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sè蝴蝶扇动双翅,时而从近处掠过,时而迎着太阳旋舞,倏忽来去,姿势奇特,象是招引同伴与她比翼齐飞。
罗布斯大呼:“快追啊!近,再近些!追上去捉住它!”
若非顾念罗布斯的安危,李凤歧早已放剑降妖了。他识破蝴蝶的意图,冷笑道:“妖女狡猾。明明西边的妖气最浓,她却引诱咱们向太阳飞,嘿,想使调虎离山计,也不掂量自己的道行。”左手二指低垂,调动剑光往下降落,冲蝴蝶叫道:“妖女!我先去救人,回头再来收拾你!”
离了云端,两人急速降落。前方危岩叠嶂,林木茂密,正是早先看准的那座山头。李凤歧收起剑光,携同罗布斯徐徐落地。
两人还未站稳脚跟,近处猛地响起炸雷般的咆啸。只见泥沙纷扬,岩石后跳出那只白老虎,张牙舞爪作势yù扑。罗布斯寒毛倒竖,两手伸到腰里乱摸,但除了那根“巫师扫把”外,再没别的武器可用。正惶急间,身边金光激闪,一道剑光径直向白虎shè去。这道光威势迅猛,白老虎似被慑服,蜷缩腿爪只顾发抖,眼看金光要shè中目标。忽然轰鸣震耳,半空飞来条葛杖架开金光,撞击的余波向外荡开,震得周围山石横飞乱溅。
尘埃落定,白虎身边多了个老头,鹤发童颜,满面慈祥的笑容,拄着葛杖施礼道:“家畜有失管束,冲撞了两位,请哥多多担待。”
李凤歧更不答话,掉头反方向狂奔,一边跑一边仰天长啸,转眼跑出两里开外。罗布斯站在原处发呆,喃喃道:“大巫师疯病犯了?他要干什么?”话音未落,李凤歧呼啸而至,身形快似流星,手中的长剑直劈老头的天灵盖。那老者运劲举起葛杖招架。只听砰然巨响,星芒四shè,葛杖断成两截,老者踉跄后退,肩头裂开半尺长的创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襟。
老者脸sè惨白,却露出惊喜的神情,喘息道:“哥是,是玄门中的高手……”
李凤歧旋踵拧腰,凌空转了半个圈子,又朝远处奔行。老者明白此举是为凝聚剑气,对方再回来时剑势增强,那可无法抵挡,忙道:“仙人慢动手!老朽有下情禀告。”
正在这时候,天边奇光忽闪,那只蓝sè大蝴蝶拍翅飞近,落到岩石边,依旧变作姑娘的乖巧样儿,叫道:“花爷爷,你别跟那子废话。他是个不明事理的蛮子,只会仗着法术欺负人!”
罗布斯揉搓两眼,感叹:“蝴蝶变成女孩,中国的魔术,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潇潇转过头,怀里掏出手帕,朝着罗布斯脸上轻轻一抛。罗布斯登时眼睛发直,咧嘴“嗬嗬”傻笑,疯疯癫癫的撒腿向潇潇跑去。
李凤歧虽已驰开数十丈,仍能察觉四方的异动。望见罗布斯跟着潇潇跑,姿势神态十分怪异,显然是中了妖术,暗想“洋鬼子也是人身,我不能见死不救!”收起剑势,发足追了回来。
潇潇摇动手中罗帕,一边引着罗布斯朝东奔逃,一边对老者喊道:“花爷爷,咱们分头行动!我引开这蛮子,你快去救商队那些人!他们中毒很深,拖延下去xìng命难保!”
老者也知刻不容缓,更不多言,骑上白虎往西边飞驰。李凤歧见状叫苦,寻思“老妖怪定是赶着去害人。我若追他,洋鬼子怎么办?任凭他被妖女害死么?”他法力虽强,临敌经验欠缺,当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就这么一耽搁,两边都逃远了。李凤歧一跺脚,发狠道:“算啦!先救看得见的。嘿,萝卜丝真是个麻烦jīng!”
