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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乡异客(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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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大地上,人来人去的菜市场里喧哗热闹得不堪,道路两旁几乎让那些菜贩们的各种交通工具和物什挤得满满腾腾,许多摊贩边都有人在问价或者买东西,还不时和摊主唠叨几句讨价还价,可你即便是站在他们身后,也未必能听清楚他们在什么,这大街上话的人太多了,嘀铃铃按得一连串响的自行车铃声、轰得大大的摩托车油门、还有鲜活鸡鸭那不甘寂寞的鸣叫,统统搅和在一起……这条街上出售的各样瓜果蔬菜肉食摆放得毫无规律,也没有人来为它们确定下各自的区域,你时常刚刚看见满满两大箩筐水灵灵的时令水果,就能在它旁边看见一大堆用稻草匆匆捆扎起来的还带着几团泥坷拉的白菜,冒着香喷喷气味的卤菜馆旁边,不定不有人支起几张桌椅板凳在卖着豆浆油条这样的早——等到中午,这里还会卖盒饭,几口锅里还会噼里啪啦的翻炒着肉片和绿盈盈的青椒。桌椅边就是街边那不知道经过多少岁月累积起来的稀泥,稀泥里混杂着烂菜帮子和不出来历的各种东西,在阳光下散发出一股股教人难受的气味。菜市场里有不少这样的黑泥荡,它们在一起努力为这个范围日益扩大的市场增添着生活的色彩。

欧阳东抄着两只手,跟在秦昭背后在这条街上转来绕去。他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在这样的菜市场里转悠是几时的事了,现在看着秦昭和那些商贩们为了一两毛钱而嘀咕上好半天、最后却只买了人家一把香葱,他就不禁觉得好笑。

在摊主不耐烦的眼神逼视下,秦昭毫不在意的把那把葱拿在手里轻轻抖搂了两下,好几块夹杂在葱根的土坷拉扑簌簌的掉地上,她才把葱放在秤盘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摊主摆弄秤杆和秤砣的两只手。然后就又为了这到底是四毛五还是五毛而和人家咕哝了好几句。

关于一把葱的谈判最后以秦昭获胜而告终结。她喜滋滋的把摊主找的零钱捏团在手里,"给我拿个塑料袋子装呀。"这又换来人家的一记白眼,可她却一都不在乎。"要不我怎么拿?没见我手里还拎着这么多东西?她一只手还提拎着好些口袋,里面分别装着白菜、豆腐、五六个粘满泥的土豆……还有一大条五花肉。

"都给我吧。我来拿。"欧阳东道便伸过手去。

秦昭把手里的口袋一个个分给欧阳东,嘴里却还是和人家不依不饶:"给我个塑料袋。"那摊主气哼哼的从三轮车把手下扯下一个袋子递给她。

"现在好了么?回去了?"欧阳东陪着心低声问道。他现在可真是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自告奋勇的陪着这姑娘出来买菜?早知道买几样菜就要在这条街上晃悠一个时,他可真不如坐在屋子里喝水看电视。

秦昭挨个打量了他手里的物事。又瞅瞅自己手里的葱和一袋蒜和姜,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道:"差忘记了,还没买鱼。"也不理会欧阳东,就朝散发着阵阵鱼腥味的街尾走去。

还买鱼?家里不是还炖着鸡吗,还买鱼作什么?他却没敢把这话出口,只能拖着两腿去追秦昭。

现在欧阳东就坐在殷老师家的客厅里,看着电视里没滋没味的泡沫剧。秦昭和她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她们要为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家一年的东子准备一顿好吃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鸡汤香味。

"这么,你这个假期就不回桐县老家了?"殷素娥一边洗着土豆上的泥,一边头也不抬的问欧阳东。他已经关了电视。就站在厨房和客厅间的过道口和她聊着天。

"不回去了,实在抽不出那么多时间,就是回去也只能呆两三天,来回跑着太累——还不如不回去。"刘源马上就要结婚了,日子就定在下个星期六,别的事情他还能寻个理由推脱,可刘源结婚他是非去不可;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粟琴也突然间浮出水面,两天前还给他来过电话,问他几时回省城哩——刘源的新娘就是粟琴的母亲,自己母亲的终生大事。她怎么可能不回来?还有一条理由欧阳东没有提:十四号足协就会公布新一届国家队的名单,昨天晚上王兴泰和余中敏都告诉他。凭他最近联赛的表现,入选国家队几乎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假如他们的预言能应验的话,那么十五号他就得去国家队报到……

"粟琴?"殷素娥停下手,疑惑的道。她已经不记得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了。正在细心的片着鱼的秦昭在一旁声的提醒她。

"你和她……还有谈朋友?你们还有联系?"殷素娥总算想起了这个衣着打扮都挺时髦的女孩,她对她的印象不是太好。他应该找个能干顾家的对象。象粟琴这样的女孩一都不适合他。

"有一年多没联系了,她是从我莆阳那里一个朋友处知晓我电话的。"其实是卢月雯告诉粟琴的,向冉自己就挺不赞成欧阳东和粟琴相好,可架不住老婆在耳朵边唠叨,最后还是把欧阳东在重庆的电话告诉了粟琴。"我和她没在谈朋友,也就是普通的朋友。"怎么人人都以为他在和粟琴谈朋友哩?这事他可敢对天发誓:他连粟琴的手都没主动牵过!

