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门推荐:、 、 、 、 、 、 、
何竞尧的马寄放在临近码头的驿站,他去驿站等了一阵,但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淮中的雨季快到了,一场雨可能连连绵绵下上几个时辰,一直等下去不是办法。何竞尧觉得雨量并不算大,略略思索便决定踏雨回家。他从驿站借了件蓑衣,跨马披挂好之后便一路疾行。
何竞尧快到家的时候,玉容也被小翠叫醒了。宝儿今日的课结束了,但女先生没有如往日一样直接告辞,而是特地来找她,与她说了一件事:今日快要结课的时候,宝儿向她询问什么是主母和小妾,她觉得这由玉容来解释更好,便没有回答,将话题绕开了。
玉容听后,让小翠送女先生离开,自己在堂屋里思索良久,才命人将宝儿从后罩房带来,然后让送了女先生回来的小翠去多煮一些姜糖水,将她支开,待她走远了些,才关门将宝儿抱到怀里坐了。
屋外雨势渐起,雨滴急坠,如丝如络般纠缠成一道幕,阻隔住视线,没有人留意到何竞尧已回来了,正沿着抄手游廊向堂屋走来。
堂屋里,宝儿被玉容抱在怀里,觉察出她的不同,看她的目光有些闪躲。玉容看出宝儿眼中的忐忑,先轻轻摸摸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然后才柔声对她道:“先生与我说了。你想知道,为何不问娘呢?”
宝儿仔细地观察她,感觉她确实没有生气,才声音小小地回答:“爷爷说话的时候,娘挡住了我的耳朵,我想娘不想我听到,一定也不想我问,所以……我才会问先生。我不是有意瞒着娘的。”
“娘明白。娘不怕你问,只是……”玉容想起上午在正院里的情景,叹了口气。
她还没有与宝儿说过嫡庶之事。其一是因为何竞尧的妾侍来来往往有过许多,孩子却只有宝儿一个,加之主母也未过门持家,在这宅院里生活用不到区分嫡庶;其二便是她不希望宝儿太早接触这样尊卑有别的概念,以免高低之分削弱了亲情。
她知道高门大院里兄弟姐妹的关系复杂,感情不似她家中的兄弟姐妹之间那般深厚纯粹,但她仍然希望能给宝儿创造一个简单的环境,让她能快乐的成长,将来能够有爱弟妹,体会到一份亲情。
她本是想等宝儿再长大一些,再慢慢将嫡庶之间的区别说与宝儿听,没想到今天会撞见何父训斥何竞尧。她实在是担心何父对待嫡庶泾渭分明的态度会给宝儿留下阴影,才会一手捂着她的眼睛,避免他看到何父对何竞尧动手,一手掩住她一侧的耳朵,同时用身体挡住她另一侧的耳朵,避免她听到。
后来从正院回到秋馨苑,她心绪烦乱得很,一时也不知该怎么与宝儿解释,见宝儿的反应一直很平静,没有什么反常,也没有与她问起何父的话,还以为宝儿没有听懂何父的话,也不会去想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便让她去继续上课,免得心思空闲下来再去想那些话。没想到宝儿却是心思敏感,不仅将何父的话听进了心里,还怕她不高兴,将心事压在了心里,避过她偷偷去问女先生。
嫡与庶是命定,她不想争什么,也不希望宝儿以后同兄弟姐妹争什么,只愿宝儿能平安快乐地成长,安分地敬奉何竞尧与未来的主母,等到定亲时能得何竞尧与主母一个恩典,嫁一户待她好的人家。
但是计划好像总是没有变化快,今日竟让宝儿听见何父的那番话,起了探究之心。宝儿的心思敏感,一定是从何父的语气里听出了端倪,才想知道何父说得是怎么一回事。
她既然想知道,那便也没有瞒着不告诉的必要,不然她不与她说,她早晚也能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别人会怎么说她控制不了,那时反倒不好,这次幸亏她是先问了女先生,女先生有分寸,将这事告诉了她。
玉容有些后怕地轻轻长出了一口气,将宝儿搂紧了些,温声问她:“宝儿是想知道什么是主母,什么是小妾吗,娘现在说与你听好不好?”宝儿感觉到她语气的平和,心里也放松下来,认真地点了点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何竞尧走到堂屋门口,正要抬手推门,听到玉容问宝儿的话,想听她会如何对宝儿解释,便将手收了回来,驻足在门外静听。屋外的雨声掺进了脚步声,若是留心便能听出,但玉容一心考虑着如何与宝儿解释,没有注意到有人已到了门外。
玉容方才想了许久,就是在想怎么与宝儿解释主母与小妾的意思,她不想让宝儿从尊卑与利益上区别这两者,那便不能用寻常的套路或是办法与宝儿解释。想来想去,玉容觉得通过宝儿自己的理解来引导最好,此刻便先问她:“你想要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吗?”