他打定主意,驾起剑光飞腾急追。罗布斯被潇潇的勾魂法术迷住,一路跟头跌撞,脚板和膝盖全磨破了,仍嘻嘻哈哈笑个不住。潇潇往前飘行,扭头笑道:“蛮子,你本事很大么?快来救萝卜丝啊!”得意没多久,笑容化为了惧意。李凤歧修习的是玄门正法,非同可,潇潇怎能匹敌?顷刻相距丈余,李凤歧伸手抓扯罗布斯的衣衫。潇潇惊惧交集,现出本相卷起妖风,裹挟罗布斯变换去向,左一转,右一拐,从石缝,草丛,林木间穿过,兜着圈子拼命躲闪腾挪。李凤歧不熟悉地理,又提防山里藏有更厉害的妖魔,因此并没过分逼迫。
追了半个时辰,蓝蝴蝶越飞越慢,似乎力气即将耗尽。李凤歧暗想“带着个大活人,瞧你还能往哪儿逃?累也把你累死!”抬头观望前路,打了个寒战。只见前面地势异常险峻,两边巨石穿空,中间树林茂密,形成深邃幽暗的峡谷。一条山溪流入密林,水波粼粼流淌,给林木映上诡异的光斑。
李凤歧全神戒备,暗忖“此地凶光隐现,必为恶魔的老巢。妖女来这是找救兵的!周围草木这么密,若让她逃进去,再捉拿那可难了。”
念及于此,李凤歧挥掌放出神剑,喝道:“孽畜!把人给我留下来!”剑光掠过溪,扯起三长高的水柱,白花花的状如银练素带。升至半空忽然散开,“哗啦啦”雨般洒落。罗布斯从头到脚被清水淋透,妖气顿时化解了。那剑光余威不减,卷着水珠又shè向蓝蝴蝶。可刚接近树林边缘,就象撞上了无形的坚壁,水珠和剑光向外弹开。李凤歧一凛,收起神剑,暗想“这林子果然古怪!”
蓝蝴蝶往树林里飞了三五丈,并不急着逃走,迎风抖翅,依然化作女孩模样,笑盈盈的回头道:“谁希罕萝卜丝?你要尽管带走好啦!”
李凤歧近前几步,将罗布斯拉到身后,厉声道:“妖女,识相的乖乖出来就擒!”
潇潇脸sè一沉,道:“张嘴妖女,闭口孽畜,你以为自己是谁?有胆子来捉我啊!”
李凤歧口中念动真言,定睛观察密林深处。但见毒雾缭绕,闪动着凄清的光亮,地面死沉沉如同坟场。他略加思索,恍然大悟“川东山区毒雾肆虐,却是从这林子里蔓延出去的!妖魔在林中设下毒源,以此祸害四方百姓。妖女早知内情,所以诱使我深入险境。”
旁边罗布斯尚未清醒,嘀嘀咕咕的道:“白老虎呢?白胡子老头呢?大巫师,刚才我作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蝴蝶变成了活人……哇!就是她,她,她是,长翅膀的jīng灵!”
李凤歧懒得理他,盯着潇潇道:“喂,你要是想活命,趁早领我到树林中间去。待我清除毒雾后,不定饶你不死。”
潇潇捂嘴而笑,伸指头刮脸蛋,道:“大话讲得叮当响,牛皮吹得满天飞,凭你也想化解毒源?…….嗯,那好,我出个迷题给你猜,你若猜中,我便给你带路。”
李凤歧孩子心xìng,微感好奇,头道:“猜谜?花样挺多的,你来听听。”
潇潇清清嗓子,讲道:“这谜面是个故事,仔细听好了——从前有个傻孩子,十多岁了才能勉强分辨男女。他父母是农民,思量必须让儿子认得五谷和蔬菜,要不长大农活也干不了。于是拿来一捆葱子,一捆蒜苗,教儿子辨认。葱和蒜苗样子很象,傻儿子总分不清。教来教去父亲急了,拿起葱子指着自己,‘葱,好比是男人!’,又拿起蒜苗,指着他妈妈,‘蒜苗,好比是女人!你懂了吗?’”
