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体里的基因也已经趋于稳定……换句话说,你现在已经失去了做小白鼠的价值。”曹毓文平静的诉说完,随即一言不发的看着杨峥。
杨峥眨了眨眼,看着曹毓文,直到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这才若有所思的说:“原来如此……我说剧烈运动之后的后遗症怎么不见了。”
那该死的后遗症曾经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他,就好似追魂夺魄的勾魂使者,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边小心谨慎的动用rta赋予自己的力量,一边心事重重的生活在后遗症的‘阴’影里。有那后遗症作祟,他甚至都不知道晚上闭上眼,第二天一早还能不能瞧见升起的太阳。
换个时间,如释重负的杨峥一定会好好庆祝一番。后遗症没了,从此不用担心剧烈运动后会猝死笼罩在心中的‘阴’影烟消云散。但现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杨峥只有报以苦笑。杨峥记得沙耶博士或者陈良谷教授曾经说过,引发后遗症的不是rta试剂本身,而是作为rta试剂载体的病毒。rta试剂以病毒为载体,修改人体的线粒体,以达到增强人体综合素质的效果。
现在残存在他体内的病毒跟着后遗症一起消失了,他体内的基因趋于稳定,这意味着他失去了做小白鼠的价值……真是天大的讽刺。
“这么说……我死定了?”杨峥平静的接受了这一结果。面对他的疑问,曹毓文继续沉默以对。四个多月之前掀起的那场‘波’澜,让庞然大物一般的保护伞公司走向了毁灭,军方与海外情报中心先后进行了一场大清洗。可即便如此rta项目也没有终止,而是移‘交’到了曹毓文的手上。
大明帝国严厉的监察制度在臃肿的官僚机构面前形同虚设,身为海外情报中心局长的戴礼荣甚至都不知道每年超过一半的经费是怎么‘花’掉的。rta计划只需要换个外壳,做一些形式上的文件审批工作就会获得新生。然后每一年都会有一笔数额不菲的资金通过秘密渠道转移到rta计划的项目账号上,随着时间流逝,当民众渐渐遗忘的时候,这一项目会重新成为不宣之秘。
所以杨峥是rta计划的绊脚石,而为了大明帝国的利益,绊脚石必须要除掉!曹毓文很清楚杨峥最终会被处死所以他默认了,也许这样能减轻他内心的负罪感。
“我知道了。”杨峥沉重的吐出一口气。他以为面对死亡自己会恐惧,但这会儿心里偏偏没有恐惧这种情绪,有的只是惆怅与不甘。他满打满算才十八岁,按照正常的轨迹,大好的人生,多姿多彩的世界还在等着他。结果却偏偏要在这一年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真是不甘啊。
曹毓文双手‘插’在口袋里,皱着眉头似乎打算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叹息一声,说了一声:“祝你好运。”随即离开了牢房。
‘门’关上了,固定杨峥四肢的铐子自动打开,杨峥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双眼茫然一片。数不清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海里匆匆而过,有南哲那张欠揍的嘴脸,有林克那疯狂的神情,有史达林那彬彬有礼的微笑,有赵灿辰关切的凝视……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老兔子说的很多,自己还走过于自大了。把别人当做傻瓜,结果自己成了傻瓜。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杨峥发誓,一定会谨慎,谨慎,再谨慎。茫然的杨峥在此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怨恨谁。
吴夫人死了,刘淼死了,而曹毓文只是个执行人……如果真要怨,那就怨这个错‘乱’的时空吧。如果自己还留在原本的时空里,也许会换一种方式,继续的活下去吧。说起来,他的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有被动的,有主动的,有好人,也有坏人。走到这一步,也许是罪有应得?想到自己是因拯救了空客223才落到现在这步田地,杨峥皱了皱眉头。难道真如大家说的那样,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
怎么刚刚救了上百人,结果就要死了?想来想去,杨峥始终也想不通。脑海里空‘荡’‘荡’的,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深吸一口气,杨峥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忍受着‘胸’腔的疼痛,小心的下了‘床’,而后咬着牙,开始试着慢慢走路。明知不可能,他依旧期盼着转机。
南京。
站在椭圆形的会议桌顶端,指点着一幅幅的幻灯片,戴着金丝眼镜的史达林侃侃而谈。
