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太难过了,一直哭着,不知父母何时离开,只记得自己依偎在哥哥怀里嚎啕大哭直至昏睡过去。第二天起来一切如常,如果不是慢慢地感觉父亲疏远自己,如果不是父母吵架的次数愈来愈多,她或许还能活在家庭和睦的自以为是里。
再之后,她的愚蠢亲手毁了子珩,毁了这个家支离破碎的美好幻象。
从后院另一边传来,子夏立即放下手,冷冷朝声源处看去:“谁?”见到宋麦斯一手抓着手机,看姿势是刚接完电话,她别开头,低头埋在臂弯里,不想被他看到自己此番模样。
脚步声靠近,感觉他走到了自己面前,子夏觉得不习惯,摆了摆手,言下之意是你杵在这儿做什么赶紧走。
“哭吧。”Mads开口。
“……”
“不哭扣你工资。”
又是这正经的口吻!子夏不知该笑还该鄙视他,抬头,冷声道:“我绝不在对敌面前流一滴泪,谢谢!”
“敌友难分的战场里,你真的分得清谁是对敌谁是盟友?”他蹙眉,唇边漫起些微嘲弄的笑。
鲜少看宋麦斯有笑意,却不得不承认这家伙不管流露哪种笑,都有种成熟男人的特别魅力。
她不明他为何这样说,还未问他加了句:“你再不聪明些,安氏迟早被我抢走。”她柳眉倒竖,这是下战书?哼了声,回敬:“抢吧!反正我今年就要被嫁出去,安氏如何与我有何关系!”
起身,欲回屋,肩膀一沉,却是他捏着自己肩膀将她微微朝后转,看他抿唇不语,子夏莫名其妙,忽而,他抬手,手指蹭过她左眼下方,她这才想起那处还挂着眼泪。
“安子夏,如果你只是活在金笼子的宠物鸟,那当我高估了你的能力。”
他说完,与她擦身而过,先行往屋内走。
子夏怔住,恍若明白他意思,回头,朝他喂了声:“先前说我不配当你对手的是你,现在这样说,Mads你还有自打脸的爱好?”
跟上他,只听到他呵了声,厅内陈姨正好唤他俩,他快步走去,礼貌地应了声。
子夏则是顿住步子,看着母亲抱着用报纸和塑料纸裹好的玫瑰往楼上去,注意到她的视线,薛宜看来,眸色哀怜得仿佛随时会落泪。
她别开脸,好多年前弥漫在口腔内的血腥味仿佛再次出现。瞥见宋麦斯过厨房说是要帮忙陈姨,她便朝楼梯那边走去,唤住欲上楼的母亲。
“那人,现在如何了?”她知道薛宜懂得自己指的是谁。
“一直寻不见,不知又跑去哪里赌了。”
子夏蹙眉,提醒她:“哥哥快回来了,那人是定时炸弹。”
薛宜垂眸,抱紧怀中刚采摘的玫瑰,芬芳与泥土味夹杂,她深嗅一口,脸庞浮现一种异常温柔的笑:“我知道。我会妥善处理的,你就协助剑新好了,这属于子珩的安氏,不该留给外人。”说着,她看了眼厨房那处,分明是指宋麦斯。
“至少目前为止,他是真的为安氏好。”
“能让剑新悉心栽培的,没些能耐才怪。”薛宜没有多提,抱着玫瑰上楼。
子夏看着她背影,像小时候一样抬头仰望着。
很久很久以后,她时常坠入一个关于薛宜的梦境里,里面有她们相处的诸多,好的坏的,悲的喜的。只能凭梦相见,是她人生最懊悔的事情之一。
可惜的是,命运戏人,谁也不会料到这一刻亲眼目睹的人即将远去,像从未靠近那样。
入夜。
环形落地窗外的露天泳池池水染了光色微微晃悠,联排沙滩椅上悬挂的星星灯扑闪着浅紫光芒。室内小型吧台里,一抹高挑身影一脚搭在高脚椅的踩踏处,手肘搭在吧台,侧头望着楼梯。
“我让七灿买夜宵过来,你既然过来一趟,一块吃吧。”裴子西抓着大毛巾揉发,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入了吧台,将毛巾往肩膀一甩,也不管头发乱糟糟地垂下,问低头翻着一份古书的好友:“在夏威夷大岛学了‘火山岩浆’的调法,来杯?”
傅无止点了点头,低头继续翻着手边旧书。
“想找七灿聊古玩买卖的话,最好快些,他等着去欧洲找龚原。”
“他们俩关系不错。”
“嗯,他们是一对。”
傅无止猛地合上书,抬头瞪着背对自己的哥们:“他们俩……男人?!”
正在舀冰的裴子西回头,挑眉:“傅九你丫不会还歧视这吧?”
“倒不是歧视,印象里程七灿一看就是‘直’的。”
裴子西继续忙碌,将弄好的鸡尾酒倒在专用杯内,转身送到他面前,道:“一物降一物罢了,正如你和丁栗子。”
“我跟丁栗子怎么了?”
看这哥们一脸迷茫,裴子西懒得点拨,拿起酒杯礼仪性地与他碰了碰,问:“我刚到这里你便过来,有事直说。”傅九是那种平日不多联系,一旦联系必然是有要事的。看其脸色也有些沉重,子西晃了晃酒杯,嘴角有淡笑:“跟你姐有关?”
