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总是觉得自己快要生了,她觉得肚子大的老朝下掉的感觉,捧个肚皮走路的样子很辛苦,侧卧在软榻上就老翻不起身,动一动都得喊丫头给过来帮忙摆个姿势,看的人担心。
稳婆已经在院子里住下了,仨。都是名动长安的高手?号称接生失败次数低于一成的绝顶高手。很可怕的比例,接十个产妇就得失败一个,这要搁了一千五百年后属于职业杀手,早给孕妇家属泼八十斤硫酸那种,可这年头的确属于模范标兵。
孙婆婆,年芳五十三,籍贯后村,有二十一年的临床经验,职业生涯累计上场二百三十七次,二百一十六胜,二十一负,在WPA(方圆百里稳婆职业大联盟拼音缩写)排名第一。其中头胎生育的一百四十七人,二十一负均出现在头胎生育过程中,这么算下来,孙选手的头胎接生成功率比排名第二的常婆婆高出一成,达到86%,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奇迹了。
手里捏了精心挑选出来的三个稳婆接生数据仔细对照,从数据上看,孙婆婆是首选,可我纳闷的是二十一年临床经验的人只接生过二百三十七人,这么算下来一月最多接一个,这业务也有点太清闲了。
“一月一个是好的了,”颖拧了腰给肚子放我手上接着,“家里富裕的请好点的稳婆,不富裕的只好朝官上求救,由官府出钱指派一个,成不成的也只好听天由命。”
还有这么一说,这年头地方上也够忙的,又得管姑娘们出嫁,又得管产妇生孩子,业务烦琐,不容易,地方官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看就孙婆婆吧,”指了指孙婆婆骄人的数据,“没更好的了。我就怕她数据上做手脚,不会是个半迷吧?”
“怎么会?”颖身为当事人倒显得坦然,摇头笑道:“稳婆接一个就得负责朝官上报一个上去,成不成的顺利生下来还不算,母子凡有一个在月子里出事的都得算到稳婆头上。她倒是想骗人,可也得人官上答应。”
“啊!”这太有意思了。机制人性化不说,连母子能不能平安出月子都成为考核一个稳婆职业素养的标准,怪不得我一番晚婚优育的谬论能这么快就从皇家施行起来,这年头对生育质量不是一般的看重啊。
见颖站的累,伸手想扶她坐下,颖摆摆手,“得多站了好,您不是还有忙的么?换二女来照料,别把您正事耽搁了。”
“还啥正事,没比你生孩子更正的事了。二女和老四闹去,有我在跟前就行。”掐算了日子,再有俩月时间就该生了,提前给刘仁轨打了招呼,农学里该有的事我来办,剩下琐碎事务让常贵先顶起来,我少监的大办公室就给常贵先坐着去。
老刘没思量就答应了,常贵听我这么一交代能背过气去,扶了才粉刷的墙面蹭了一身白灰,临了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回身就给屋门关严实,一个箭步上来跪我跟前,吓人一趔趄。
没敢扶,一般脑子失去思考能力的人不宜靠近,拉过个椅子隔在俩人中间有个隔挡才觉得安全。剩下来多半个时辰里常贵鼻涕眼泪的说胡话,反正就是我的人了,生下来是王家鬼,死翘翘是王家死鬼之类,反正他的模样说是人别人不相信。就好比我这边日子过烦了打算造反他也头一个通电响应云云。
怪可怜的,想想当时场景没有电视剧上输忠输诚时候的慷慨激昂,就是有点心酸。常贵不是没才华,一笔的好字不说,文才在农学里堪称楚翘,业务能力也是有目共睹。就是因为出身低,十多年寒窗熬下来本打算科场扬名,可囊中羞涩,最主要的是委琐的模样让旁人不待见,走谁家的门路光一看长相就被客气的撵出来,最后只好委屈在工部当小吏,发配到偏远地方治理盐碱地。若不是开办农学的当口上急于用人,常贵如今还在盐碱地上蹲着呢。
对于朝廷怎么选拔人才我不敢有非议,可以貌取人的例子屡见不鲜,尤其这文官想登堂入室首先不能长的太那啥,光我见的这些大佬们先不说人品能力,这长相全都一水的排场。
比方杜风,心狠手毒不积德的老帅男,死朱雀大街没一人搭理那种;曹老伯,一脸祥和就是儿子死了都能笑的让人如沐春风;李义府不用说了,风流倜傥的中年帅哥,谈吐举止堪称完美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就是下刀子捅你都感觉不来疼;刘仁轨算次的,四方大脸,浓眉毛宽眼角,方鼻宽口配上几缕长须,人高马大往那一站,不说话属于硬汉类,一说话就想朝他脑门砸砖头;就连许敬宗这第一丑都丑的可爱,朝谁跟前一站不笑不说话,三句话下来你就能把存折连同密码一起交给他,还不后悔。
和这些人一比,常贵太可怜了,不过我觉得他最可怜的事不是怀才不遇,而是我不在的时候单独面对刘仁轨的那种心情,我几乎都预料到了,常同志三天后肯定会觉得我在谋害他,给他架上了油锅,嘿嘿。
“这笑什么呢?”颖摇了我几下,“怎么说了几句就没音了,光一气傻笑不停?”
