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不是儿子不孝顺, 但是我在县城酒馆做的好好的, 每个月的工钱都涨到了二两七钱, 东家也很器重我, 现在他打算在县城再开一家饭庄,让我同时兼任饭庄的总管,到时候, 我的工钱一定还能再涨几成,就算是三四五两,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忽然间就说要分家,还说让我放弃这么好的活儿回来, 这未免,未免也……”
单峻山面露为难的神色, 作为家中的老大, 爹娘肯定是得跟着他过的,不然让外人知道,还不戳他脊梁骨,说他单峻山不孝顺, 枉为人子。
再者而言, 爹娘和谁过, 哪个儿子分到的东西就最多,这也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的事。
就单峻山来说,他不愿意回到乡下生活, 同时也不愿意放弃他作为长子该得到的那份东西。
“就是啊爹,福宗正是念书的紧要关头,我不在县城陪着怎么放心呢。”
吕秀菊在这件事上,还是和单峻山齐心的,家里这些年送三个孩子念书,未必还有多少家私攒着,但光是记在老两口名下的那栋县城里的房子,以及家里这些年陆陆续续增添了一些,共计二十九亩的良田,也是一笔巨大的数目了。
这么想着,吕秀菊忽然又觉得分家确实还是一件好事,所有的东西都分干净了,到时候剩下的就都是他们大房的了,到时候,二房和三房想要供自家的孩子念书,就得从他们的私产里出钱。
念书的费用不不算小,在心里算了这么一笔账,吕秀菊对于分家的态度又缓和了不少。
“爹娘你们也该知道,我和峻山那都是顶顶孝顺的,回乡下那不现实,但是等你们年纪再大点,到时候福宗出息了,咱们再在县城换一套大点的房子,接你们过去孝敬也是一样的。”
吕秀菊可不想二老偏向了二房或是三房,自古以来都是长子承宗,哪有次子幼子什么事啊,“爹娘,你们是不知道福宗这孩子有多聪明,书院里的师长都说了,这一次他考取秀才功名的可能性很高,到时候,咱们家就多一个秀才公了,再过些年,没准还是个举人老爷,到时候别说县城了,府州再繁华的地方,我和峻山都得带你们二老去啊。”
吕秀菊说着,推了推一旁的儿子:“福宗,快告诉你爷奶,说你在县城的时候有多记挂他们。”
“行了!”
蒋婆子不耐烦看着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净想着自己,想着怎么从他们老两口手上得到好处,却从头到尾也没替他们两位老人考虑考虑。
尤其听听吕秀菊刚刚说的,等他们年纪再大些,再接他们去县城。
怎么?难不成在他们还没老的嚼不动饭菜,走不动路的时候,就让他们两个老的独自在乡下生活,偶尔有什么事,就去找同在乡下住的都老二老三两家?
合着分家的便宜让他们占了,最后养老的重担还在老二老三两家身上,青天白日呢,做什么美梦呢。
“老大,你的意思就是不想回来,就想继续留在县城里对吧?”蒋婆子看着一旁的长子,神情肃穆地问道。
“娘,我不是……”
单峻山无奈,想要再和老太太解释一遍他之所以不愿意回来的原因。
又不是他不孝顺,这不是现实无奈的选择吗,他留在县城,有光明的前途,可他回来又能有什么?
