩饰的紧张,不禁更加奇怪。摇摇头,轻声道:“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是成念哥哥托蓝大人送我回来的。”
蓝唯巡按淮中及周边地区,何竞尧是知道的,作为军资供应商户,他回到淮中之后还曾去官驿拜访过蓝唯,但从来没听蓝唯提起玉容也回了淮中。但见玉容仍然唤左子煴为成念哥哥,提起他时神情也丝毫不见异常,想来玉容并没有骗他,只是蓝唯觉得玉容与他再无瓜葛,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