“嗯。”
“赶紧说,瞧你这木头一脸憋着的样子,真想一杯酒扣上你脑袋。”
“我姐说邵阿姨邀请她到裴家做客,邀请函说得恳切,她便问我意见。我其实看出她想去的,估计打算见见你。”
子西握紧酒杯,有些不解:“我妈怎么会邀请她?”
“谁知道,近期好些长辈盼着她嫁过去,或许邵阿姨也有此意?”
玄关传来声响,七灿哇靠的叫声连续传来,子西长话短说:“她想来就来吧,见见也无妨。”外头七灿仍旧哀嚎,他蹙眉,朝玄关吼:“你小子菊花痒了?”
“报告老板,你家宠物狗咬我屁股了靠!”
子西这才想起出发到夏威夷之前放了一只宠物狗在玄关,嘿地笑了出声。
傅无止心肠好,朝子西应了声好便过去帮助七灿了。
子西垂眸,睫毛的阴影掩住眼底真实情绪,视线落在杯中,如岩浆的红在乳白色的液体中散开,渐显粉色,像极了记忆里傅妮安恼羞成怒的面颊。
“傅九不知你想见的是谁,我却是清楚的,妮安老师……”
他嘲讽地扬起笑,听到脚步声时,敛去眼底情绪,歪头看向捂着屁股缓步挪动过来的程七灿,哈地笑出声:“七灿,这欲仙欲死的表情不错。”
“九哥你听听,我老板就是这样对待手下的!”
“他的风格。”傅九将七灿带来的夜宵送到吧台,很快饮掉那杯鸡尾酒,拿起自己携来的古书,朝两人挥了挥:“我还有笔生意需要去探一探口风,你们先吃。”
子西将外卖拆开,指挥他过来:“吃了再说。”
“青晨工作室的创始人今天回来,我要不快点去,其他人肯定抢了。”
“还是那‘透明盒子’的生意?”子西流露出些许好奇。
“对,”傅九见他笑盈盈看着自己,警告地说:“B市刘杜两家看上的玩意,你别参与了!”
子西耸肩,抬手甩了甩示意他赶紧走,却没有回答。
傅无止离开后,七灿哎哟了声夸张地倒在吧台,掩面佯作痛苦状。
“想休假直说,演什么演?”
“报告老板你真英明,小的要请假五天!”
“好,正巧我让龚原回来帮我。”
七灿放下掩面的双手,眼睛瞪圆,果断道:“报告老板,小的不请假了,小的要恭候老婆过来!”
裴子西打开汤盒,猪肚鸡的香味扑鼻,他喝了口,发觉和子夏熬的还是有差别,当即拧紧了眉。
以为老板这是不愿意,程七灿伸手摸着吧台的尖角:“老板你如果不让我们两口子相聚,小的一头撞到这里!”
子西放下勺子,随手拿起放在吧台边的手机,手指熟门熟路地翻着屏幕,过了会儿看向程七灿:“你哥和丁栗子曾经猜测龚原是在上面的那位,我则坚持是你,现在看你一脸求宠爱的样子,真怀疑是我猜测错了。”
提到这关键问题,七灿猛地站起来,笑得特别得瑟:“老板,别管我哥和人格分裂女,‘我最爱睡在公园上’,这句就概括我跟龚原的上下关系了!”
说完就听到滴地一声,他瞪圆眼,看着裴子西将手机屏幕朝着自己,微信界面跃入眼前,他呆呆瞅着上方中央的“龚原”二字,以及裴子西发送出去的语音。
很快,熟悉的头像出现,一串语音跳出来。
裴子西点开语音,更熟悉的声音幽深传出来:
“火山,洗好菊花等着哥。”
七灿掩面,幽怨看着裴子西,敢怒不敢言。
“至少让你等着了,”子西低头继续吃外卖,随**代:“找我们的记者跟着安速快递受害者,看安氏如何与他们协调,此外,查一下安子珩几时到南城。这两件事做好了,你跟龚原到哪里处理上下关系都可以,准许报销。”
七灿欲言又止,想了想老板的决定自己也无法干预,又想到自己的性福,当即应:“好的老板!”
安子夏回到公寓已是凌晨,又拿了些书的关系,下车拖延了一会儿,抱好之后发现宋麦斯已将其行李箱拿下来。
“要不要帮你拿上去?”
“不用了。”饭桌上安剑新一直给他夹菜,说不清什么感受,却忍不住想起母亲的提醒。她礼貌拒绝,声音微凉。
“那好,晚安。”看出她表情的抗拒,宋麦斯神色沉下来,闷声上车,很快驱车离开。
子夏扛了一袋书推着行李箱上楼,打开公寓门,发现里头有音乐声不停地传出,但灯光没亮,她正奇怪地去摸灯光开关,便听到一个男音嘀咕:“好冷,疯子,给我你的衣服。”
……文新和!?
子夏猛地开灯,见到躺在地毯的男女时,扛着的那袋书滑落,重重落在地上,她一路紧绷的脸微微颤动,咆哮:“文新和!穿上上衣趴墙上!立刻!”
地毯周围环绕了好些空酒瓶,空气飘着酒气。
子夏蹙眉,看着被声音惊醒而翻身的文新和,发现原本被他半压着的世岚穿着背心,她松了口气,顺手抓起放在角落的棒球棍朝没有醒来迹象的两人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