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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白苏兴致勃勃地要去医仙会,结果冗长的前奏和吹捧很快耗光了她的耐性,她在座位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地。
盛熹毕竟是出身皇家,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他好笑地看她一眼,将她脑袋扳到自己肩膀上,让她打盹的姿势舒服些。
衣白苏迷迷糊糊并未察觉,换了个姿势就继续睡得昏天黑地。
这姿势虽然显得有些狎昵,但是医仙会在皇室眼里毕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场合,他肯出席就已经是给了沈家天大的面子,哪里会有人在意这些。看到此景的人只是觉得老夫少妻什么的果然是骄纵得过分啊。
沈朝之在隐蔽的角落里远远看着这边,他脸色沉沉极为阴郁,少顷他转移视线,眉眼依旧如同凝着冰雪。
他中年发福的父亲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和他说了两句话,沈朝之突然怒起,沈父听着他的责骂,竟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回,很快沈朝之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他闭着眼睛,道:“让他别过来了,盛熹不是善茬,被认出来一家人谁都别想活。”
沈家主还是有些忐忑。
沈朝之只能再补充道:“他若是不满,让他找我。”
沈家主这才笑了起来,连连道好。
转眼间金乌西坠,医仙会已经过了大半,衣白苏依旧眯着眼睛没抬起头,脑袋还在犯迷糊,这些日子在外颠沛流离,确实休息得不好,再加上思虑过重,时常提心吊胆。而盛熹的到来虽然让她觉得会受束缚,但是也是确实心安不少,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劳累和疲倦。
衣白苏迷迷糊糊听得有吵闹声,唔了一声,似乎有转醒的趋势。
盛熹不满地看向争论的两拨人,抬手轻轻安抚了下。
争论着的两拨人依旧没有停止的样子,他们相互指着鼻子,下一瞬间似乎就要撸袖子打起架来。
“既然双方支持者持平,凭什么要把蜀中医仙的称号给谢岸歌,我们不服!”
“沈家主已经说了是考虑了德高望重的老神医们的意见,你们凭什么不服?”
“谁知道是不是暗中串通作弊?”
“闭嘴!”一声严厉的呵斥突然从房间内传来,一个铁青着脸的中年大汉掀帘走了出来,旁边站着一个红衣的年轻少年,正好奇地看着他们。“若是心有不服,一会儿自有邱神仙向你们解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卫平正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谢岸歌,听闻这句话,皱了皱眉头,看向中年大汉,他知道这人,知道这是隐居在山中的名医慕清,水平极为高超,但是从不轻易给人诊脉,沈家的医仙会一向有他坐镇,大家都认得他。
他身边那少年,应该是慕清最得意的儿子,年龄尚小,但是水平极为高超,他的堂爷爷曾经想收这孩子作为关门弟子,但是却被他婉转拒绝。
卫平使了个颜色,暗示自己人闭嘴,心中想着慕大夫刚刚的话,突然眼睛一亮。邱神仙?若是说邱神医,还会担心重名重姓的问题,但是如果说邱神仙,那这在大秦唯独指的是一个人,也只有那一个人能够配得上这个称呼。
“邱好古邱大夫,他也在这里吗?”卫平惊喜问道。
不仅是卫平,连谢岸歌也变了脸色,露出仰慕之情,一想自己竟然是被邱大夫点为蜀中医仙,一时间竟然有些腿软。
“他这就来。”慕青道,而后他侧耳听见帘子内低声的咒骂声,知道是邱好古过来了,示意儿子掀帘。
“老慕你特娘真不是个东西。”邱好古依旧骂个不停,“这么多年送个信也好啊,害的我给你烧那么多年的纸元宝——”
慕青和他寒暄两句,赶紧将他介绍给众人,邱好古这才注意到外边少说有几百个人,俱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邱好古一伸脖子,这才将他问候慕青祖宗十八代的后半段咽回去肚子里,可是前半段已然说出口,那不干不净的脏段子已经被众人听了大半……
邱好古罕见地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底下却轰然叫了一声好:“邱神仙果然是不拘小节性情中人!”
唯独有几个人表情比较诡异。包括谢岸歌,卫平在内的那些见过邱好古的人,脸皮一抽一抽,有的还掐自己一下,唯恐是做梦。
卫平几乎是浑身都发抖起来:这人真的是邱大夫?怪不得他会偏心谢岸歌。他想起昨日在谢岸歌面前吹嘘自己认识邱好古的时候,这人一副古怪的神情,他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卫平尴尬了一会儿,也已经冷静下来,他握紧了袖子里的拳头,突然大声说道:“即便是邱神医你,也是从山东而来,不能知道我二人水平究竟如何,为什么就一口咬定谢岸歌是蜀中医仙?”
“谁说他是了?”邱好古皱了皱眉头。
“邱大夫!”
