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师姐自此之后,就再没有唱过歌。
每日陪伴着那平凡青年清晨而至,两个时辰后又一起离开。她也再没有坐上云台,只是学着那青年一般,盘腿坐下,闭目自修。
据有心人观察,两人应该不是情侣关系,尽管同进同出,两人之间好像极少有交流,也未见有何亲密举动,更像是两个平淡若水的好友。
只是,这妙玉师姐看那男子的眼神,颇有些暧昧。
一个许多人难以置信的猜测,渐渐风传开来。
“什么?居然说是妙玉师姐暗恋那小子?哇呀呀呀呀~你们开的是什么江湖玩笑?”
一个身着华山记名弟子服饰的豪放男子,猛地抓住面前瘦弱男子剧烈摇晃着,口中低吼道。
言罢侧身看向云台之下端坐着的素衣女子,女子衣袖随风而舞,飘然若仙。
豪放男子看到此情此景,不自禁手一松,将同样呆滞的瘦弱男扔在了地上,神色痴迷,口中喃喃道:“似这般的绝色女子,只是看看,都觉着沾了点仙气。你居然说仙子会暗恋那丑小子?”
瘦弱男也不知听没听见,下意识的狂点着头。
平心而论,坐在妙玉身边的王故,此时戴着的人皮面具模样虽不算十分俊朗,但是五官端正,配上王故此时飘逸淡定的气质,绝算不上是丑。
只是在那日后,每日清晨都会必到天都云台听讲的一众男子眼中,王故可以说是丑的独一无二了。
对于两个人来说,这一切实是对自身没有太多影响。王故戴着面具,自修的又是基本心法,也担心会有人认出来。妙玉又是成了末世联盟里有名的人物,早习惯了众人的眼光。
“那个垃圾小子!”豪放男子目光歪了一下,落到了妙玉身边的王故身上,忽然变了脸色,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
被许多人用眼神刺戳着,口里谩骂着的男子,丝毫没有点自觉。
而同样被忽视着的施戴子,也没有丁点的自觉,仍旧故我的高声朗诵着。
许多人在这两个小时里面,便快乐着并痛苦着渡过。
施戴子的读书声堪堪止住,王故已经站了起来,精准一如时钟。与此同时,其身边的妙玉也紧跟着起身,侧头朝王故微笑。
这一笑,驱散了她周身所有的冰雪,美得惊心动魄。也引得无数人瞬间呆滞。
两人正要离开,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吼叫的声音。
“兀那小子休走!可敢与小爷一战?”
说话的正是方才的豪放男子,此刻排开众人,怒目睁圆的朝两人走来。
“我说过了,不战。”
王故竟是连头都没回,随口说道。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哄乱。
“窝囊废!”
“胆小鬼!”
“又是这句话!要不是看在仙子的脸面,爷我早就直接抽你了!”
“摆脱,换一句吧,脸皮还真厚,每次都拿这句话敷衍我们。”
豪放男冷冷看着王故的背影,忽然不屑地吐了口吐沫,口中高声道:“癞蛤蟆就是癞蛤蟆。”
王故闻言忽然顿住,转过身来仔细看着豪放男。
旁边人起哄道:“哟呵!他火了!你们看,他居然火了!”
有人恭维豪放男道:“还是豪哥有本事!一击必中!”
在众人的哄乱声中,王故忽然笑了,笑的很清澈,“我记起你来了,你就是那个在华山脚下推飞我的人。”
豪放男此刻却是连看都不看王故,挺了挺腰,将额头那几丝乱朝后甩了甩,做出一副潇洒男儿的模样。因为此刻,他心目中的仙女也停下了脚步,朝他看来了。
虽然那目光里面只有疑惑,却毕竟是看向了他。
这一刻,豪放男只觉得心跳突然罢工了两秒,然后便像战鼓一般,猛烈地敲打起来。
豪放男有点小紧张,目光飘来飘去,不敢与心中仙女对视,胡乱瞟着正巧看到了王故在对他微笑,心中忽而无名火起,联想起方才王故的话,暴怒道:“就是小爷,怎地?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敢不敢战上一战?”
