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选一个个已完成的任务栏，他嘴边露出满意，饯行的队伍，随着他更换了道士装束，渐渐减少，剩下长公主与驸马。
对上的眼神，是别样亲切。
大概是二百年前西晋，公主的前几代生灵逃难时，因腹中饥饿，误入山海界，吞下蛮荒时，邪龙喷出的血所凝成的小血石，因缘拥有神力，却因救人而妄破天条，不得不受罪而死，他派遣部下捉拿，部下却被真诚打动，追缉至今，终成夫妇。
“真令人无限感慨……”
又因鬼界法条，他转个法子，将部下迁职到凤华处，业己过去八年，而他们的孩子，已经忽成行，转眼，又将为儿女愁心九十九罢？
“竟是灞桥折柳相送呵……”
再向上推算，或多或少，他是一个见证者，见证神龙的麾下，越来越多的聚集，员工们或志同道合，或分道场镳，她是正经理，而他是副手，一起合伙去完成这个区域漫长的平衡。
听着他们两夫妻在讨论‘失灵’一事，他淡淡地倒了一杯奢侈的茶，饮过，一幕幕涌心头。
“……名门都失去灵力……都坏了……犹如柳絮依依……谁知风落吹何处？”
杨柳在清风中摇摇曳曳，他知道是谁来了，侧身，装着不在意的神情说：
“八弟怎样？”
“前阵子，还听到拉二胡的说书人，恍然奏着最繁华的音声，转几日，还眉飞式舞说着西域风情录……现在也少了，啰啰嗦嗦是张三儿吸精血，掳财物，鹊巢鸠占的事，吃饱喝足的人爱听不见，都纷纷亮兵器了，估计今日说回佳人传奇吧！”
果然开始思维混乱，他问他们‘八子情况’，他们确回答‘说书人近况’，仔细地观察他们神情，心中明白，诸葛微微一笑说：“忠言逆耳，连演武故事也是如此，拼命讨好观众，若不得人所喜欢，连口粮都减少，且珍惜罢了。”
“不知为什么……明明张三儿那个人可厉害着……若果伤了他半分，惹怒他天威，他日再过任何一国，都不能有半点立锥之地！纵有黄金万两，布匹千斤，都挽回不下来他的首肯，为什么心底又有一把声音说，他其实并非如此……”
对，这就是读档后，世界观与人生观皆有改动，毁天灭地的大事将拆解成在不同时间，间断地出现，就像一个本来需要大支出的人，一次花钱就帐户全空，若再碰到红白喜事，只能束手无策，而读档，犹如申请了分期，纵有手续费，也不至少拆东补西。
他们的记忆开始重组，在内心制作一份亏盈单，过程中，这个时区己出现却在读档中不存在的人，例如八殿下，将没有近况可言。
唉，明明他以平康坊为根，正贩卖存储灵力石，达官贵人名门术士趋之若鹜，他快速积累一大堆财富，打算运回幽州十六国呢！
寻寻绕绕，估计又不知拖到何年何月才还回前债，他摸了摸心胸，又觉有几分疼痛，旧部——即驸马警觉，说：“臣立即为尊上召唤终大夫。”
“不必，”他摇头，斟酌用词说，“毕竟即将登山修道，纵是带发，也尘缘减半，不趁此时问，恐无多少时曰，三公主……她怎么样？”
“也没怎样，呆在使馆，幸亏她是个公主，赔银子给老板即可，就是没了能力，有点性情大变。”
（失去灵力，哪怕有野心，也寸步难行，况且，她本性并非如此，看来约费雷的掌控能力似乎减弱了，否则她恐怕又起事端。）
唠嗑一会儿，车马来接，他笑了笑，与众挥手，入了马车中，再次点击系统框：
【回收血石，救公主，救七殿下（完成）】
【蜕魂返回冥宫（失败，遭遇突发性任务）】
【山海世界王母女吉祥虎，豹，失踪，置换八殿下之魂（进行中）】
【更改门弟，回收灵力（完成）】
【监视八殿下，考察是否可入族（进行中）】
【帮邪龙考察下一任代理人（完成）】
【考察时空隙隔，提防约费雷托三公主身（完成）】
【密切关注约费雷（进行中）】
……
他闭目，山高水远，都在封闭的车厢中颠簸，闲着无事又睡不着，唯有点开邪龙的任务栏（他正在用她的授权号，而她用的是凰华），看一看：