讲到这儿,她背起双手,笑道:“傻儿子想半天,最后了句很有意思的话。嘻嘻,那句话就是谜底,你猜出他了什么吗?”
话音未落,罗布斯想到了答案,兴奋之余运用“中国成语”,大叫道:“他妈的!我居然是根葱!”
潇潇拍手赞道:“猜对了!萝卜丝好聪明,你跟傻儿子一样,果然是根葱!哎呀,李凤歧你又算那根葱呢?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了,还愣充英雄?回家让爹妈多教两年罢。”
故事还未讲完,李凤歧已料到“妖女”弄舌揄揶,只是抱肘冷笑,道:“那你是根蒜苗了?我瞧是狗尾巴草!”眉毛微竖,抬腿往林子里冲。潇潇神情紧张,叫道:“慢着,‘九曜雷阵’也敢硬闯?你是个不知好歹的大傻瓜!”
李凤歧停住脚步,问道:“九曜什么……雷?是这里的地名?”
潇潇道:“你脑子虽然迟钝,倒也不是坏人。我全告诉你吧。本人原是洞庭湖边的蝴蝶,修道十年得了人身。那位白胡子老公公是只香獐子,因平生最爱养花,人送外号‘花爷爷’。我俩都喜欢花草,意xìng相投,因此结伴修炼。三年前花爷爷带我游历五湖四海。行经川东时,发觉巫山附近瘟疫流行,山民病死无数,许多村子变成了坟场。还记得那个堆满白骨的荒村么?我们见老百姓受苦太甚,决定……”
李凤歧接过话头,冷笑道:“于是你们决定化解灾难,救助百姓脱离苦海?嘿,好善良的两个妖怪。”
潇潇并未还嘴,继续讲述:“我们决意寻找瘟疫的根源,很快发现瘟疫是由毒雾引起的。毒雾又从何而来?我们探查数月,查明毒雾源头就在这片树林内。花爷爷推测,毒雾是远古妖兽喷出的气息。妖兽不会危害同类,毒雾只令凡人生病,所以山里的野兽毫无伤损。”
听她讲的合情合理,李凤歧信了几分,问道:“喷毒的怪物什么样子?”
潇潇摇头道:“那我没见过。这树林是座大迷宫,不知是谁栽种的。里面机关重重,出入的路径蕴藏奇门变化,依照星宿运转的规律布置,故而称为‘九曜雷阵’。此阵变幻无穷,胡乱硬闯会被雷火炸得粉身碎骨!花爷爷推算很多年,才弄清入林五丈左右的情形。喏,我站的这个位置。”着跺了跺脚,又指着林荫深处道“从这里再往前走,那可凶险难测了。你要我带路找妖兽,我还想多活两天呢!”
李凤歧喃喃道:“奇门变化?那跟九天遁甲有关,可惜遁甲门的楚晴师弟没同来……”
潇潇道:“三年之中。我和花爷爷一边琢磨入林之路,一边救治受难的山民。如果遇着旅客商队,也将他们引到安全的地方安顿……”
李凤歧打断话头,道:“你如果是好意,直接把实情告诉商队就行了。何必装模作样,哄骗他们深入险地?”
潇潇吐了吐舌头,作个鬼脸道:“那还不得全怪你?进山之初,你作手脚放倒了领路的骡子,究竟想要干什么?那时我便暗中注意你,唯恐你是谋害商队的歹徒。我假装受伤,冒充管家姐,都是为了探查你的虚实。哼,现今我倒想问个清楚,你既是仙家正派子弟,为何早不阻止他们入山?非得等到危险临头,才使出故弄玄虚的笨办法,仙家子弟如此草包么?”