“矮子堆里挑大个而已。一个两个都是不靠谱的东西,水平没一个到家的,不知道埋头苦学,反倒跳出来争这些虚名,医仙?你们连医都不够资格!”邱好古嘲讽道。“要不是衣……慕青劝我不要生气,我老早就走了。”
众人脸上顿时青青白白。
“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有的人依旧不会服气,那我就出上一题,若是能答得圆满,这蜀中医仙的名号就是他的,这样如何?”邱好古忍了继续痛骂的念头,做出提议。
卫平垂着眼睛想了想,又偷看了那边的谢岸歌,谢岸歌已经表示没有问题,卫平咬了咬牙,也同意了这个意见。
“七岁稚童,常年咳嗽,浑身脱力酸软,不思饮食,而后一年开始咳血,虚汗甚重,不分昼夜。模样萎靡,精神抑郁,胸肺疼痛,呼吸困难。”他非常熟练地说出一连串病状,而后道,“以上为病情,请开药方。”
谢岸歌面对着纸笔,皱紧眉头,而后拎起毛笔,缓慢地书写起来。卫平则几次拿起毛笔又放下,他抬头看向邱好古,没呕吐皱得极紧。而周围别的大夫,也窃窃私语着,讨论着该开什么药方。
“无药可医!”卫平突然道,“这是肺痨,没有救的。”
有很多大夫低声表示同意。邱好古的问题其实出得很简单,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他们平常都接触过,这就是肺痨的典型病症,而且根本无药可救。
谢岸歌抬头看他一眼,卫平和他对视,一副得意的神情。
慕青将这一摊子事情交给邱好古之后,就撒手不管了,他带着儿子朝盛熹走去,还未走近,就听得盛熹在和身边的女子聊天。
“占你便宜又如何?”
“盛熹你什么时候学会一副这么无耻的德行?”
“你继续装睡不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
“……倒还怨我了?”
两人之间对话很快被打断,盛熹看着走来的慕青,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即便是蜀中,你也不该这么出现,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慕青谢殿下当年救命之恩,但是慕青真的不是在糟蹋自己性命,其中苦衷……”他没说下去。
盛熹却稍稍理解了,他刚要继续说话,却听得跟在慕青身边的少年咦了一声,试探地唤了一句:“师父?”
衣白苏揉了揉惺忪睡眼,抬袖掩住一个哈欠,才懒懒道:“小艾来了。”因为邱好古早就跟她说过慕艾父子也在此处,所以她并不显得太过惊讶。
慕艾看了看盛熹,又看了看衣白苏,脸色纠结得不得了。他来之前就听说过盛熹来了,还听到旁人跟父亲八卦说澶王的娇妻骄横任性什么的,父亲还颇为赞同地表示老夫少妻都是这相处模式。可是慕艾真的想不到那骄横任性的王妃居然是他的亲师父……
慕青皱着眉头看她两眼,他听到慕艾叫师父的时候并不吃惊,想来是慕艾已经把拜师的事情告诉了他,肯定也告诉了他衣白苏的真正身份。果不其然,慕青试探道:“……苒苒?”
衣白苏笑了笑,冲他打了个招呼,慕青听得这熟悉的说话方式和调侃,心中顿时觉得肯定是他,可是他不觉得高兴,反倒是脸色苍白,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你怎么还敢来这里!你以为沈家不敢再杀你一次是不是?赶紧走,一辈子都别来蜀中了知不知道!”
“大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慕青一口否认,“反正听我的就是了,立刻离开蜀中知不知道?”
“我本来就打算走了,盛熹就是接我回去的。”衣白苏看他嘴角紧绷,一脸抗拒,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只能这般安抚他。
慕青很明显松了一口气:“把小艾也带走,他跟着你我放心,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当你自家儿子一样管教。等春天我带拜师礼去长安拜访你。”
“你小心被人当起起死回生的僵尸捉去了。”
“你个乌鸦嘴。”
“不跟你贫了,邱好古在那边跟你招手呢。”衣白苏指了指,慕青回头一看,果然看见邱好古在那边唤他。慕青无奈地扭头走了过去。
衣白苏困倦地揉了揉眼角,她侧身问盛熹:“沈……是前朝名相沈放吗?”
“是,可又不全是。”盛熹道。衣白苏猜到这里,他不奇怪。有的事情他也确实是不想瞒着她了,知道的东西多一点,起码能让她不是那么傻大胆。
“前朝,沈,……”她脑中过着几个关键词,突然瞬间清醒了过来,“求长生——”
公爹曾经告诉过她,那帮人的目的就是想要起死回生术和长生术,她当时觉得太过荒唐。但是若是真将乞求长生不老和前朝联系起来,衣白苏倒是真想起来一个人。
前朝的最后一个皇帝,为求长生术不择手段,他为了自己的长生梦挥霍了国库积攒的无数财富,搭云梯,造大船,他甚至尝试着想造飞行器。最后听信巫祝的胡言乱语,收集童男童女祭祀,当再次失败之后,他尤不放弃,还想再实验新的方法,只是彼时已经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可是他不是在前朝末年暴民攻破皇宫的时候死在了大火里吗?难道他还活着?但是即便他真的活着,那掐指算算,他也得有一百多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