【回收血石，无害化处理（完成）】
【追寻失踪的吉祥虎与豹（进行中）】
【异族神的调查，考察是否可以成为新的商会（进行中）】
【教导白山及君安的儿子，鸣府（完成）】
【鸣渊攻打吟诗之国，帮助白山（完成）】
【更改门第，回收灵力（完成）】
【防止约费雷操纵三公主，扰乱我国，调查约费雷现状（完成）】
【考察下一任的代理人（完成）】
【密切关注约费雷（进行中）】
他苦笑一下，看着城门校对牒文，开始盘算剩下旅程，此时刮风，吹得山道湿滑，车子唯有放慢速度，不得不流连在山间之中，前不搭村，后不到店，内心突然升起一道烦闷：
“清心寡欲，就可以压制老子吗？你的行动力太弱，迟早老子破壳而出，作一番大事！”
只要读取一次游戏档案，潜在心中的恶魔，则会越来越清晰，那也许是自己的心，真正的欲念，不理会发自内心的声音，声音越发嚣张：
“呿，自愿打发自己去穷乡僻壤吗？别傻了……老子向右你向左，迟早生分，你可以禁捆老子多久？你身处在天地灵地之上，又不想想，庞大的灵力怎可能只滋润出一个天才，有你的，就有我的存在！”
逐渐清晰，是一个健壮的青年，他的容颜是漆黑一片，但隐隐约约是立体的，他屈着手指说：“撕扯的痛可不好受，长痛不如短痛，一旦你再读档一次，老子的灵力就越发强盛，到时候你哪怕想拦，也拦老子不住了！而老子也成为有门脸的人啦！不信？你瞧瞧那一个暗行，他读档多次，结果本来处于睡梦中的心魔，不就醒了吗？霸占了他的身子，让他的亲友团认错人，害他的记忆时好时坏，要不，老子我大发善心，帮你一把！”
心脏，好像中了鸠毒一样痛，也不知道多久，时间像腾空一般，月星转换，手脚枕得麻掉了，他看到一双眼。
是镜中的自己？不，是那幽魂，一直以来，他掌控这身体，但偶尔要出门工作，就拜托一缕外来的幽魂，占据着七王子的身体，而幽魂，也渐渐长成七王子的模样，仿佛，是在他面前，表现着舞台剧。
七王子甫一出生，神官便召唤入宫，为新诞生的王子八字批命，因为测出大吉的卦象，深受圣上嘉奖，然而就在那之后，七殿下高烧不退，病成痴傻，而下毒的人，却埋入深宫积灰，无人能扫，他驾驭一魂一魄而来，赋予七殿下新生，那双眼一直躲躲闪闪，直到现在，心脏接受不到他的神力，下毒之人才暴露痕迹……
新衣服，却是不变的味道，那是从衣物中，下了毒，而且是长公主拯救了七弟后，再一次的二度中毒，只有负责收拾衣服的旧日秀女，才有资格的怨恨，宫中，永远是一个深坑，藏着恒久的长门怨，他很欣赏所谓的母妃，所以在离宫之前，他就在她最爱的簪中，留下答案。
（“请准许我叫你一声母妃，你的儿子，将会让给一个真正的好人继承……而我，利用了你的儿子，以及你对儿子的怜惜，你给我改的名字，我将永留在姓氏中，以作缅怀……请忘却，我不过是一个陌路人。”）
马声，打断回忆的思路，官道上，一驾马车从分岔路中走出来，不知不觉与本车并排，不知是恰好一声咳嗽声认出，抑或是认着车的章纹，那部来车加快，追上他的马车：
“哥哥！”
仆人停车，掀帘，是八殿下。
一说曹操，曹操就来了，但听八殿下悠悠地说‘一句能借步说话吗？’，诸葛看着越来越大的雨水，答应了。
环视四周，也是天助，前方恰好有个小土地公公庙，才停当毕，诸葛便携八殿下手，走入一角僻静处说：
“……曾经有一个故事，说是一个旅人背着行李，默默走在路途上，巧遇一个同路人，彼此打量对方的行李后，都觉得对方比自己轻，交换过后，方知彼此一样重……”
“你，是作为外族的一个暗行御史……”他喃喃自言自语说，“你要舍出命多少次，才足够换来救小娃娃的钱？这种包袱，你什么时候才肯放下，读档过多，只会百害而无一利，你晓不晓得？”