“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和你爹又不是老糊涂,还能不明白,现在我就和你直说吧,我和你爹打算扩张一下家里养殖的规模,你要是愿意,就和你媳妇一起回来,跟着我们两个老的一块养猪养鸡养鸭,一块干活,到时候挣得钱,未必比你在县城给你那东家卖命挣得少。”
这些年,蒋婆子依旧事主管经济大权的那一个,家里的鸡鸭猪卖多少钱,除了和严坤比较熟的单峻海清楚,其他两房都不知道,家里的这些家畜,能够卖出比市场价几倍的价格。
因此蒋婆子说给单峻山听的那些话,还真不是唬他的。
“娘,我从小就没有养过那些东西,你们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处。”
单峻山听着老太太的话,脸色都变了,他从小就被单老头和蒋婆子送去书塾念书,考上了童生,然后几次名落孙山后放弃了科举,改去县城找营生,因此地里的活,家里的一些活,他还真就不会。
想着那些家畜粪便的肮脏埋汰,单峻山只觉得浑身嫌恶,哪里会愿意回来跟着爹娘一起做养殖猪羊鸡鸭的生意呢。
蒋婆子对这个儿子的本性十分了解,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在刚刚明确提出老头子说的生意事养殖家畜,却又没详细说,他们对这份生意的看好。
她心里比任何一个人的都清楚,为什么家里的家畜会养的比别家好,这些都是她的小心肝的功劳,哪里能够便宜其他两房。
看着长子脸上的嫌弃,单老头心里那丝纠结也没了,横竖大儿子也不会回来了,正如老太婆说的,他们还是得找一个真正能够孝顺他们,为他们养老的好儿子。
“不用多说了,既然老大你们不愿意回来奉养我和你娘,那我和你娘,就选择跟着老三过,老二,对于我和你娘的决定,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单峻河作为不上不下的那个孩子,在单家的位置确实有些尴尬,没有长子受器重,也没有能说会道的幼子受宠爱,好在两个老人没有偏心眼到极致,同时单峻河自己也是个豁达的性子,不然换一个人,还不钻到牛角尖里去。
“爹娘觉得好就好,不过即便你们跟着老三过,我也还是你们的儿子,该尽的孝道,我们二房依旧一点都不会少。”
单峻河在爹娘提出要选一个儿子养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儿子一定不会是他,虽然失落有吧,但更多的还是果然如此的感叹。
王春花在一旁眼神幽暗,她低着头,眼部垂下一片阴影。
原本听大哥大嫂不愿意回来,王春花还想着难道养老这件事还能落到他们二房头上,结果两个老的问也不问,直接跳过了他们二房,选择将三房作为负责养老的人选。
是他们二房这些年在这个家做的还不够多,还是两个老的就是偏心眼,从头到尾就看不上他们?
王春花就没有想过,公婆看不上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还觉得自己以往的猜测果然没错,也不知道她家那个傻货,现在有没有看清楚他爹娘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
“二哥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饭吃,那就绝对不会饿着爹娘一口,既然爹娘选择我来养老,我保准让爹娘每一天都过的乐乐呵呵的,越活越年轻,以后走在路上,不知道的人还问爹是不是我哥,娘是不是我媳妇的姐姐。”
单峻海也没想到爹娘居然还真选择他来养老,为大哥大嫂的短视默哀片刻,心里顿时就乐成了花。
同样的,福宝也很开心,她可喜欢奶奶了,爷爷虽然严肃沉闷吧,可是对着家里的小辈却十分关心呵护,现在她房间里的很多玩具都是爷爷做的,原本她还担心要是真的分家了,爷奶跟着大伯一家去了县城,按照古代的生活习俗,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现在看来,老天爷还是很在乎她的,将她喜欢的人都留在了她的身边。
“呸,胡说八道,没个正形儿。”
蒋婆子啐了小儿子一口,可看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头一点都没生气。
还有刚刚一直都板着脸的单老头,紧锁的眉头难得疏解了些,抽着口中烟枪的动作也变得轻快,由此可知,单峻海这个小儿子在两个老的心里的分量了。
偏心眼!