“目前大明帝国的经济增长速度趋近于百分之五,而上一季度的gdp同比增长为百分之三点一,同比下降了百分之三十七。我有理由认为,帝国的经济增长已经处于徘徊阶段。大明的经济复苏已经持续了四十三个月,而统计数据显示,世界大战后,大明经济平均扩张周期为六十五个月。这就意味着当前的周期可能已经步入复苏的中后程,也意味着大明经济可能更接近衰退的开端,而不是复苏的起点。这让我们处在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境地。”
过去的四十三个月,托了信息产业兴起的福,整个大明帝国呈现出高速发展的状况。百分之五的经济增长速度,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也许还不算什么,但对于大明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其表现出来的就是整个市场的欣欣向荣。
四十三个月之前的几年里,为了刺‘激’大明帝国经济增长,帝国储备银行出台了一系列刺‘激’增长的政策。从每月‘花’费九百亿购买抵押债券,到将大明帝国的基金利率维持在零到百分之零点二五的超低区间。按照他们的预想,大明帝国的经济会缓慢的复苏,也许这一过程会持续上五年。
而如雨后‘春’笋一般蓬勃发展的信息产业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从四十三个月之前的百分之一点八增速,持续增长到现在的百分之五,信息产业让大明帝国焕发了青‘春’。虽然信息产业的泡沫已经足够的大,但经济学家依旧乐观,他们认为大明帝国在未来的三十六个月里依旧会维持百分之二的经济增速。
史家拥有着帝国储备银行的话事权,并且史家一直遵照着先祖遗留下的经济规律‘操’控着帝国储备银行。当经济过热,泡沫足够多的时候,帝国储备银行紧缩银根,戳破泡沫;当经济衰退的时候,帝国储备银行又会出台相应政策刺‘激’经济增长。
帝国储备银行在史家的‘操’控下,就如同游弋在深海的鲨鱼。鱼群足够‘肥’足够多的时候,张开血盆大口饱餐一顿;鱼群太少太瘦的时候,又会网开一面。
“有鉴于此——”列举了足够多的支持点,史达林开始说自己的结论。透过金丝眼镜,他的目光扫过坐席上的每一个人。毫无疑问,与会的人里,史达林是最年轻的。二十一岁的年纪,年轻的史达林已经是帝国储备委员会的一名委员,而整个委员会才七个人而已。
过去的四个多月里,蛰伏的史达林一直与史家的智囊一起研究帝国乃至世界经济的走势。他用与年纪完全不相符的老辣推翻了一个又一个乐观的论调,协调整个智囊团得出了现在的结论。委员会委员的身份任命于一周前,史致远动用了自己巨大的影响力,将年轻的史达林安排在了这么重要的位置,其代价是史致远让出了主席的位置,出任委员会副主席。
两天前会议刚开始的时候,不论是与会的会员抑或者其他高管,投向史达林的目光里除了蔑视就是浓浓的羡慕。羡慕史达林有个好父亲,并且基于同样的理由蔑视他。总而言之,没人认为史达林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的能力。
两天后的现在,父亲史致远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那微笑里既有骄傲又有欣慰;其余五名委员脸上虽然古井不‘波’,但显然他们已经开始正视史达林这名最年轻的委员;而他们的智囊,则已经开始不停的用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数字不会说谎,这意味着大明的经济状况绝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乐观。如果继续维持现在刺‘激’经济的政策,其结果很可能加剧通货膨胀,从而催发72年那场极具毁灭‘性’的危机o
“——有鉴于此,我建议在失业率维持在百分之六点一以内的情况下,逐步紧锁货币;缩减购债规模,从现在的九百亿缩减到七百五十亿。”打了个响指,助手立刻关了投影仪。史达林温文尔雅的冲着所有人点点头,缓步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会议室里嗡嗡声一片,委员们正在与自己的智囊‘交’流着看法,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于是史致远沉声说: “先生们,我想今天到这里就可以了。有关未来货币政策的表决放在明天怎么样?”见所有人都点头赞同,史致远微笑着说:“那就这样,我们明天再见。”
嘈杂声中,委员们与高管们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史致远坐在轮椅上,管家钱思成推着其朝外走。经过史达林身边的时候,史致远摆摆手,轮椅随即停了下来。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史达林,欣慰的‘露’出一丝笑容,拍了拍史达林的肩膀:“干得不错,我想那群老家伙现在一定危机感十足。”
“谢谢您的恭维。”史达林淡然的躬了躬身。
“这是你应得的。”冲着儿子点点头,管家推着史致远离开了。
目送着史致远离开,史达林不自查的摇了摇头。这四个月里史达林经历了许多,在最初的时候,愤怒的史致远公开宣布取消了他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资格,转而扶持一名史家的旁系子弟。一夜之间,原本的‘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