“没事,”赶紧给颖肚子托好,“说,刚说啥?”
“说陈家的事啊,”颖站靠在软榻背上,扭头朝门外看看,“老四缠了二女说军里采购的事呢。”
“我意思交给二女去办,咱俩没必要搀和。”我和颖不出面好些。既然是合作,而我一直提倡公平合作,老四觉得身为陈家的代表不该被排斥在花露水作坊某些项目外,凡是所有的项目都应该是两家共同管理,觉得二女的做法有点太独了。二女则不想让老四染指她的研发小组,而老四的要求于情于理也不好拒绝,就想把研发小组拉出来单独成立一个机构,直接归她统领。颖了解其中经过,虽然对陈家有机会翻身感到欣喜,却在合作项目上一直没有表态过。
“妾身没那个本事,肯定不去搀和。”颖幸福的感叹一声,摸了摸肚皮,“这肚里的孩子才是妾身最要紧的事。至于陈家怎么怎么,好了当然高兴;纵是不好,出了陈家的门,能帮则帮,帮不了也不歉疚。”
“哦?”
“该是个什么就是个什么。王家好,陈家才能好,这是个前提,也是这个道理。”说着笑了,“这话让娘听见又该罗嗦了。”
“哦,”我点点头,颖把话说的明白,陈家就是想翻身也得看王家脸色,不是想翻就翻的。笑着摇摇头,“咱俩再有闺女说了这话出来,按你的脾气得朝死里抽吧?”
颖扶我肩膀上笑了,“怎么说呢,没夫君这么喻事的。爹娘给嫁了过来,头三年上王家是这么个光景,虽说当闺女的不能恨,可终究有抱怨的地方。亏得夫君醒过来变了样子….您可别气,妾身没抱怨您,就是头三年里偶尔说说气话,心里可没抱怨过一句,这不管咱俩的事。往后啊,儿女的婚事可不能犯了糊涂。”
颖是切身经历过的,话也说的中肯,不管现在怎么样,一开始终究不幸福,区蠢其中酸楚。也幸亏是我碰上了,要不王家的日子到现在不知道怎么过呢,颖对父母有看法是应该的。
“明带你出去转转吧?”老是待了家里不好,颖喜欢的各种社交活动都停了,成天就庄子上转悠几圈,有时候能看出来她有点怀念以前的日子。
颖眼神一亮,忽又暗淡下来,笑着摇摇头,“孙婆婆说了,少出门,少上马车,经不起颠簸。有夫君陪着就够了,往后有的是时间出去。夫君虽说起了假,可还得常去农学里看看才是,老是家里陪了妾身可不对,别人说闲话。”
不在意一笑,说闲话不怕,别说闲话,如今就是想招惹我都得掂掂分量。就和兰陵分析的一样,朝里两派明里看似偃旗息鼓了,可暗地里都卯足了劲找对方不是,如今我的位置很有意思,说是四品散阶一无实权二无实势,却是两帮极力拉拢的对象,我若站了谁家阵容里就等于拉过来两家超级豪门,秦钰如今在姚洲干的正顺手,一旦像刘仁轨所说唐帝国战略重点由北朝南转移的话,秦钰首当其冲是南边的领军人物,往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程家不用说,程老爷子在西线取得的一系列战绩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能给别人砸死。突厥没了,那么牛X 的吐蕃人硬硬被打成半残疾,唐帝国西北的就俩能称上号的敌人被老爷子亲手灭了一个半,如今谁能傍到程家就把大事办了,以程老爷子的护短脾气,金銮殿上都敢抽对手嘴巴子。
王家的关系不止如此,谁都知道粱建方的阎王脾气,不拿圣旨都敢带人抄要员家(干过,当年平叛的时候在地方上没少抄,老家伙有钱),我是他从右武卫上硬抢过去的,为这事人右武卫头头老大不乐意;先不说我和粱建方什么关系,光这举动就能让人误会。
不但救过李绩命,光农学里经费全我一人从内府抢回来的,这年头跑内府里耍横要钱的也就我一人。还有许多千奇百怪我都不能理解的传闻,反正自从许敬宗的大儿子见我和杨泉亲热的样子后,如今在外面碰到了非得停了马车等我过去他才动,老远那招呼打的亲切啊,好像他全家欠我钱。
说耍横,王家有资格,难得就是低调。咱低调做人,高调活人,除了刘仁轨这老不死的敢给我脸色看外,别人不管什么身份一律笑脸往来。道王号称狗屁不通不讲理吧?就爱和我瞎侃,一个月不见就想的慌,喝醉了就满世界喊了要把‘清矍苑’送我,一醒再找他要就不承认了,硬说答应送的是‘清矍苑’里小唱班的姑娘,吓我半年没敢找他。
尤其是崔家,自打和王、程、秦三家一起垦荒后,崔家的势力一下用的上了,崔彰也配合,绯闻频传,了不得了,别家不说,如今得罪王家和得罪崔家一个道理。连程初都问航海股东们开会时候我和崔彰咋了,是不是带戒指还有讲究?他打算照我戒指的样子打几个,一气全带大拇指上让崔彰恶心。