“我知道，我知道詹姆他苏醒了，变成树精，甚至控制了小娃娃对他的感情，也知道每一次我读档后，我都得死一次，更知道，小娃娃们终归会被胡射所欺，不管是萨珊王国，抑或是多么久远的部落，终归落在毁灭之手，最后，也有经历过重重苦难，才能够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深深叹一口，这时候看着空中，显得无奈又惘然。
忽然感觉他之所以会置换过来，是因为感同身受。
“生与死，绑着权与利，救一个国家是千难万难，况且是不止一个？”
风雨婆娑，一个避风所，开始娓娓道来：
“开始的时候，我读取是小娃娃被关押地牢后，我虽然得到金钱，但是到底会给胡射抢夺去，那一个档，我还遭遇了被约费雷部长所驾驭的三公主，最后死亡，是因为有暗行的号码，我方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经过多方尝试，我再不是嬉笑怒骂地当是简单游戏了，而是更慎重对待每一次的支线和分支，甚至学着约费雷的样子，打着商会的旗号，试过用金钱游说各族，率领大军杀入张四儿营地，但是那般乌合之众既然可以受我雇佣，也自然可以受其他人雇佣，再之后，我昨日玩到让小娃娃成为了冥王……那是最好的档案，但是我成为荒魂，永生永世在冥界中徘徊，我想，在冥界不迷路，成为无知无觉的手，这就是命……”
“那现在的你，已经几周目了？”
“也许是五周目吧，完整的话，我多次读支线，应该不止五周目啦，”他揉一揉眼睛，低沉地说，“小娃娃终究会被害，终究由凤华女神所救，终究，张四儿最后沦落成一只无物之犬，而我，首先失去是‘气象包’，也就是让一瞬间温度剧降的那个法器，再次是失去是家财，再再，便是身体的一部分，再之后才是生命，最后是灵魂，说甚子游戏人间，不过是悲欢离合中化了，我算是彻底玩坏了……”
诸葛叹气，心想，原来自己也二周目，难怪体内那股声音如此嚣张，再这样下去，轮到三周目，他就会跑出来了……
“不能再读了，小精灵已经坏掉了，”他眨着眼睛说，“他们已经将詹姆，认成‘教父’，将他的树种洒满在大地上，而我，始终要为这付出，交出代价……这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档了……”
难怪，他看起来疲惫了许多，仿佛骨架下藏着清风，轻轻一捏，就缩了。
“你要走嘛？”
“就算是小精灵，也是会死的……”他低着头，递给他一小袋的种子说，“走之前，我会将所有得来的钱交给小娃娃，既然知道未来他们终将被救，我也不会再反抗，这是从王国拿来的一些种子和花草，我知道你喜欢那辛辣的味道，那里有蒜，有柰，有梨，有香料……以后，以后就不会再相见，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哥哥，事实上……”他微微一笑说：“我很庆幸，有你这个‘哥哥’。”
风雨声掩盖了那声感叹，列巴似乎在唱着一首歌，一首等待的歌，诸葛闻了闻那些香料，掩释不了两眼发亮，鼻孔发酸说：
“你刚刚，是不是说到，你已经玩到最好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档了？”
“是的。”
“你也说了，你也打着商会的旗号，引诱过那些人投靠于你，是吗？”
“没错。”
“既然是当哥哥的……自然要帮弟弟一把，是吗？”
雨声，雷声，顿时大作，随从不知道七殿下在想什么，只知道，有些秘密，永远不会被知晓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