李凤歧自恃剑术高强,从未顾虑商队的安危。此刻听潇潇发问,也觉自己的行为确实轻率。他无从对答,拿出孩童耍赖的腔调,鼓掌笑道:“新鲜啊,真新鲜!照这样看,你成了大好人喽!哈哈,哈哈。”
两人相互斗嘴,罗布斯似懂非懂,耳闻李凤歧称赞潇潇,喜道:“啊哈!你,终于承认她是好人了?我早跟你讲过,女孩是好的嘛!”忽觉肚皮痒痒,有东西乱钻,掏出来看是条泥鳅,随溪水落进衣领的。罗布斯笑逐颜开,将泥鳅塞进李凤歧的掌心,道:“大巫师,你自己的啊,女孩是好人,你手板心煎鱼给我看。现在找到鱼了,快煎吧!”
李凤歧不动声sè,真气运至掌中,那条泥鳅“吱吱”冒烟,眨眼工夫真的烧熟了。罗布斯多历奇事见惯不惊,抠了鱼肉放入嘴里,眯眼道:“味道很鲜!加盐更好吃。”
潇潇明白此举的意思,脸sè微变,低声道:“纯阳真气……你,你是峨嵋剑仙门的弟子。”
李凤歧将泥鳅抛给罗布斯,肃然道:“识货便好,妖女,任你巧舌如簧,休想骗过我们峨嵋派的高手。赶紧出来投降,免得本高手取你命。”
潇潇闻言怒气渐盛,道:“峨嵋弟子就横行霸道么?连几个商贩都保护不了,你算哪门子高手?”
李凤歧一激灵,猛然想起“哎哟,程大掌柜等人生死未卜,我跟她纠缠,岂不误事?”忽感一阵焦躁,厉声喝道:“你少跟我东拉西扯!老妖怪逃哪儿去了?程大掌柜他们怎样了?赶快把人交出来!”
潇潇举手遥指西方,道:“离此往西三十里远,山坳中间有个寨子。峨嵋派的大高手,你自己去瞧瞧就明白了。”
一语未几,李凤歧驾起剑光,左手拉住罗布斯,右手摸出十几张符纸向外撒开。符纸沿着树林边缘排成圈子,放出白晃晃的光芒。李凤歧叫道:“妖女,你老老实实的等着。如果商队平安无事,我再回来放你!”话间剑光闪过,升入云空。潇潇被符纸的白光镇住了,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李凤歧飞远。
剑光如电,穿云掠雾,三十里路程转瞬即过。李凤歧凝眸俯瞰,下方山峰呈环状排列,形成四面高,中间低的盆地。平坦处茅屋星罗棋布,炊烟袅袅,住着百十户人家,的确是深山里的偏僻山寨。又见空地里人头攒动,全寨老幼摩肩围聚,似乎正关注重什么大事件。罗布斯指着屋边拴着的骡马,嚷道:“看,快看,那边,他们的骡子,失踪商队的牲畜!”
李凤歧看得分明,人群zhōng yāng蹲着个老者,正是那獐子jīng“花爷爷”。老妖怪用右臂托住程大掌柜的脖子,左手端了一只碗,准备往程大掌柜嘴里灌东西。李凤歧见状勃然大怒,喝道:“妖怪住手!休得害人!”
身随声至,好似神兵天降。李凤歧从空中跳落,指尖拉出三尺长的剑芒。周围人群轰然大乱,村民们四散溃退。老者挥舞半截葛杖,奋力抵挡李凤歧的神剑。忽听“呜哇”呼啸震耳,那白老虎斜刺里扑到。李凤歧抬腿顺势踢中老虎屁股,白虎庞大的身躯腾空飞出,将十丈外的草房砸倒半边。老者舞杖勉强招架李凤歧的剑气,毕竟法力相差太远,被神剑震得筋骨酸麻,偶然脚底踩空,仰身朝后栽倒。
李凤歧抢前几步,正待结果妖怪的xìng命,忽闻脑后风响,似有暗器袭来,急忙缩身闪开三尺。只听“哗啦”一声,地面臭气四溢,“暗器”竟是好大一滩的屎尿!对面有位大婶手持马桶,怒目圆睁,吼道:“打他!打这贼子!”
