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声响中,武装分子从种植园的植物丛中走了出来。
“找到那辆该死的车了么?”诺维科夫沉声问。武装分子点了点头:“找到了,就在前面的庄园里。不过里面有不少守卫。”诺维科夫咧了咧嘴:“我只能说……他们很不走运。乔科维奇,解决掉这些小麻烦,一小时后我要亲手拿到icm模块。”
脸上罩着面罩的乔科维奇沉默的点头,伸出右手比划出战术术语,十几名武装分子随即分成两队,端起武器迈着小碎步钻入了种植园。
……
手里把玩着不知用途的芯片,站在楼梯口,加布里埃尔一直望着楼梯之上。女儿娜欧米的房间敞开着房门,照射出的灯光将楼梯口的顶棚与墙壁照亮,依稀可以听到房间里传来衣物翻动的声响,想来是洗完澡的娜欧米正在换衣服。
加布里埃尔很想进入女儿的房间,虽然他知道现在的时机并不恰当。半年多的时间,让娜欧米对加布里埃尔的仇视淡化了不少。但也仅仅如此了,娜欧米依旧保持着疏离的态度,对加布里埃尔不冷不热。
加布里埃尔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想在两年时间里弥补过去十年间犯下的错误,这显然不太现实。半年的时间,加布里埃尔看起来苍老的许多。索菲亚的病情时好时坏,保守治疗到现在必须得进行开刀了。而加布里埃尔本身的病情也到了必须得接受化疗的地步,再加上他必须要趁着自己还能动,为自己女儿谋划自己死后的身后事,身心双重压力之下让加布里埃尔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每一个毒帮老大的死亡,都意味着一次朝代的更迭。不幸的是娜欧米太小了,并且加布里埃尔从没想过让娜欧米接手家族产业,所以这意味着加布里埃尔没有继承人。当然,他可以选定一个最为看重的手下加以提拔。但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经历过太多人和事的加布里埃尔已经看破了人情世故。
那些手下现在也许很忠心,可当加布里埃尔死后,恐怕再没人会将他这个死人当回事。当有足够的利益驱使的时候,那些家伙绝对会拿加布里埃尔的家人开刀。手下如此,那些所谓的朋友更是如此。别看现在关系密切,但那是因为有着一致的利益,当加布里埃尔身死之后,这些人恐怕立刻就会如同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分割加布里埃尔的财产。
有些心事他只能憋在心里,没法跟任何人说。同样的,有些话他想告诉娜欧米,却苦于娜欧米的年纪没法说出口。
站在楼梯口犹豫了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迈出了脚步。虽然不合时宜,但他不想再等下去了,因为他的私人医生已经判定了他的死期,一年,或者一年半。
洗过澡,焕然一新的娜欧米穿上了小熊睡裙,此刻正躺在床上,双耳塞着耳机,听着便携播放器里下载的歌曲。偶然一瞥发现加布里埃尔出现在了门口,这让娜欧米吓了一跳。童年那些噩梦一样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小姑娘立刻如同受惊吓的小鹿一样朝着床脚缩了缩:“你来干什么?”
语气冰冷,带着些许畏惧,以至于声音都有些许的颤抖。
“谈什么?我累了想睡觉,有事明天再谈吧。”
加布里埃尔毫不在意娜欧米语气中的推脱之意,走过去拉过椅子,挨着床头坐了下来。他看着娜欧米,半晌才开口:“我知道你到现在也没原谅我……不怪你,这是我应得的。我也想将这次谈话放到将来我们关系缓和的那天——”苦笑了下:“——不过看起来上帝似乎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了。所以,有些事我需要提前跟你交代。”
“交代?”小姑娘眨了眨大眼睛。感受到加布里埃尔语气中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很好奇对方想要交代什么。
……
夜色下的庄园,分外静谧。
一名庄园的保安将自动步枪挎在了肩上,走到种植园边上,哼着小曲,解开腰带,然后肆意的放水。哆嗦了下,提上裤子,保安从兜里掏出香烟跟打火机,熟练的为自己点上。
微风吹过,种植园里的植物晃动着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保安似乎突然听到了什么,放下香烟,眯着眼似乎打算在一片漆黑中看出点什么。但可惜的是除了漆黑,一无所有,而且也没别的声响。他自嘲的笑了下,叼上香烟刚要转身,黑暗中闪过一抹光亮,一把匕首准确的穿透了他的心脏。还没等他发出惨叫,一双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巴。
一手捂着保安嘴巴,一手握着匕首,乔科维奇在垂死保安的耳边宽慰着,就如同宽慰一个婴儿:“嘘……”
保安的瞳孔渐渐放大,直到不再挣扎,嘴里只能发出细碎的声响,乔科维奇才放手。与此同时,黑暗之中武装分子纷纷跃出种植园,用匕首,用弩箭,甚至徒手收割着庄园里的保卫力量。
别墅之中,索伦正在一楼的洗漱间里洗澡。
