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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最终还是听从盛熹自己做出决定。他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弟弟这么多年来唯一的这么一个请求。但是娶那么一个王妃让他觉得是委屈了自己的弟弟,于是他想从婚礼的规格上弥补,大秦王朝的皇族们已经有几年没有好好办一场喜事了,所以皇帝陛下想适当地铺张一点,这一点他甚至得到了那群铁齿御史们的默认和妥协。
但是却被衣白苏拒绝。
于是这天,陛下指着早就准备好的庄重华丽的礼服冲皇后发脾气:“他对她百依百顺的!女人是那么宠的吗?这还没进我盛家的门呢,要是进了门还不得翻天了?”
皇后在一旁毫无姿容的掏耳朵,一个字都懒得听。太监宫女都躲在了屋外边老远,没人进来打扰夫妻二人。
“那是你弟弟的事,你要是看不顺眼,可以跟他提一提。”皇后道,她顿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补充一句,“反正他又不会改。”
皇帝横眉怒目地瞪了妻子一眼,继续生闷气。
皇后看着一眼自家丈夫,他依旧站在他的新衣服面前懊恼,烦闷不能在弟弟的婚礼上穿出去,一副老小孩模样。皇后狠狠翻了个白眼。
幸亏衣白苏不愿意婚礼太过隆重,否则若是自家丈夫真的穿着那足够有祭祖规格的华丽礼服去参加婚礼,皇后一定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
“阿情,那我后天穿什么啊?”丈夫问她。规格不同礼服自然也就不同,最庄重最华丽最能衬托他英明神武气质的礼服不能穿,实在是人生一大悲哀。
从来一心扑在国事上,恨不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丈夫,头一遭为了穿衣服的事情自己头疼,甚至不肯假手最信任的太监,这让皇后觉得有些酸酸的,她估摸着她跟他成亲的时候他都没这么上心过,一时脾气上来,朝他回复道:“你穿得再显眼,那也比不上你家小长生眼中他新婚妻子的一根头发丝!”
陛下顿时一脸哀怨地回头看她,皇后这才觉得圆满,扬起下巴,挑衅地笑了笑。
连成亲的基本程序都能省则省了,可是衣白苏依旧被家里源源不绝的澶王府各项事宜扰的头晕脑胀,一怒之下将自己锁在了房间看书去了。
这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的拜访非常出乎她的意料。
衣白苏看着他雪白的胡子和头发,眉眼之中依然刚毅的神色,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垂下眼睛躲避开他凌厉的视线,继续为他倒水。
来人正是君老侯爷,君归的爷爷。
“你是荏苒可是同门?”君老侯爷问道。
衣白苏有心坦白,但是此时她即将嫁给旁人,场景实在尴尬,又担心吓到老人家,亦或者让他对君晞复活也再产生不必要的希望,于是忍下坦白的念头,含糊道:“是。”
“有件事自荏苒死后,已压在老夫心底十年,这些日子更是令老夫辗转难眠。我听闻你医术与荏苒乃一脉相承,所以只能冒昧前来。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必有失礼之处,还请先行见谅。”君老侯爷斟酌了好一会儿,说话间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一点,反倒是越蹙越紧。
“您不必这么客气……”衣白苏更觉得无地自容。
“那老夫便有话直说了。”君老侯爷抬头看向衣白苏。
他虽然这么说,可却又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吸入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敢问你在山上学医期间,可曾听说令师或者令师姐……身怀异术?”
君老侯爷又斟酌了下言辞,而后仔细地观察着衣白苏的面容。
衣白苏古怪,眉头皱了下,但是并没有躲闪的神情,她侧头想了想,直接道:“师父师姐皆是世间难有的圣手,不知这算不算异术?”
君老侯爷连忙摇头:“令师和令师姐的医术自然是令世人敬重,老夫指的却不是这些。”
看他依旧面露难色,衣白苏也好奇起来,她道:“您有话尽管说就是,晚辈知无不言。”
君老侯爷勉强想冲她笑一笑,但是看起来分外疲倦。他岔开了话题,似乎已经丧失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勇气。
衣白苏觉得诧异,她对公爹即便不算了解,却也知道他的几分性格,他绝对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刚毅顽强了一辈子的倔老头,怎么可能一个问题问了一半就一副不敢继续的样子?