登时群情激愤,四面八方杂物横飞,钉耙,馊饭,破鞋,裹脚布,烂菜叶,雨般向李凤歧抛去,连罗布斯也受了无妄之灾。李凤歧惊愕万分,一边闪避,一边叫道:“喂喂,你们搞错了吧,我是好人,是好人,乡亲们,我来帮你们捉妖怪的……!”
忽见一个女孩儿跑近身前,怀里搂着老母鸡,充满童稚的喊道:“大哥哥!你…..”
李凤歧欣然yù抱。女孩喊出下半截话:“……你是大坏蛋!”将鸡屁股朝前,手臂**勒紧,老母鸡“咯咯”打鸣,放箭似的拉出大泡稀屎。李凤歧“哇呀呀”惊呼,向后连翻两个跟头,方才躲开这次yīn狠的偷袭。
眼看场面混乱,难以收拾。那老者举起臂膀,叫道:“乡亲们,乡亲们,大家且慢动手……这位哥……咳,咳,他是正派子弟,并非恶徒,咳……”他坐在地上按住胸口,低头剧烈的咳嗽。几名妇女忙过来照料,拍背抚胸助他顺气,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众乡民见老者发话,慢慢的停止抛洒杂物,但怒火难平,人人瞪着李凤歧咬牙切齿。
老者喘息良久,抬头道:“哥是峨嵋乱尘大师的高徒么?”
李凤歧望着他慈祥的面容,不由自主的头,道:“我叫李凤歧,剑仙门的首徒。”
老者肃然起敬,坐直了腰板,道:“原来是剑仙首徒!天龙神将的人选……呵呵,峨嵋弟子以除妖为己任,老朽死于哥手中,倒也不算委屈。只是此地的灾患尚未消除,请容老朽先救治这些百姓,然后自来领死。”
李凤歧疑惑道:“你救治百姓?你是妖怪啊……怎么救?”
老者移动视线,望向那边横卧的程大掌柜,道:“那位客人的毒气还没消解,莫耽搁久了,大家抬他过来罢。”
忽然童声呜咽,那女孩儿扑到老者脚边,抱住他的腿,抽泣道:“花爷爷,我不要你流血,不要你流血…….”
花爷爷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没事,花爷爷的血多的很,用不完的。”举目顾盼左右,道“把他抬过来。”话音温和而平静,却象观音菩萨的圣谛妙音,令人半分违逆不得。两名男子上前搬动程大掌柜,手指刚接触他的身体,他便杀猪般的叫痛。
花爷爷道:“他发病了,快,快些!”又给李凤歧解释“中了毒雾的人筋脉蚀坏,骨头如钢针穿刺般疼痛,所以此症俗称‘针挑骨’。”病人抬到跟前。花爷爷解开衣裳,经过刚才的激斗,肩头的伤口迸裂,鲜血顺臂膀流淌。他拿过陶碗汲了半碗血浆,以清水化开,心翼翼的灌入程大掌柜口中。
李凤歧耸然动容,道:“你……你用自己的血喂他……”
花爷爷笑道“呵呵,托赖哥刺伤贱躯,省得老朽自己动手割肉。”照料程大掌柜喝完血水,这才抬起头,讲解道:“喷毒雾的是妖兽,老朽同样是妖类,两者体xìng相合。凡人喝了我的鲜血,五脏六腑也沾染些妖气,毒雾的伤害便会减轻大半。再用乌金芪,玉当归,雪参川芎等定神补元的药物煎成汤剂,慢慢服用调养,两年内当可康复。”
李凤歧将信将疑,环顾周围的人群,道:“如此来,这些百姓都是你救的?”