冲掉身上的沐浴液,索伦直接围了浴巾就出了淋浴间,然后来到洗漱台前开始刷牙。突然,他停下了手中的牙刷,丝毫不理会嘴上的牙膏泡沫,疑惑的朝着窗外看了看。因着有百叶窗阻隔,所以他什么都没看到,但本能的,他依旧觉着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过分!庄园里的保安部分是雇佣而来的退伍军人,另外一大部分则是加布里埃尔的毒帮分子。索伦很了解哪些家伙是什么货色,在这种无聊的晚上,这些家伙总会制造出一些微小的噪音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即便他们不会,那几条驯养的猎犬也会。但今天居然什么都没有。
一口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索伦很干脆的关闭了洗漱间里的灯光,然后赤着脚蹑手蹑脚的走向百叶窗。扒开百叶窗的叶子,索伦的瞳孔陡然收缩。
视野之中,一群黑色的幽灵正朝着别墅包围过来。他甚至可以看到远处那些人正在掩藏保安的尸体。
索伦倒吸了一口冷气,快步离开洗漱间,走到走廊里径直挪开了一副油画,然后拉开了油画后面隐藏的闸门。瞬间,整个别墅暗了下来,与此同时轻微的报警铃声响了起来。
只是十几秒时间,隐藏在别墅内的保安三三两两衣冠不整的冲了出来。
“有人闯进了庄园,外面的保安已经被解决了。你们守住大门跟窗户,我去保护老板!”索伦大声吩咐着,路过一名保安身边的时候,顺手拿走了对方的手枪。
聚集起来的七、八名保安立刻在一个领头家伙的吩咐下装配武器,扼守别墅险要位置。索伦快步上楼,可刚刚走到一半,身后便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十几枚黑色的圆柱体丢了进来,随即迸发出猛烈的闪光。下一秒,猛烈的交火声,伴随着子弹击中物体发出的破碎声,以及惨叫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别墅。
索伦只是随手朝敌人可能的位置开了两枪,随即快步冲进了房间。
刚冲进房间,随着一声暴喝,一张椅子便朝着索伦砸了过来。索伦没有闪避,硬生生挨了一下,随即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老板,是我!”
“索伦?”加布里埃尔松开了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宰了庄园里的保安,现在已经把整幢房子包围了。”索伦急切的说。
加布里埃尔讶然:“有人?是谁?”
“我不知道。”索伦摇了摇头:“没时间考虑这个了,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深吸了口气,加布里埃尔恢复了一丝冷静。他朝着身后招招手,小姑娘娜欧米立刻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别怕,不会有事的。我经历过比这还要危险的事儿。”
加布里埃尔拉住娜欧米的手,随即跟着索伦朝外走。别墅内的枪声渐渐稀疏起来,索伦与加布里埃尔知道下面那群保安恐怕抵挡不了多久。
加布里埃尔朝下看了一眼,随即说:“去电梯,我在那儿预留了安全通道。”
加布里埃尔是个毒枭,他这样的家伙总会狡兔三窟。庄园在他接受之后,就进行了秘密改造。而雇佣的建筑工人全部都是外国佬,别墅改造完成,加布里埃尔在第一时间将这群外国建筑工送出了国境。住在这里这么些年,没人知道别墅还隐藏着一条秘密通道。
三人快步朝着电梯跑去。索伦之前切断了电源,那是因为敌暗我明的状况对他们很不利。此刻,别墅地下室的备用电源启动,墙壁上的应急灯亮起,让走廊里多少有了一些光亮。
三人来到电梯门口,加布里埃尔径直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个十字架。拿在手里略微转动,顷刻间变形的十字架就成了一把钥匙。将其插在钥匙孔之中,前一刻还因为缺乏电力供应而灰暗的电梯指示屏立刻亮了起来。
按下开关,叮的一声,电梯打开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廊的那头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快进去!”加布里埃尔推搡着将娜欧米与索伦推进了电梯里。拔下钥匙交到索伦手里:“朝左转三圈,电梯自动到安全屋,那里有必要的补给品跟一些现金。钱你可以全都拿走,我只求一样……”加布里埃尔深吸了口气:“……把娜欧米安全的送出去。”说着,加布里埃尔一把抢过了索伦的手枪。
事实上当被推进电梯,而加布里埃尔依旧站在外面的时候,索伦就预感到了什么。但当加布里埃尔真正说出口的时候,依旧让索伦感觉到震惊。他从没想过一个毒枭在末路的时候居然会选择自己留下,来掩护别人逃走。哪怕其中有一个人是他的女儿。
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所以索伦只是郑重点头。
在他身边,小姑娘娜欧米神色中满是茫然。任凭索伦将其拉在身后,而后扭动钥匙,电梯门缓缓关上。在电梯门关上的刹那,加布里埃尔留恋的看了眼小姑娘:“你一定会没事儿的……”
电梯门合上了,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零星的枪声。