王故很是思考了一下,低声自言自语道:“瞒不了么?既然瞒不了,还不若所幸放开一些。”
他的低语只有身边的妙玉听到了,只是听到了,却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也不好询问,只好皱眉问道:“理这些人作甚?徒然浪费时间。”
王故徐徐拔出背后铁剑,淡然笑道:“借个由头,出口气,顺便练练手。”
“来吧,我赶着去喝茶。”王故拔剑平举,脚下不八不丁,懒散至极,面无表情的淡淡道。
不得不说,王故这种不当回事的样子,实在是万分欠打。
豪放男,也就是别人称呼的豪哥一阵愕然,继而哈哈大笑,“你说什么?你赶着去喝茶?兄弟们,你们听到没有?哈哈哈哈!”
周围几人也跟着笑起来。
豪哥目光转厉,邪笑道:“那就不耽误小哥的时间了,您是准备捂住肚子的血喝呢?还是躺在床上喝?”
人群闻言再也止不住,哄然一声全笑了开来。
王故还是那般模样,只是微皱眉头,轻声催促道:“快一点吧。”
很多人捂住肚子,笑得左斜右倒,心中暗赞一句:这人!实在是个妙人!
豪哥似乎觉得自己的表演引得满堂喝彩,心中很是高兴,于是也快将自己的黑铁剑换在了手中,看看对面男子手中着实普通的铁剑,心中不觉有些鄙夷,又想在妙玉面前表现出心地善良,于是好心问了一句,“看你也没什么好剑,万一失手砍断了你的剑,我也于心不忍,如此输了我又怕你心中不服,不若换把剑吧。”
身边那瘦弱男子阿谀道:“还是豪哥心地好啊。”然后知情识趣的朝王故亮了亮手中的黑铁剑,正要扔过去,哪里想到王故居然摆手道:“不用。”
这摆明了是不给豪哥面子,豪哥面目顷刻间森冷下去,阴森森地道:“那就莫怪小爷我手下无情了!请了!”
王故闻言双手握住剑柄,剑尖指地,回了个礼道:“豪哥请了。”
不得不说这豪哥确实有两把刷子,手中握剑之后,神色渐渐严肃,极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看架势便知是个老手。
周身一片淡白色徐徐亮起,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内功,气机极快的锁定了王故,不到五秒就察觉了王故的一个破绽,猛地一剑刺去,这一动,快若奔雷。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公分,心中暗叹:新手就是新手,连破绽都那么容易被敌人抓住,真不知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豪哥快捷尖利的一刺,和他那耀目的度,赢得了满堂喝彩。
可就在这喝彩响起的瞬间,所有人的都看见一把剑一更快的度飞了出去,插在不远处无人的地上,力道仍旧使斜插的剑嗡嗡作响。
瘦弱男的一声好才出口,便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那剑是方才豪放男手中的黑铁剑,此刻在清晨的红日下,熠熠光,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这就像一场滑稽至极的喜剧。
豪哥站在王故两步前面,有点懵。方才那一剑架势极好,本以为必中面前男子的肩头,哪里知道才踏到这个位置,面前忽然闪过一道灰蒙蒙的光芒,虽然警觉,仍旧是手腕像是被巨力击打一般,再也握不住剑,再回过神来,剑已经脱手,飞到了极远的地方。
“没想到,你是个高手。”豪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吐出了几个字。
王故神色依旧淡然,轻轻道:“你的步法和手势,都不像是练剑的,而像是练刀的,所以我取了个巧。”
豪哥闻言神色一变,也不言,取过瘦弱男帮忙捡回来的黑铁剑,揉了揉打得有些酸胀的手腕,面目比刚才还要郑重,紧紧锁定了王故道:“再来!”
这一次,他足足等了一分钟还多,才寻到王故气息微弱的瞬间,手中剑使了个巧劲,极快地刺向了王故的手腕,显然是想寻回一些脸面。
尽管他已经打起了十分的注意力,也只是依稀看到对方的手似乎动了一下,心中一凛,正要收招,灰芒一闪,手中的剑又一次不见了踪迹。
“啜”一声轻响,空中一道亮光一闪而没,黑铁剑再次插入了方才的位置,只是稍稍偏离了十余厘米。
王故心中暗叹一句:力道控制上还是有些不稳。
这一次,很多人包括豪哥自己,都看清楚了,男子用的应该是基本心法和基本剑法,这无疑是对豪哥的一种鄙夷。
豪哥脸色铁青,冷声道:“先生好剑法。”
从开始时的癞蛤蟆到现在的先生,豪哥对面前男子的态度已经生了转变。
王故此刻正在皱眉沉思,计算着方才些许偏差的产生,是因为力道大了几分?还是角度差了些许?