近处有个汉子瞪起双眼,抢着答道:“怎么不是?花爷爷乃山里的活神仙,要不是他取血医治大伙儿,方圆百里的男女老幼早死光了!”
一位老妇叹道:“我们并非同村的乡邻,这里有南陵的,有培口的,云贵两湖百姓也不少。只要有人被毒雾熏倒,无论客商还是山民,花爷爷和潇潇都带到此地安置,久而久之成了个寨子。哎,每次见外人进寨,我这胸口啊,就钻心扯肺的痛,知道花爷爷又要割伤自个儿的身子……虽救人要紧,可…..可活生生的割肉放血,壮汉子尚撑不住,更别是老人家了……”边絮叨边抹眼泪,悲戚难以自禁。
又一人指着李凤歧,怒叱道:“偏你子蛮横霸道,只管叫人妖怪!你又是那座坟钻出来的鬼?我看你才象个妖怪!”两边乡民跟着哄闹,一齐叫嚷:“花爷爷是咱们的再生父母,谁敢伤害花爷爷,大伙儿跟他拼了吧!”
刹那间情势严峻,大有群起围攻之态。罗布斯连忙起身,摆手道:“各位请保持冷静,冷静。烂菜叶子很臭,臭得要死,请别扔了……”
有人叫道:“好啊,贼还私通洋鬼子!大家甭客气,家里有的烂菜臭袜,牛屎猪尿,尽管朝他们身上招呼!”众乡民轰然呼应,一齐举起手中的杂物。
花爷爷奋力站起,张开双臂护住李凤歧,喝道:“住手!快住手!峨嵋剑仙的首徒,怎可……侮辱……”失血后身子虚弱,话没完已摇摇yù倒。忽觉身后有物支撑,扭头看时,却是李凤歧轻轻托住了臂膀。花爷爷站定脚跟,含笑头以示谢意。众乡民对花爷爷敬若神明,看他神态坚决,只得朝后退开。
正在这时程大掌柜醒了,哼哼卿卿的骂人。管家连升走出人群,蹲到跟前服侍大掌柜。罗布斯拍他的肩头,惊喜道:“连升,你也来了!你们的怪病,好了吗?”连升唯恐受牵连,缩身闪开,道:“花爷爷舍身救难,我们当然全好了。你两个恶徒伤了花爷爷,是乡亲们的大仇人,可别跟我乱扯关系。”
李凤歧见血水治病有效,疑虑又减少几分。然而堂堂峨嵋弟子扶着个妖怪,实在太不成样子。他表情尴尬,浑身上下都不自然,喃喃道:“眼见为实,世间果真有‘义妖’,那个蝴蝶jīng,她……她也放血医治百姓么?”
花爷爷道:“潇潇年幼道行浅,血气尚未完足,老朽不许她放血,平时只让她采些草药罢了……咦,怎地没见她回来?哥,你,你已将潇潇……”到这儿满面焦急,抓住李凤歧的手臂摇晃。
李凤歧忙道:“别慌,别慌!妖……蝴蝶安然无恙哩,我立刻去放了她。”挣脱花爷爷的手指,定了定神,装模作样的道:“古语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究竟是善是恶,目前难作定论。待我找妖女对证,倘若两边的对不上榫头。哼哼,你自己瞧着办罢!”不等花爷爷回答,纵身跃入半空,叫道:“我去也!”脚底踩着剑光,一溜烟飞远了。
转瞬飞出十余里,李凤歧的面孔始终朝前,似乎身后背负着难堪入目的东西。回忆最后那几句话,字字铿锵,义正辞严,丝毫没给峨嵋派丢脸,可他总也提不起jīng神,脸颊烧乎乎的,象作了什么亏心事。李凤歧叹口气,摇头道:“世人都‘妖言惑众’,莫非我是被妖术迷惑了?怎会觉得妖怪比人还善良?”