加布里埃尔只有一把手枪,甚至都没有备用弹夹,可以想见面对武装到牙齿的袭击者他抵挡不了多久。直到这一刻小姑娘娜欧米才意识到,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亲,那个童年的施暴者,如今的赎罪者就要死了。一时间复杂的情绪充斥胸间,让小姑娘呆滞着。
电梯很快停了下来,索伦拉着娜欧米进了密室。密室不大,周遭全是柜子,里面或者放置着硬通货现金,或者是武器,还有很大一部分的饮食与水。索伦用最快的速度捡起一个背包,将能用到的一股脑的装进了包里。
然后又挑了一把手枪插在腰间,一支自动步枪挎在肩膀上。
“快点,我们没多少时间。”见娜欧米还在发愣,索伦急切的催促着。他只是一名保镖,确切的说是一个打手。赤手空拳与人搏击是他的专长,说到使用枪械他甚至都比不过毒帮里的小混混。幸运的是索伦有一颗大心脏,危机时刻他没有慌乱,反而转动脑筋为自己谋求生路。
老实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有一个优良的品质,那就是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加布里埃尔,那就一定会护着娜欧米逃离这里。
两分钟之后,索伦收拾完毕,然后他发现娜欧米还在那里发愣。正想说些什么,娜欧米却突然问:“他会死,对么?”
索伦错愕了下,最终还是点头。“他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你。”
吸了吸鼻子,娜欧米迅速抓起地上一个小号的背包,将一部分现金、食物与水塞了进去。然后她瞧见了那块芯片,想了想,也将其塞了进去。加布里埃尔没给她留下什么,也许这块损毁的芯片是唯一的纪念。
与此同时,二楼的枪声也停歇了下来。
腹部中弹的加布里埃尔靠坐在电梯门上,执拗的举着空无一弹的手枪,来回扣动着扳机。
咔哒,咔哒,咔哒……
失血让他的意识有些混沌,视线有些模糊。模糊之中,他终于意识到这么做徒劳无益,于是放下了手枪。晃动的人影缓缓靠近,跟着一个家伙蹲了下来,说了一句加布里埃尔听不懂的语言。然后有人将这话翻译成了西班牙语:“那块芯片藏在哪儿?”
芯片?加布里埃尔咧了咧嘴。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像他这样的毒枭理应死于火拼,或者死于警察的手里,如今却死在了一块莫名其妙的芯片上……哈!这真是让人做梦也没想到。
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结果这一举动耗光了他最后的力气。他的头一歪,身子萎顿下来,没了呼吸。诺维科夫伸出手探了探鼻息,然后皱着眉收回了手。站起身,诺维科夫对着所有人说:“搜,就算把这房子拆了也要找到icm!”身后的武装分子沉默以应,迅速分散开来,搜寻icm的踪迹。诺维科夫饶有兴致的看着加布里埃尔的尸体,有些惋惜的说:“你可真倒霉。”
然后他的目光转移到了电梯上,看着电梯诺维科夫若有所思:“乔科维奇,你说这电梯会不会连着秘密逃生路线?”
……
黎明时分,太阳还没有月初地平线。索伦拉着娜欧米快速的在植物丛中穿行着。娜欧米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索伦皱了皱眉,犹豫了下,还是回身将其拉起,背负在了身上。他们刚刚离开,一连串的子弹便将他们停留过的地方打得木屑翻飞。
毫无疑问,诺维科夫发现了逃生密道,于是从半个小时前开始,索伦与娜欧米就一直被追击着。他们不知道追击者是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知道他们不能停,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
索伦擅长搏击,他的爆发力很出色。但他显然并不适应这种马拉松式的逃亡,加上退出搏击比赛之后有些纵欲,半个小时紧张的逃亡已经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
慌不择路之下,索伦被逼到了河边。
索伦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一个人尚且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更何况带着一个拖油瓶?他思索了下,目光一下子锁定在了周遭的玉米上。这种哥伦比亚的单子叶玉米,根茎是空心的。
索伦折断了一株玉米,塞到娜欧米手里。而后抱着娜欧米的肩膀,喘息着说:“这样下去我们谁都逃不掉……你拿着这个,藏在水里,用这个呼吸。我一个人引开他们……如果你逃掉了,别联系你父亲任何手下,找个可靠的人来接你走……明白了么?”见娜欧米点头,索伦将其抱起,慢慢放入了河水中。最后看了一眼小姑娘,紧了紧身上的背包,索伦朝身后胡乱开了几枪,而后开始沿着河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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