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夏听到手机那端的女声,默默提起袋子往厨房去,刚才泛起的感动,一下子不见了。
在厨房忙着清洗火锅食材时,她听到厅外裴子西和童世岚热烈讨论着,“董亦声”这个名字的出现率很高,想来这位便是世岚口中的第任男友。
敢爱敢离,若像童世岚这样,是否会幸福些?
她拿出手机,打开安爷爷提醒她相亲时间与地点的那条信息。
“南城东区美食城……”
冷不丁的声音过来,子夏将手机挡住,幽怨看向不知何时走到她背后的裴子西:“走路无声存心吓人吧?”
“正是此意。”他伸手想拿她手机:“有人找你约会?”
拍开他的手,她过去洗碗槽那边:“是或不是都与你无关。”
“撤掉戚岸的女二号,心里没舒服些?”裴子西靠在料理台,说完抓起一个番茄张口便咬。
他知道了。
子夏挺直背脊,问:“你不生气?”
“这有何值得生气的。你不愿她当女二号,行,我再投资,让她当女主角。既遂了你的愿,也不妨碍我的计划。”
“你给我的礼盒,莫非放着戚岸的新合同?”安子夏怒极反笑。
“真聪明。”子西又拿起一个番茄,却是送到她眼前摇晃:“很想打人是不是?来。”
懒音温和,这话安子夏不陌生。
他初二时候对一位高中生恶霸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她还读六年级,小学部与中学部之间隔了铁网,她如平时一样过那儿想看他打篮球的身影,却正好听到这句。当时春风有凉意,吹起他白衬衫的角还有微乱的刘海,不待她唤他,他对面的人已一拳挥了过去,她吓得尖叫,他却给那高个子来了过肩摔。
并不知他何时出手,刘海遮住他的眼,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记得他反身将对方摔过去那刻唇边那抹笑透着的嘲讽,也记得对手摔地之后,他缓步后退,嫌脏般拍了拍手的细节。
她小时候只觉得他帅气,高中时期对心理学有兴趣,某个时刻惊觉,少年时期的裴子西已如黑猫,慵懒优雅的表象下,神秘难测。
比谁都清楚他并不好惹,可还是想看看他表象之下,究竟是如何。
“打人这种粗重活哪适合我呢,我既生了伶牙俐齿,不用多浪费。”子夏说完,一把抓住他拿番茄的手,朝那裸露的臂膀咬去。
他疼得发出呲声,番茄也捏烂了,另一只干净的手却是轻拍她脑袋,低声问:“解气没?”
子夏咬得更狠。
自己所做所说的,在他看来都如同小孩闹事,再怎么安慰,也都觉得在闹罢了。
是介意,也是嫉妒。
――可又该以什么立场这样说?
止不住地鼻酸。
“天啊你们俩在干什么?――夏夏你保持动作,我拍一张!”童世岚一脸激动。
安子夏松口,大步后退,注意到裴子西眉头蹙紧,似是困惑着。
“把电磁炉搬出来。”她对裴子西说,同时端起洗好的食材先离开厨房。
口吻与平常无异。
“夏夏,你这咬完人翻脸不认账的本事比我还游刃有余呀!”
“你功力深些,我自愧不如。”
“那是,我可是世界第一恋爱大师。”
“这笑话不错。”
“安子夏我告诉你我这回真要谈一场认真的恋爱!”
“你哪回不是这样说?”
裴子西过去餐桌,放下电磁炉时见到子夏低眉敛目唇边携笑。
似只有与童世岚一块,她才是完全卸下心防。
来往频繁的几位朋友与他说过安子夏学成归来后变冷漠了许多,在外头,他习惯了护着她,解释说步入商场故作世故罢了,也常附一句待你们疏离点不挺正常吗,待我好便行。
好友们笑他得瑟,他未说心里确实这样想。
此刻却忽觉,自己捉摸不透她了。
“裴子西,想吃什么先放,咱一锅煮,我快饿疯了。”世岚眼巴巴瞅着锅。
“我等会夹夏子碗里的。”
“可以,你夹一块我拍一张,把图片发给杜小姐,当是回礼。”
裴子西拿筷子轻敲瓷碗的动作僵住,看她起身,窈窕的身影经过阳台,被风吹得扬起的纱帘拂过她,黑发纷扬,素冷的气质与远处皎月十分相似。
他莫名想笑。
“裴少,杜小姐是你新欢?”世岚好奇地问。
他视线仍追随着安子夏,应道:“是未婚妻人选。”那边的人儿,依旧低头捣弄香槟,在阴影里的关系,他看不清她此刻表情。
“你这么快就要蹦到坟墓了?”
