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惯例, 家里有兄姐没有嫁娶的, 没有特殊情况, 底下的孩子也不能越位成亲, 单福才那儿好些, 毕竟他嫡亲的两个姐姐早就已经嫁人了,而比他年长的堂兄单福德因为两家早就分家的关系,也已经不妨碍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符秀莲的哥哥符春生, 好在符家一心一意想要攀上单家这门亲事,在几番挑选后, 给符春生定下了婚事, 并且赶在了春种农忙前举办完了婚礼。
符娘子给符春生看中的是邻村一户家境普通的人家,那户人家兄弟姐妹众多, 符娘子看中这个姑娘的原因,是希望在农忙的时候, 那姑娘家里的兄弟能够来符家给她的宝贝儿子帮忙, 因此彩礼给的不少,对女方的嫁妆也没有任何要求。
加上那姑娘腰细腚大,在符娘子看来就是包生儿子的模样,以及女孩娘亲连生五子的强悍实力, 更让符娘子期待起了以后满屋子大孙子蹦蹦跳跳的场景, 对那女孩也万分满意。
家里多了一个嫂子对于符秀莲来说, 并没有太大变化,新嫂子是个话不多,为人厚道的女人, 嫁进符家以后,并没有像符家其他人一样,以压榨这个小姑子为乐。
相反对方十分勤劳,地里家里的活很快就上了手,帮符秀莲减轻了不少负担。
而符家其他人期盼着符秀莲嫁去单家以后能够为家里谋划更多的好处,包括符娘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改变了对符秀莲的态度,希望能够在她出嫁之前,让她感觉到娘家的好,以后在帮衬娘家时,才能不留余力。
符秀莲默默接受着家里人虚伪的善意,也没戳破他们的美梦,生怕他们在知道了她的打算后,撕破脸皮,拒了这门婚事。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迎来了单福才娶亲,符秀莲出嫁的这一天。
在平柳村里,如果嫁娶双方都是同一个村里的,娘家是不需要兴办酒宴的,因为一个村子里,难免两家的亲朋好友会有重合,这个时候,去男方家吃酒,还是去女方家坐席,就有了分歧。
一旦人流分散开了,酒宴看上去就会不够热闹,也不够气派。
因此通常这个时候,男女双方会互相商量,女方家只是妆扮个场地,等到吃酒的时候,连同女方的一些亲属,统统过去男方家里,男方家里条件差的,也可以和女方家商量,由女方家里出属于他们那部分亲戚的酒菜钱,反正怎么方便怎么来,女方家要是觉得这样不妥当,也能够选择在家操办娘家的酒宴,一切以双方的协调为基础。
单家不缺那点酒席钱,而符家又不想为嫁出去的闺女贴这个冤枉钱,两家的酒席自然合并在单家举行。
今天的菜单是福宝帮着拟定的,每桌一份红焖猪蹄膀,半只瓦罐炖鸡,一条红烧鱼,一碟辣炒兔丁,除此之外,猪肉炖粉条,干焖芋头这样酒席必备的硬菜也是必上的,蔬菜六叠,凉菜六叠,凑个吉利的六六六,这样的菜色,就算搁县城一般富庶的人家,也不差什么了。
一看到菜单的时候,王春花是不怎么乐意的,诚然办这样的酒席能够得到亲戚朋友的交口称赞,但花销必然涨上去了,可惜单峻河觉得好,就这么一个儿子,一辈子也就一场婚宴,家里既然有那个条件,为什么不办的风风光光的呢。
算起来,这也是这些年来,平柳村办的最奢华的喜宴了,才参加的村人以及符家那边的亲友看着满桌的菜肴,一个个将筷子挥成一道残影。
要知道今天单福才婚宴的食材都是旁人想吃都不一定能够吃到的单家菜,经历了一个抠抠索索不怎么宽裕的冬天,多数人就指望着这一顿长长肥膘呢。
“老二啊,你们家是起来了。”
吃酒的时候,一个和单峻河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拉着单峻海的胳膊,感叹着说道。
往前十几年,村里谁人不说单峻河可怜,家里三兄弟,大哥是长子格外受到单家老两口的看中,老三是幼子,双亲难免疼爱几分,唯独单峻河不上不下,最受冷落,地里的活,基本上也是他们夫妻干的。
那时候没人看好单峻河的未来,总觉得将来分家他得吃大亏,一些人私底下还怂恿单峻河让他试着争取,跟家里两个老的闹腾,把属于他的那份东西闹过来。
那时候单峻河总是一笑置之,他们还嘲笑单峻河傻,现在看来,傻的明明就是他们啊。
单峻海这憨子,心里头明白着呢。
现在整个平柳村,除了单老三家,就属他单老二最风光,家里的田地添了一亩又一亩,有老三这个弟弟帮衬,永远都不需要发愁地里的东西卖不出去,沤烂在地里,那几十亩地,收成可想而知。
今天的喜宴,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样好的宴席,一桌就得几两银子了,今天一共摆了十六桌,加上酒水果子,以及祭祀的整猪整羊,还有给女方家的彩礼,零零散散,起码花了大几十两,一般人家,这样的银钱,足够娶上三四个媳妇了。