衣白苏不动声色和他闲聊,几次又重新将话题挑回去。
“老夫不是个心里能憋住话的人。”君老侯爷道,“这些东西我本来准备和我的死一起烂在肚子里,但是荏苒已经死了,我怕你也因此丧命。”
衣白苏看着他,不知道为何他今天会频繁提起自己前世的死亡。
他脸上刀疤似乎抽搐了下,接着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令师和令师姐手中,可有能长生不老或者起死回生的异术?”
衣白苏猛地抬起眼睛看向他,似乎不相信这个问题居然是由他问出来的。
她几乎没有思索,立刻摇头:“您怎能也问出这种话来?”她这位公爹,当年坑杀俘虏眼睛不眨,带兵一夜屠尽一城,清早归来还能烹酒笑谈,这是一个一辈子听见鬼神之说都会嗤之以鼻的人,怎么会一副这么认真的样子说出长生不老和起死回生的鬼话?
“老夫本不信这些。”君老侯爷解释道,他模样分外疲惫,“可是有人相信,荏苒便是因此而死的。”
衣白苏默不作声,她垂下了眼睛。
君老侯爷又道:“若是真没有,那么那帮人就是一群睿智的疯子而已。他们不会放弃的。我怕他们找上你,你要小心。”
他虚弱地后靠着,示意老仆推他离开,走了两步,他突然又示意停下来。
“别离开澶王身边,不要和沈朝之单独相处。”君老侯爷道。
君老侯爷来也快去也快,唯独留下衣白苏被丢在一堆迷雾之中。
屋外的雪依旧下个不停,积雪压垮了院内树枝,衣白苏起身朝外走去,她看向天空。她前世究竟因何而死?她一直以来都是稀里糊涂。但是关于公爹的那个问题,若是在前世,她一定能毫无压力地说出这世上绝对没有起死回生这回事,但是如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闭上眼睛感受这具身体里生命气息的涌动。
她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存在?
而且最重要的是,公爹口中那帮睿智的疯子究竟是谁,此事又与盛熹和沈朝之有什么关系?
澶王的婚事,虽然陛下有令要节俭为重,但是作为皇族这些年里最重要的一桩喜事,即便是并不算盛大,可是在长安城里掀起的影响也是轰轰烈烈的。近半个长安城都被喜庆淹没,连皇帝和皇后都出宫来,在喜宴上坐了好一会儿。
盛熹带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双眸却是清醒无比的。衣白苏已经换下喜服,依旧一身素衣,歪在灯下看书,看他进来,头都没有抬起。
他不满这样,于是拉她起来强迫她饮了合卺酒。
衣白苏非常不适应这样的盛熹,她轻咳着放下那酒杯,他却直接拦着她的腰倾身吻上了她嘴角下滑的酒珠。
衣白苏浑身一僵。
盛熹察觉到,他不紧不慢地笑了下:“苏苏怕了是不是?”他半垂着眼睛,熏然的模样。
即便料到会有什么后果,也并不意味着她能够毫无障碍地接受。若是放在以前,她有一百种方法说服这个孩子,但是现在的盛熹,根本是软硬不吃,他只管他想要的,其他的一概无所谓。
他见她面色变化不停,于是懒洋洋地伸手拨弄她的腰带,察觉她僵硬得更厉害,这才把她按在怀里忍不住又笑出声:“不怕不怕,这件事情和成亲不一样,这件事情我会等你自愿的。”
“若我永远不自愿呢?”衣白苏反问。
他态度依旧慵懒,他侧头看她一眼,微睐的眸子里眼波横来,一副缱绻易醉的模样:“那就等到我不想等了,再逼你自愿。”
他挥袖灭了烛火,虽然口中答应不会强迫她,但是看起来他却没有丝毫回避到其他榻上或者其他房间的念头,径直朝唯一的床上走去。
衣白苏被他像是个娃娃一样塞在怀里抱着,浑身不对劲,她皱眉忍耐了一会儿,干脆又去思考前几日的疑问,她想了想,干脆问他:“盛熹,我上次是怎么死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盛熹声音一瞬间有些冷。
“突然觉得奇怪。”
“你不用再想这个。”盛熹抚摸她的头发,“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就没人能再害你。”
衣白苏没做声,一会儿又问道:“朝之今天来了吗?”
“来了。”他说,“被我赶走了。”
“你……”
“好了苏苏别乱动,该睡了。”他看似威胁地止住了她的话题。
衣白苏瞪大眼睛,呆看着床帐。
盛熹虽然没有告诉她什么,但是一副有所隐瞒的样子,倒是也让她有所察觉,她上次的死原来真的不是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