“童世岚,瞧你一脸幸灾乐祸,据说所知童伯父可四处寻良婿,说不定哪天被逼婚的是你。”
对面的童世岚抓起手机朝阳台跑去,大概是去询问了。
听到嘭地声,香槟总算打开,裴子西当即收了视线,将锅盖拿起。
热气朝他扑面而来,他不太习惯,身子往后拱,余光所及,子夏绕去小型吧台那儿拿盛香槟所用的笛型杯,动作娴熟地杯子翻过来,杯底分别恰在左手手指之间,另一手拿着那香槟,绕了回来。
“那丫头虽疯,倒从不亏待自己,高脚杯的种类比我住屋的还全。”
看他一手撑脸,瞅着锅里食物,闲谈的口吻,深情似倦,安子夏顿时有种无力感。
仿佛一拳挥到了棉花里。
“世岚的外婆学生时期去西洋留过学,后定居香港,时常带她与一帮外国老友相聚,对她亦是西式教育,她耳濡目染多了,对生活品质重视也正常。”她入座,收了火气。
继续咄咄逼人只会坏了相聚的好心情,保不准让世岚瞧出苗头。
不想如此。
至少现在不该。
她倒香槟,拿了杯给他。
裴子西接过,另一手揭盖,提醒她可以动筷了,说时夹肉往她碗里放。
“我与小雅还未正式订婚,你也别费心让她知道我爱吃什么。”
“这算是友情提醒?”子夏问。
锅里冒着热气,对面的他似是被肉烫到,一手在嘴旁扇,完全没了平日的优雅,却多了几分邻家气质。
忽而想起教她空手道的同龄友人在饮醉时候说的那句――总觉得爱着的那人对着我的时候是不同的,可偶尔会想,是否因为他不爱自己,所以根本不顾忌形象。
爱久生情,也生出错觉。
“提醒说不上,而是不想婚事成了破坏原本生活的原因,毕竟订婚也是为了更好的逃避。”他说。
逃避。
子夏觉得难受,将给世岚的那杯也喝了。
“如果与我订婚,你便逃不掉了。子西哥,你分明清楚这点,先前又何必开我玩笑?”
“因为你不会当真。”裴子西直直望着她。
胸口似蓄着酸涩,子夏忍着醉意,又喝了几杯,再添酒时,她喃:“对啊,我不会当真。――来,干杯!友情万岁!”她咧嘴,冲阳台喊:“童世岚赶紧过来喝酒!”
裴子西静默,眸色浅郁。
天空灰白,狂风吹起晒在木竿的旧衣服,褪色花盆里快枯萎的植物慌慌颤着。
“安子夏――你爸爸来接你了――”
孩童清脆的声音从蜿蜒山路那边传来。
安子夏看到年幼的自己匆忙拿起洗衣盆,循声飞奔过去,布鞋鞋底破了洞,跑着扫了好些尘土起来。
一直跑一直跑,嘴里念着在哪儿,一时忘了因天气寒冷脸颊干燥得发疼这件事。
当距离驻足在某处的男子愈来愈近,也看清对方有些狰狞的面容。
“不――”
安子夏猛地睁开眼,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的彩绘吊灯在窗外阳光照耀下投射出的彩光。
那些不过是梦。
她无声安慰自己,抚着胸口欲冷静下来,手心却真切感觉到心跳在加速。
睡意全无。
回想起昨晚自己非要世岚拿出珍藏的酒,还抢着喝,饮醉后好像趴在一个暖和地方沉沉睡了。
以前世岚说过她酒量虽差,酒品却很好,醉了不吵不闹只会睡觉。
想至此,安子夏安心了些,没说胡话便好。
她坐起时揉眼,一时觉得不对劲,环顾周围。
这房间并非世岚给她住的那间!
视线最终定格在阳台那盆栀子花,她松了口气,确定自己身处哪儿。侧身想去床头柜寻自己的手机,却只看到一把钥匙压在A4纸。她探身过去,拿起钥匙,看清上面那行字,火气上来了,拿起钥匙和A4纸,匆忙下床。
走下环形楼梯,她大声喊:“裴子西,给我出来!”
设计简约的屋内,装饰品和家具都少,真切地听到回音,空旷到她觉得不太舒服。
他住进这儿并不久,偏又喜欢夜宿外面,这屋子没什么人气亦是正常。
子夏盯着A4纸写着的“浴室有童世岚帮你备好的换洗衣服,洗好过来星鳞码头,的士费到了我帮你付,你的包在我这”,火气又来了,将其揉成纸团朝玻璃墙丢去。
包中有重要文件,纵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去。
“到那做什么?”
子夏往一楼浴室走去,有些不安。
正午阳光落在南城科技园那座形如机器人的建筑上,两扇窗泛起了彩色波纹,远远看去,颇似科幻电影里的时间之门。
“老二,还真给你折腾出来了!”宣炀躺在草地,翘着一只腿,将眼前壮观景象拍下来。
“再不换称呼,下回我改装你。”拿着遥控器的董亦声把脚边足球朝好友踢过去。
从屋内出来的古青晨过来,把竹篮给他,问:“这语气活像古时村里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二哥,你早上过来就一脸杀气,莫非没睡够?”
董亦声从竹篮拿了个纸杯蛋糕,幽怨道:“我家老头在南城给我找了相亲对象,威胁说我若不去就撤了投资。”
“这么狠?”宣炀站起来,笑得特别贱:“冲着这点,就算去见恐龙你也必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