有那么一段时间,史达林突然感觉很轻松。不用背负史家的责任,这让他长出了口气。他甚至想着,也许过一阵子会回到连大。这次不用住进梅园里了,他可以像普通的学生一样住进宿舍。跟着一群同学去食堂打饭,去‘操’场上挥洒汗水,在课堂上为讨厌的前桌贴上一张‘我是猪’的纸条,偶尔去电信机房去跟某个自大狂联机对战,或许几年之后自己会遇到一个可爱的姑娘也说不定……这样的生活只是想想都会让他陶醉。
事实证明他所有的念头都是奢望。史致远对他的处罚仅仅维系了两个月,随着那个蠢货在公开场合允诺自己上台后会更正货币政策而被愤怒的史致远打回了原型,史达林又成了史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尽管没有如愿,但史达林起码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父亲史致远冰冷的外表下,对自己还有一丝温情。
只是史达林不知道这种温情到底有多少,到底是因着自己的智慧还是因着自己的血脉。
会议室的‘门’轻轻敲响,大武站在‘门’口恭敬的说:“少爷,您有个重要的电话。”自从那件事之后,小武就失踪了。没人知道小武的下落,也许这家伙因着任务失败,害怕来自史家父子的双重愤怒而潜逃了;也可能是被愤怒的史致远将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蒸发掉了。总之从那之后,出现在史达林跟前的一直都是大武。而史达林很清楚,大武依旧是父亲史致远的人。
危险时刻,大武会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史达林;而当史达林做出出格的事情,他同样会通知史致远。
从小武身上史达林学到了一些东西——手下就是手下,永远都不会是朋友。
“重要的电话?谁打来的?”大武沉默以对,显然他认为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史达林皱了皱眉头,旋即收拾好文件,快步离开了会议室。两分钟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桌面上那部红‘色’座机的话筒就放在桌面上,这意味着对方是从安全线路打进来的。
不再询问身后的大武,史达林径直拿起了听筒:“是我
他低沉的说了一声,随即听对方诉说。慢慢的,他皱起了眉头:“我知道了。”没有客套话,他径直挂断了电话。
站在那里沉思的片刻,他又抄起了话筒,犹豫片刻拨通了电话。几声响铃之后,话筒里传来了史致远的声音:“我们刚刚分开五分钟,别告诉我你又有新的主意。”
史达林沉‘吟’着,组织着语言说:“我想动用家里的关系……”
“你想做什么?”
“去帮一个朋友。”
史致远沉默了片刻,奇怪的问:“你什么时候有朋友了?”
“是杨峥。”史达林脸上保持着冷静,心脏却不争气的跳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是在触碰父亲的底限。”他被抓住了,遗传学家仔细研究了杨峥的基因状况,他们发现杨峥体内的病毒已经被免疫系统杀死变异的基因也趋于稳定。而那些变化的基因也是非显‘性’基因这意味着不会遗传给下一代……”
“就是说……你的朋友对史家来说完全没有任何价值了?”史致远的声音里饱含着浓浓的失望。
“是的,杨峥不是解开史家诅咒的关键钥匙。”深吸了一口气,史达林坚定的说:“我想救他。”
史致远沉默了半晌,最终说:“到现在你还相信友情那一套?”不等史达林说什么,史致远又说:“既然他对史家没价值了,那就随你好了。”说完,史致远急不可耐的挂断了电话。史致远的信条里,事物只有两种,有价值的与没价值的。对于没价值的东西,他从不‘浪’费‘精’力去关注。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史达林暗暗握了握拳头。随即又拨了另一个电话,当电话接通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自信满满却又温文尔雅的史家继承人:“邓参议员,参议员的生活还习惯么?” 五分钟之后,电话挂断了。 电话的另一端,新晋的参议员邓柯山皱起了眉头。 穿着职业装的秘书郑可馨将一杯清茶放在案头,轻声的问:“先生,事情很棘手么?”
参议员邓柯山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突然说:“你觉着……我是那些大人物可以呼来喝去的走狗么?”
25岁的郑可馨有着不输于美貌的智慧。事实上在这份秘书的工作之前,她曾是邓柯山竞选参议员的智囊团。她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什么,微笑着说:“先生您必须明白一件事,政治大多数都是都是在妥协。退一步,进两步。”
“可是自从成了参议员,我感觉自己一直在后退,后退,不停的后退。”邓柯山烦闷的挥了挥手,长出口气说: “去查查一个叫杨峥的家伙,他现在被海外情报中心抓捕了。如果搜集到的证据还算有利,那就帮我约一下海外情报中心的戴礼荣。”
“我这就去办。”郑可馨点点头,转身离去。
参议员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邓柯山一个人,他皱着眉头盯着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地图。那张大明帝国地图上标示着一面面的旗帜,组成了他的竞选路线吧县……重庆市……四川……帝国参议院,他的手里捏着一面小红旗,目光盯着地图的中央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