这是大房两口子和王春花的共同念头。
“爹,娘,老三家负担重,作为长子,你们就该和我过才对啊。”
单峻山心里头怒火四起,当初他和卢安娘的事,就是这个三弟闹出来的麻烦,现在他又撺掇着爹娘不认他这个长子,反而跟他这个小儿子生活,可想而知以往他还是疏于对这个弟弟的防范了,他们家最精明的,恐怕就是这个小子了。
“从来就没有该不该的,选择哪个儿子给我们养老,当然是看我们自己愿不愿了。”蒋婆子早就对这个大儿子失望了,现在对方这样,也没让她的心情坏上几分。
“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跟着你们弟弟生活,就会少该分你们的那份东西,这点算成,我和你们爹还是有的。”
跟着小儿子过,是蒋婆子在心里早就定下的决定,她知道,大儿子现在口口声声想为他们两个养老,实际上还是因为钱的事闹的。
要是能够分给他一份让他满意的家产,恐怕不用奉养老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果不其然,听到老太太这句话,单峻山夫妇和王春花心里暂时都先消停了。
“这些日子,我和你们爹盘算了一下咱们家的财产,现在也说与你们听听。”
蒋婆子拿出一个乌黑的木盒,里头装着一些房契田契,以及一些散碎的银两,在这个盒子出现后,在场的众人,眼神都不由亮了几分,连带着福宝等孩子也不例外。
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装的可是单家的全部家当啊,不说对这份财产有什么觊觎,就是这个盒子代表的东西,也足够让这些从来都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事的孩子好奇了。
“首先,最值钱的,就是县城里的那套房子,当初买入的时候,画了咱们家一百七十八两银子,六年过去了,前不久我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周边的院子,和咱们差不多大小的,卖出价已经涨到了两百零八两,我取个简单的数字,就按两百两来算。”
蒋婆子拿出一张房契,薄薄的一张契纸,代表的可是两百两银子啊。
福宝听着奶奶的话,不由咋舌,果然不管是哪个朝代,买房子,都很有可能会是一件血赚的事啊。
这年头可没什么理财活动,普通老百姓挣得钱,都是自己搁家里藏着的,短短六年时间,一百七十八两就变成了现在的两百两,她记得二伯当初趁农闲时替人家扛大包,好些年了,也就只攒了二十多两吧,虽然那笔钱,最后还是被二伯娘给败没了。
“还有家里的这些田产,良田五亩,每亩十一两,中等田地十三亩,每亩八两,还有早些年你们祖父母开垦的和这些年陆陆续续又买来的十一亩荒田,现在每亩,也能卖个三四两,这些田产,总估价约二百九十两,除此之外,家里还有咱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和七头肉猪,三十八只母鸡和十七只公鸡,以及鸭鹅各十二对。”
蒋婆子现在说的是家里的主要财产,其他一些锅碗瓢盆,在旁人家可能也算是重大财产的东西,她压根连提都没提。
这些年,操持这个大家庭,在供养三个读书人的情况下还攒下这样的家底,蒋婆子觉得,自己这个当家人,做的还是很完美的,任谁都挑不出她一个错字来。
“因为这几年供福宗几个念书,家里的支出大,田地里每年的出息,还有老大你上交的工钱,以及老三媳妇刺绣赚来的钱,几乎都没有盈余,所以家里的现银并不算多,也就将将十八两。”
她一项项细数家里的大额财产,大房二房三房还沉浸在他们家原来那么富裕,那么有钱的惊喜当中,也没觉得老太太在这里头还有什么藏私。
实际上,蒋婆子还真藏了一点,现在她的小金库里还有三十多两银子,那是每一次卖猪鸭鸡还有鸡蛋鸭蛋的时候她给攒的,在她看来,这些家畜之所以能够养的那么好,完全就是小心肝的功劳,要是把这笔钱都归到公中里头去,对小孙女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所以每卖一次家畜,她都会将高于市价的那一部分截流,就算是这样,她还觉得,实际上大房二房这次,还是占了她的小心肝的便宜。
“县城那套房子,归老大一家,家里的田地老大一家不分,老二家得其中的两亩良田,九亩中田,十一亩荒田,家里的家畜,老二家得其中的一对猪仔,五只母鸡一只公鸡,还有鸭鹅各两对,剩下的东西,都归老三,包括那十八两银子。”
蒋婆子说着自己和老头事先商量好的,财产的分法,说罢,看向了老大:“县城的那套房子比老二手里分到的东西更值钱,所以你还得倒给你二弟二十两银子,让他能够在乡下起一间带院子的屋子,我这个分法,你们可都同意?”
现在这样的分法,大房占了两百两的房子,即便要折出去其中二十两,还分了一百八十两,二房的田地和牲畜加起来,大概也分了一百三十两,加上那二十两,就是一百五十两。
唯独三房分到的东西最少,看上去,也最吃亏。
但蒋婆子知道,老三一家的福气,还在后头,现在这样的分法,也是为了在之后堵住所有人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