单峻河嘿嘿笑笑,没反驳那人的话。
实际上他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好,果然,听娘的孩子,才有出息啊。
现在的生活,更让单峻河坚定了贯彻落实蒋婆子所有指令的方针。
“了不得了不得,二娘啊,你可是要享福了。”
符娘子在闺中排行第二,因此身边亲近点的朋友亲戚,也管她叫二娘子,符家是后来搬到平柳村的,因此亲戚不多,满打满算才凑了两桌,今天单家准备的酒宴好,也让符娘子跟着大出风头,心里越发满意儿子当初对她的提点。
“还成吧,大家多吃点,别客气。”
符娘子自己伸着筷子狠狠从炖的酥烂的猪蹄膀上夹下一大块肥膘,这红焖的猪蹄膀就属这块肥肉味道最香,皮脂炖的软烂,外层的酱汁甜咸适中,浓郁的香味糊你一嘴,极是美味。
闺女嫁给了单家的儿子,别的不说,以后自家的荤菜总是不会少了吧。
单老三家那么大的牲畜棚,养了那么多鸡鸭猪羊,每天光是宰杀这些家畜留下的边角料就不是一个小数字。
还有村里人争抢的那些牲畜的粪便,作为亲家,符娘子觉得他们家完全有理由跟单老三多要一份肥料,最好将他们自家的田地浇灌的如同单家田地一样肥沃,那样一来,他们家产出来的粮食,也能卖出单家菜一样的价钱。
如果单老三不肯,那就从单老二那份里匀一些过来,都是亲家了,亲家帮亲家,那不是应该的事吗。
符娘子想的极好,亲友们的奉承她来者不拒,一边使劲往自己的碗碟里扒拉荤菜,一边也不忘给儿子夹几块。
同坐一桌的人也担心这些难得的美味自己没吃够就被别人吃完了,也停下了嘴中的奉承话,打算先吃饱再说,一时间,餐桌上风卷残云,除了食物吞咽和咀嚼的声音,甚少出现人的言语声。
“没想到福宝他们兄妹,最早解决终身大事的,居然是福才这小子,福德和福宝也该抓紧些了,这样我还能有机会,喝到你们的喜酒。”
虽然是单家二房的喜事,荣信依旧带着儿子很给面子的到场了,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单家珍藏的猴儿酒,荣信看着对面的两个孩子,和煦地说笑。
“大人这是要高升了?”
单峻海闻弦歌而知雅意,如果荣信还是清州知州,福宝和福德的婚事,他怎么会赶不上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治理雪灾有功,荣信这一次,又要高升了。
荣信但笑不语,表露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可惜了,福宝的婚事已经定下,只可惜家里人不舍,还得留她几年再出阁。”单峻海感叹了一句,要是闺女的婚礼上有荣信坐镇,能气派热闹许多,只可惜他也不可能为了荣信一人,就提早将他的宝贝闺女嫁出去吧。
“定亲了?”
这件事荣信还真不知道,他惊讶地看向了对面害羞的小姑娘,视线在在他话落瞬间就绷紧姿态的严山生身上划过,瞬间就猜到了,单家这是和严家定了亲事。
两家关系亲密,家世相当,单峻海选择将闺女许给严家的儿子,似乎并不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荣膺慢条斯理地喝着手中端着的羹汤,这样嘈杂的婚宴,让他稍有不耐,尤其是在听到他中意的小雪兔居然被许人之后。
他的耳朵微微抖动,手中喝了一半的羹汤也被放下,微微抬眼,从那个紧张如同笨熊的青年身上惊鸿一瞥,荣膺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显露出了半分不屑。
不过因为这个动作隐蔽,同桌之上,除了被盯上的严山生,没有任何人发觉到荣膺这个不甚明显的举动。
而严山生在感觉一股强烈敌意的视线之后曾想要找到视线的来源,但由于荣膺这个动作停留的时间太短暂,导致严山生并没有发现他的怪异之处。
一番思索未果之后,严山生权当是未来岳父又看不惯他了,冲岳父讨好地笑了笑,笑的单峻海莫名其妙。
“福宝的终身大事也有了着落,现在看来,就福德这孩子,慢了兄妹们一步啊。”
荣信哈哈笑着,对于福宝这个他喜欢的姑娘不能做他的儿媳妇,他略有遗憾,可是想着侯府的复杂环境,他又觉得,嫁给严家这样朴实厚道的人家,或许才是福宝最大的福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自己身上,单福德默默夹菜吃菜。
他只是一只不会主动拱白菜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