"其实你年经也不了,也该考虑考虑这事。在重庆就没遇见合适的女孩子?"

话题怎么又扯到这事上了?那个护士应巧倒真是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女孩,家庭条件好,人也好,工作也不错,可他那时还没定下来明年的去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留在重庆,就不敢把话挑明……后来这事就这么一直悬着。不过两人偶尔也会一块儿吃顿饭逛逛街,当然。两人身边都有陪客……丁晓军和他的女朋友李真。现在也不知道铁定要转会去云南的丁晓军会怎么处理他和李真的事,也许就这样分手也不定。

"没有啊。"欧阳东扯了个谎。他得想法赶紧换个话题。"每天训练下来人累得都不想动,训练连比赛、比赛接训练,我又在医院里躺了两三个月,哪里还有时间……"他额头上还有一道明显的黑亮疤痕。这能证明他最后一句话并不是虚言,只是他躺在病床上的原因和头上的伤扯不上一联系哩——不过殷老师未必就能知晓这些吧?

正在案板上细心的片着鱼的秦昭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用眼角余光乜了欧阳东一眼。看不出他还能撒谎哩。欧阳东也看见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便朝她眨眨眼:别揭穿我。

"我心里倒还有个人选,就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殷素娥自顾自地道。她把洗刷干净的土豆搁在一个盘子里,又倒腾起那几块姜蒜。"其实这人你也认识的。"

"谁呀?"欧阳东痛苦的问道。他没法不问,再怎么,这也是人家殷老师的一番美意。

"就是在你那里租房子住的邵文佳。这可是个好姑娘,懂事,又有教养。文化程度也高,身上还没多少坏习气——除了抽烟。看看人家把你那房子收拾得多有条理,就知道她有多能干,再还烧得一手好饭菜。虽然年经比你稍微大一,可她也能帮着你打理你在省城里的那些事。"这是在欧阳东和刘源他们合伙经营的那间茶楼和饭庄,殷素娥担心,常年不在省城的欧阳东会不会让他的合伙人给骗了——这年头骗子多多呀,虽然那个胖子和欧阳东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谁知道在钱面前刘源会不会起异心哩?再那胖子话间就又要成家了,谁知道他要娶进门的女人是个什么德行。女人的心眼算盘最容易坏事。

欧阳东就笑起来。这后一段话他不会放在心上,几年的交往下来。他早就明白刘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断不会为了这么利割舍下与自己的那份友谊。可他内心还是对殷老师充满了感激,她这是真真正正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哩。

可邵文佳……

他可真没在这事上动过脑子。自从那次意外的通过一次电话后,两人倒是时常有联系,第一次是邵文佳打电话来问他对自己文章的看法。第二次是在北京那场惊心动魄的优级战之后,她来电话向他表示祝贺,当她无意间把当天也是自己生日的事出来之后,欧阳东便顺口道,回省城后再送上生日礼物,至于是个什么样的礼物嘛,到时女作家自己去挑选吧……

"邵是个好姑娘,身高模样学问都和你般配,又是个作家……"

"那,就接触接触看看情形再?"欧阳东挠着头胡乱的道。他可真不好意思一口就拒绝这事,好在他过两天就要去莆阳看望向冉他们,回来就是刘源的婚礼,几天时间耽搁下来,他就该去国家队报到了,等国家队解散时,他差不多就得回重庆了。那时这事还不就不了了之了?行,他就先应承下来,也让热心肠的殷老师宽心。

"那我抽时间给邵,看看人家姑娘的意思是什么。"殷素娥乐呵呵的道。这事一准能成。她能看出来,文佳这姑娘对欧阳东挺有好感的,她过生日那天,就当着殷老师母女俩了好些得体的关心话,这都透露着她的心思哩。

秦昭一直在旁边闷着头对付那条鱼。

就在菜呀肉呀什么的都快捣腾整齐时,门铃却忽然响起来,正准备拧开一瓶可乐的欧阳东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邵文佳,她手里还提着一网兜红艳艳的苹果。

看见开门的欧阳东,一脸笑吟吟的邵文佳惊讶的问道:"……怎么是你啊?你不是要在昆明呆几天么,怎么这就突然回来了?几时回来的?"

"省城这边有要紧事,我没敢在昆明多耽搁,昨天晚上就回来了。"欧阳东侧身让她进屋,接着道,"我回来时看见书房里还透着灯光。就估摸着你又在忙着写文章,就没敢打搅你。"

在围腰上揩抹着一手水的殷素娥已经紧走几步,从厨房里迎出来,"是邵呀……"

"妈,快来。菜要糊了!"