不知不觉间,那片树林已近在眼前。李凤歧收起剑光跳落地面,一抬头,脸sè大变。只见泥地里脚印依旧,“妖女”的身影却不见了,连镇妖的符纸也消失无踪。
李凤歧倒抽口凉气,暗道“妖女居然冲破了‘摄五yīn符圈’!我低估了她的本事!”转念又想“岂有此理!‘摄五yīn’是摄魂门的法术,专门克制妖类的sè,声,气,形,触五种体xìng,当年东海妖皇称霸四海,尚且忌惮此法,妖女多大能耐,如何破解?她肯定还藏在附近某处!”
他凝望森茂的林木,自言自语道:“好啊,骗得我好!你真往林子里逃啊?哼,若让你如此逃脱,我可没脸回峨嵋山了。”迈步跨入林中,约莫走出五丈距离,妖女的脚印到此为止,前方景象yīn森而诡异——树桠象魔爪,藤蔓似怪蛇,荆棘纵横交错,见不到鸟兽出没的痕迹。李凤歧停步挠头,心里有发怵“剑光迫近树林即被弹开,这地方有古怪。妖女里面遍布机关,是不是危言耸听?”
犹豫半晌,他忽地哑然而笑,暗想“峨嵋弟子纵横天下,何曾临阵畏缩?即便前头是火海刀山,我也要捉住妖女,还得瞧瞧喷毒妖兽的真面目!”打定主意,昂首挺胸向前挺进,迎面凉风吹拂,地面尽是稀泥和枯枝败叶,走一步踩一个脚印子。李凤歧分开荆棘,绕过支棱的岩石,来到树林的zhōng yāng地带。
只见波影晃荡,烟雾缭绕,面前是个十丈宽的水潭,并无什么妖魔。李凤歧微感失望,嘟囔道:“这么轻轻松松的走进来,傻子都办得到,有何艰险可言?还‘九曜雷阵’呢,妖女狡诈多端,又骗了我。”挨近水潭观望,碧澄澄的深不可测,偶然泛起一串气泡,浮出水面化作淡蓝sè的轻烟。李凤歧忽感头晕眼花,身子摇晃险些栽进水中。他急运真气护住心脉,调息良久才逐渐定神,仔细观察,只见气泡接连冒起,水潭里“咕嘟咕嘟”作响,好似火炉上的水壶烧开了。
李凤歧略加思索,猛然省悟“对了,潭底确实藏着怪物!它呼出的气息含有毒质,冒出水潭随风传播,四方百姓才中毒致病!”几经周折终究找着了毒源。李凤歧满腔欣悦,抚掌哈哈大笑,高声道:“獐子jīng,蝴蝶!无论你们是好是坏,化解灾难还得靠我们峨嵋弟子啊!嘿,我这就将水底的妖兽擒获,教那些百姓知道,谁才是救苦救难的大救星!”
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亮开嗓门长啸,丹田真气直冲云霄,震得树木“簌簌”乱摇。树林外忽然响起回应,清婉娇嫩,正是潇潇的呼唤:“李凤歧,李凤歧!你在林子里么?”
李凤歧愣了愣,答道:“我……我在里头……”暗自打个寒战,随即想到“妖女果然冲破了符圈,法力真强得离谱!先前她逃避剑光,显是故意让着我了。”
水潭离林外不远,两人对答清晰可闻。潇潇的话音充满惊诧,问道:“啊,你怎么进去的?你还活着吗?”
李凤歧道:“废话!死了还会跟你搭腔?”
潇潇道:“峨嵋弟子本事好大,我们参详三年的‘九曜雷阵’。你眨眼工夫就走通了,想必jīng通奇门星相,认得其中的路径。”语气又惊又佩,确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李凤歧只当她出言讥讽,道:“少耍嘴皮子啦!什么‘九曜雷阵’变幻无穷,我象走大路那么走进来,半根寒毛都没伤着。”
潇潇道:“不会吧?我担心的要死,听你鬼叫狼嚎的,以为你受伤了呢。”
李凤歧气得干瞪眼,听她语带关切,一时找不到借口拌嘴,只道:“你自己进来看好啦!”