宝儿虽不明白这个问题与那两个词的意思有什么关系,但仍然仔细地想了想,问她:“他们会像娟娟一样和我玩儿吗?”
宝儿的想法满是童真,玉容不知通常高门大户里的兄弟姐妹感情如何,但想到何竞尧与庶弟的关系,就仿佛看到了宝儿未来要面对的所谓亲情,心中不禁暗暗叹气。不过她不愿宝儿现在就知道那么许多,心中虽然叹息,脸上却仍旧是微笑着的,对宝儿肯定地点点头。
见她点头,宝儿眼睛亮亮地立即回答:“我想要!”
“嗯。”玉容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笑着摸摸她的头,顺势为她解释了小妾的意思:“宝儿想要弟弟妹妹,但是娘看管不过来那么多小孩,也许只能再为你添一个弟弟,或是一个妹妹,如果宝儿想要多多的伙伴,那就要让其他阿姨来帮忙添人口了。这些帮宝儿增添伙伴的阿姨就是小妾,她们的孩子,也是你的兄弟姐妹。”
宝儿有些明白地点点头,又问:“那什么是主母呢?”
“主母便是来管理小妾和家中大小事务的人。”玉容怕她不懂,便给她举了一个例子:“就像我们这处院子里,人多了,事情也有许多,便需要有人来管,管理我们院子里大小事务的人叫做主事,管理整个家中人与事务的人便叫主母。”
玉容不求其他,但求宝儿守好规矩,不惹是非,在何竞尧与主母面前有一个好印象,日后也好求个恩典。此刻与宝儿说起主母,便想着将应该对主母抱有的态度一并告诉宝儿,让她从知道主母的第一刻起,就对主母有所尊重与敬畏。
她看着宝儿,目光郑重地道:“宝儿你要记得,主母是家中除了爹爹以外你最应该尊重的人,她操持一个家很辛苦,你是爹爹的长女,应该比其他弟弟妹妹都懂事,懂得为爹爹和主母分忧,不能给他们添麻烦,懂吗?”
宝儿很快地领会了她的解释,听话地点点头,而后,举一反三地问她:“娘,你是主母吗?”
玉容轻轻摇摇头,温和地道:“娘不是,娘是小妾。”
宝儿并不真正明白主母与小妾的含义,但是听到娘亲的解释,也仍然希望娘亲是能够做主的人,有些希冀地问她:“娘,你以后会变成主母吗?”
“不会。”玉容平和而肯定地对宝儿道:“娘是爹爹的小妾,做了小妾,便不能做主母了。”
她不想宝儿以后再问出这样的问题,特别是不能当着何竞尧或未来主母面,趁此刻她问了出来,赶紧耐心而慎重地告诫她:“这是不能改变的,以后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了,等主母来到家里,你要像敬奉爹爹一样敬奉于她,要像听娘的话一样听她的话。你能记住娘的嘱咐吗?”
宝儿其实还是不甚明白为什么要主母如此恭敬,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像听娘亲的话一样听她的话,但是看到娘亲这样郑重地嘱咐她,还是听话地点点头,乖乖地道:“宝儿能记住娘的嘱咐,以后一定会敬奉主母,听她的话。”
“嗯,乖。”玉容听到宝儿乖乖地承诺,欣慰地亲亲她的额头。宝儿从牙牙学语开始便是这样乖巧,她就知道,宝儿总是最让她放心的。
门外的何竞尧听到玉容母女的对话,心里泛起些波澜,特别是在她肯定地告诉宝儿她不会是主母,以及她对宝儿提出对待主母应有的态度时。
他原本也不认为玉容会去觊觎主母的位置,但他以为玉容是胆小不敢,却没想到玉容不仅仅是不敢争,也是不想争。而更为难得的是,她对待主母的态度是如此恭敬而端正,教育女儿也很有方法和威严。
这样的玉容,与在他面前总是畏首畏尾,连看他眼睛的勇气都没有的玉容,似乎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