这是个典故,崔彰在公众场合被性骚扰不是一次两次了,股东会上常找我求救,我正和路王大公子把宝石戒指卸下来比克拉,崔彰来了,朝我一使眼神让我救他,我顺手给戒指套了大拇指上和崔彰出去了。
路王大公子比较是非,我无心的动作被他宣扬成同志间的特殊暗号,如今凡是好这口的一见了中意的对象赶紧弄个戒指套大拇指上对暗号,对方如果是同志,也拿个戒指套拇指上就情投意合了,如果不是也不会因为性取向不同闹误会,一派祥和。
祥和的气氛就好,活的顺心。可就偏偏有不张眼的人喜欢破坏这么好的氛围,姓刘,名仁轨。
偌大个农学不说好好打理,没事鼓捣大唐帝国全球战略问题就让人讨厌,还恬不知耻的跑了金銮殿上起奏折,李治也给面子,竟然纠集群臣多番研究,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反正等圣上裁决呢。
老不死的认为唐帝国国力日盛,幅员辽阔,版图之大前所未有,自打拿下西突厥后在西北部再无敌手,如今吐蕃无力为患,吐谷浑战势日趋明朗,前途可谓一片光明。但此时再进行盲目扩张是不明智的举动,早先军伍里策划一旦和吐蕃达成协议后整顿人马攻下葱岭以西(阿富汗)的举动纯属吃饱撑的,无理取闹。打下来容易杀起来也容易,可消化起来就难了,弄不好反倒成了国家的负担,徒费国力。
现如今要让唐帝国健康有序的发展下去就该延缓一系列的扩军拓土运动,尽最大能力让军士们得到修整甚至是回乡务农,所谓兵贵精不贵多,下来一个士兵就能多耕种几亩地,就能省下一分粮饷投入到新型军械的研发、换装中去。尽最大努力将现有的版图治理好,得到一寸就治理一寸,在大力发展农业的同时不能忽视商业、工匠作坊的积极作用,农工商并举才是王道。
首先列举了几点要素,一来睿智的李治陛下正当壮年,二来周边除过南诏跳梁小丑还没有降服外再无敌手,三来唐帝国幅员辽阔可南北差异明显,多年的征伐只重视版图的行径忽视了岭南等地的重要性,从吉蔑带回来的一年三收的稻米让老刘看到希望云云。
列举完要素后大意将自己未来的战略规划做出了惊人的调整,唐帝国版图已经难以朝西北扩张,西邻高原,北抵荒漠,难有作为。但南有南诏作祟,东北有黑水诸部对帝国虎视眈眈,虽说还没有能力悍然掠取帝国版图,可征兆已经明显,若置之不理恐为大患。
当有人质疑如何征伐湿热的南诏和苦寒的黑水各部时,老刘依旧振振有词。先分析两个地区的地理状况,并指出这些地区传统与华夏文明的相似之处,绕了个大弯子把这两个地区全部划归到大唐应该收回的故土内。
并指出因为吐蕃的关系,对南诏是武力压迫,不是大军征伐。将现有的驻军数量翻三翻的同时并不主动出击,目的是让南诏感觉到强大的压力后尽快放弃吐蕃与唐帝国结盟。一针见血的指出现在趁了吐蕃虚弱的时候正是时候,内府在南诏实施的一系列分化计划必须有强大的军里配合才能完成,而花露水和高度酒的诞生能支持更大规模的驻军计划,秦钰的那份军报终于给老家伙用上了。
对于东北方黑水各部的措施则是以大规模侵袭为主,将逐渐强大的黑水各部屠戮在摇篮之中才能确保唐帝国万世基业。以前因为地域气候上的种种限制让几次大规模的军事活动胎死腹中(其实唐帝国对黑水各部的征伐一直没有间断过,就连晚唐国力憔悴时都没有放弃将靺鞨并入版图,但是因为气候原因不能形成长期有效的军事打击,短暂的胜利难以形成长久的统治),但这个困难是暂时的,可以说在未来三五年内就能解决,所以还是尽早着手部署为好。
“他说的是棉花?”兰陵专门为这个朝我家跑了一趟,听完兰陵的叙述我不禁摇摇头,“棉花不一定行吧?就算军士棉装在身也不一定能挡住酷寒。”东北地区的温度我领教过,大冬天穿啥都冷。
“不光是棉花,还有煤炭。上月的消息,辽城洲才发现了煤山,比铜关埋的浅呢。”
“哦,”点点头,要是这样的话就难说了,“老刘这次可以耍横了。”
兰陵轻笑着点点头,“你也可以,刘仁轨带了好些高帽子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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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还得送一拨,后还有一拨,过年啊,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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