潇潇似乎犹存顾忌,道:“难道雷阵里的机关失效了?怪事,你……你往林子里随便扔块石头,让我看看有何动静。”
李凤歧闷声不应,也不弯腰捡石,伸出右手指向水潭对面的山岩,食指微弹,一道剑光飞shè而出。他本想用神剑击碎巨物,一来表示毫无危险,又可向妖女显显威风。岂料剑光还未接触岩石,突然天崩地裂般的炸响,“轰隆隆”震耳yù聋,周围景物纸糊般的东倒西歪。
李凤歧汗毛倒竖,腿脚发酸,禁不住抱头伏地。他抬眼观望,只见雪白的闪电穿破长空,而自己的神剑被击得粉碎。雷鸣连连,前声未消后声又起。碎石断木交错乱飞,整片树林仿佛变成了可怕的雷渊……
剧烈的震荡持续了很久,伴随着潇潇的尖叫,四周逐渐趋于平静。尘埃徐徐飘落,树林又恢复了原样。李凤歧站起来上下摸索,身体被碎石划破多处,鲜血斑斑溅满衣襟。他咬牙忍痛,林外传来潇潇的呼喊,语带哭音:“李凤歧,这回你死了么?呜呜,你没断气吧?快回答啊,你到底死了没?……”
李凤歧拔出刺入胳膊的木屑,哼哼道:“就快死啦!你这么号丧,活人都给哭死!”
潇潇欣然欢呼,又埋怨道:“我叫你扔石头,你干嘛放剑?触动了雷阵的机关,差将我们炸成肉泥。”
李凤歧环顾四方,沉吟道:“林中的确暗藏雷火陷阱。能够硬碰硬击碎我的神剑,明显是玄门正宗的法术,不知布置雷阵的是那位仙人。”
那边潇潇也凝神沉思,稍顷问道:“李凤歧,你这人当真奇怪。你既不识‘九曜雷阵’的奥秘,如何能深入其内?”
李凤歧道:“我甩开步子往里闯,莫明其妙的就到这儿了。喂,林子中间有个水潭,多半是毒雾的源头。”
潇潇想了想,笑道:“啊,明白了,你是好运当头,胡撞乱闯蒙对的。咦,世上竟有这么凑巧的事。”她和花爷爷多年寻找毒源,梦里都想进入树林探查。此刻目睹李凤歧平安闯阵,再难克制好奇的念头,寻思“我踏着他的脚印进去,瞧瞧里面的情形。”
里面李凤歧也正合计“依我的法力无法抵挡雷阵,还是趁早离开为妙。”提气跨步,踩着原先的脚印直奔林外。剧震后泥土稀松,大部分脚迹已经消失,每一步的跨度相隔很远。
李凤歧发力纵跃,谁知潇潇也从对面跑来。雾气既浓,光线又昏暗,两人全没看清对方的身影。李凤歧右脚刚踏稳一个脚印,左脚尚未落地,潇潇迎面冲来。眼见脚印被李凤歧占了,自己身悬半空无从立足,直吓得花容失sè。情急中抓住李凤歧的肩膀,右脚正巧踩中他的脚背。
李凤歧吃痛,仰身后退。潇潇急叫:“别乱动!当心激发雷电!”李凤歧心念电转,猛想到“除了脚印,其他地方遍布机关,多走半步也可能遭到雷击!”当下强提丹田真气,硬生生的挺直身板,右手溺水似的抓捞,自然而然搂住了潇潇的腰肢……
刹时物静影止。潇潇站在李凤歧脚背上,李凤歧踩在脚印里。两人愕然对视,同样是翘起左腿,形成‘金鸡dú lì’的怪异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