还没能等到邵文佳答话的殷素娥就又一溜跑的回了厨房。"你就不能帮着翻两铲?"

还没能等到邵文佳答话的殷素娥就又一溜跑地回了厨房。"你就不能帮着翻两铲?"

站在客厅门边的欧阳东和邵文佳一起笑起来。邵文佳把苹果放在沙发边上,便道:"我去帮帮她们。"欧阳东头,要是她还在客厅里,他可真有尴尬。虽然他知道自己对邵文佳真地没那个意思,可刚才殷老师那番话还是像在他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平静的水面上免不了要泛起几圈涟漪。

摆好碗筷杯子的欧阳东让秦昭一通数落给拦在厨房外。三个女人已经教的厨房里够挤了,怎么还能站下他这个大个子?再那些活他没一样能搭上手帮上忙的,还不只剩下添乱?"你就坐在沙发里看你的电视。"

欧阳东只好讥笑着转回客厅,继续看那没盐没味的破电视剧。

"昭,看不出你挺霸道地呀,可不像平时你对……"邵文佳的后半截话让秦昭的眼神给逼回肚子里。

心里寻思着怎么开口事的殷素娥一边忙碌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邵文佳聊着天,末了她终于拿定主意,这样的事,大概直截了当比什么都好。

"邵,我问你个事,你可要和阿姨实施。你有男朋友么?或者现在心里装着什么人没有?"

邵文佳低垂下眉眼。殷素娥这么郑重其事地一开口,她就已经猜到她会提什么问题,这也恰恰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她已经知道欧阳东回来了。上午十过她起床时,就看见那双被她收在鞋柜里很长时间的男用大拖鞋摆在门边,冰箱里的饮料也少了两罐。不用问,这一定是欧阳东回来了,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教他急匆匆地回了省城。今天他一大早就出了门,虽然很难他去什么地方,可很有可能就是来殷家--从秦昭和殷素娥那里,她早就知道欧阳东和这家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她仔细地打扮齐整后,这才出了门来殷家。不论欧阳东在不在这里,只要她来这一趟,她在殷素娥心目中的分量就会更重一些,她希望达到的目的,就多一分希望。

"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事……"邵文佳对这事表现出恰如其分的关心,她略过了殷素娥的问题道,"殷阿姨您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吧?是谁呀?"着她还朝客厅里的欧阳东瞟了一眼,"不会是他吧?"着,就又瞟了一眼站在灶台边做酸菜鱼片汤的秦昭。她知道这嘴硬的姑娘虽然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现在却一准正竖起耳朵听着哩。

殷素娥头,"是啊,你觉得他怎么样?"

正在水池边洗着案板的邵文佳忽然没有了声气。这个时候她可不能什么,她什么都不,反而会有更多的机会。

殷素娥当然不可能猜到这一刻邵文佳的心思。邵文佳忽然低头垂下眉眼不话,殷老师还以为她在犹豫或者不愿意哩。殷老师立刻便把欧阳东好好地夸奖了一番,好听话了有一箩筐。

她的话倒让邵文佳抿着嘴笑起来,这些"踏实厚道能吃苦"的夸奖她可一样都没瞧出来,她只看见这个男人有着一股子深深隐藏起来的剽悍血性,这让她分外着迷。当然,他也很能挣钱--她能猜到他为什么突然从昆明回到省城,这大半和他明年的收有很大关系。她倒很想知道那笔钱是多少哩,四十万?五十万?或者,比这还要多?这一条也能被称为"能干"吧?

"我倒是没什么。"邵文佳大方地道,"可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哩。我好像比他还大着一两岁……阿姨,你知道很多人都挺顾忌这一的,总想找个比自己年轻的妻子。"

殷素娥想了想,这倒也真是个问题。不过她刚才好像和欧阳东提过这一,他倒没大在意这事。对于邵文佳比他大上一两岁或者两三岁的事,他应该不太在意吧?或者,她该再去问问欧阳东的意思?

午饭异常地丰盛,可欧阳东还是觉得挺不自在,这不自在的感觉便是殷素娥的那一番话,他总是刻意不让自己的目光和邵文佳的目光碰到一起,可这实在是难以做到,毕竟屋子就那么大一块地方,而的饭桌旁边又围着四个人……偶尔两人都会同时把筷子伸向同一样菜肴,筷子或者手碰在一起,这就更让欧阳东尴尬。

谁都能看见欧阳东的难堪。殷素娥愈加地认定自己为东子了一门好亲:瞧瞧欧阳东这份张皇劲,他心里要是真没揣着意思,脸就会红成那样?秦昭却是一直在闷着头刨饭夹菜喝汤,从她母亲提到邵文佳,她就一直不想多什么,即便是在饭桌上邵文佳用话头引她,她往往也只是懒懒地简单上两句娜也恢还找着话头刺了欧阳东两句,让欧阳东更加地不知所措。

至于邵文佳,她高兴着哩。

一切尽在掌握中,正顺着她的心意一步步地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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