忽然被豪哥出言打断,王故心中有些不喜,却还是淡然道:“是否需要换上刀?”
此话出口,不止是豪哥自己,连围观的众人都觉得面上无光。王故近乎是将刚刚豪哥的话,照搬一番送了回来。
豪哥牙齿咬得咔哧作响,面色阴晴不定,还是接过了瘦弱男送来的黑铁剑,机械般的道:“不用,再请了。”
王故也不做言,轻恩一声表示知晓。
这次豪哥将全身精气神都调动起来,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终于堪堪躲开了第一下被击打飞剑的尴尬,还是在第二次攻出的时候,被男子再一次击飞了手中黑铁好剑。
王故看到那剑再次插到了第一次插入的位置,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这一丝微笑在豪哥眼中,却好似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或是鄙夷他的不堪一击。
豪哥倒是条真汉子,或者是真的服气自己技不如人了,拱手低头恭敬道:“豪某受教了,谢先生不吝指教。”
王故收起了笑容,轻“恩”了一声,坦然受了豪哥一礼,慢慢收着剑口中漫不经心的问道:“血刀门还有这般好兴致?连自家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妄想贪图华山绝学?”
豪哥的面色刹那间惨白,看不见一丝血色,额头冷汗一滴滴可见的流了出来,现时此刻,口中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本以为听到这句话,周围早该昭昭嚷嚷,此刻是静的可怕。
他们是在准备围住我们然后暴打一顿扔出华山吧?还是准备直接将我们几人弄死在这里?
豪哥心里不觉有点悲伤,却不恨男子,一个奉命潜伏进华山寻物的血刀门弟子,本就不该如他原来这般高调。他此刻懂了,也知道晚了。
这算不算,朝闻道夕可死?豪哥心里生出一抹自嘲的苦笑,觉得这一句话可能要应在自己身上了。
待他认命般的抬起头,才愕然觉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般模样,周围之人均是疑惑的看着他,略一思索,才恍然大悟,朝那远去的两人中的男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刚才他被男子一句话打懵了,浑然没有觉,男子说那句话乃是用的传音入密。
看到两人渐行渐远,他连忙大声呼道:“谢谢先生!敢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王,单名一个韵字。”声音传过来,两人离去的脚步没有分毫紊乱。
豪哥又朝两人离去的方向拱手示意,又高声道:“再谢谢王先生!豪某这就走了!”
言罢转身,头也不回潇洒至极的走了。
那方向,正是华山脚下。
他身旁几人连忙面带疑惑的跟上,留在方才看戏的一众人,抓耳挠腮,心中疑惑久久不去。
这唱的是哪一出?
而同一时刻,一个比豪哥还要豪放不知多少,豪放到江湖人尽知的男子,却眉头紧锁。
这个已经不能说豪放只能说狂放的男子,正是江湖人送外号狂男的,引无啄。
他面前小道上,徐徐行来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个刺绣十分艳丽的俊美男子,连人带马,找不到一丝灰尘,实在不像是行走在世间的人物,更像是画中走下来的。
那马,高昂着头,全身没有一丝杂色的毛,仔细看它的双眸,竟好似总有一抹淡漠的味道,下蹄也颇为与众不同,轻轻的,好像怕马蹄上沾了泥土,它会不喜一般。
那人,一身喜艳的大红色丝绸袍子,上雕绣着龙凤呈祥的精细暗金色纹样,肤色苍白到病态,模样长得不似男子般的俊美,偶尔神经质的抽*动身上的某个部位,唯一缺陷的是,本该是双眸的地方,却是被一条青色丝绸替代。
很显然,这个可说妖艳的男子,居然是个瞎子。
这注定不该进入江湖的残疾人,偏偏腰间有把剑,随着马的走动,出了啪啪的声音。
一人一马自潮湿的小道出来,自然是经过了群山的森林,却偏偏一尘不染。
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才让狂放到目中无人无物的引无啄,皱起了眉头。
那瞎子和那马,却正正对着他行了过来。
瞎子腰边的剑,啪啪的节奏性的轻轻拍打着马身,总显出一股子慵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