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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朝廷两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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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孝三年,不宜喜闹,不宜婚嫁,不宜兴兵,不宜换位,真有许多顾忌。

没了喜庆的大红色入眼,没了呼啸升空的烟花绽放,没了集会游园,昨日的春节便显得格外沉闷。幸好这也是最后一年,明年过来,又该是个热闹的春节了。人们压抑着也期望着,日子早些过去。

第二日清晨,果然是个良辰吉日。晨雾弥漫着,日头将将升起,便散去无踪。空气是湿润的,阳光倾洒又暖到人心窝子里去。些许薄云在高空散漫的飘着,隐隐显出龙形。

今日龙城的街头巷尾,鸡鸣三省之后,便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这些三教九流的臣民们,此刻都穿着自己最华贵的衣服,兴奋的交头接耳,不时朝皇宫方向翘以盼。

皇宫里又传出钟响,这时的钟声是洪亮而厚重的,一声接着一声,足足响了四十五响,有九五至尊的寓意。

一个尖锐有些年轻,又有些激动的公鸭嗓子喊了一声,声音竟让龙城内人人可闻。

“宣圣旨!”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朕不忘皇后,无心理朝,幸太子龙三武韬略,皆尽人极。即日起,江湖纪元67年月9日,朕退位归于皇隐观,不问朝政,太子龙三继位,称龙玄帝。”

一个尖锐又沧桑的声音,语气沉稳的宣读了圣旨。两位一少一老的公公相互搭腔,也隐隐象征着朝权的更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整一城的人早已纷纷跪倒,待圣旨宣完,才齐声唱道。足有百万人齐声呼喝,声音汇集在一起,像成了巨浪,打得整个龙城像是地震一般,瑟瑟微颤。

此后数个时辰,皇宫里再没传出什么消息。

而此时正是早八时八分,天坛下武百官也是拜倒着,唯有一身龙袍额带皇冠的龙三稳稳站着。待那老太监宣读完,圣旨已被随太子龙三长大的小太监躬身双手接过,龙三目不斜视,冠帘下眯着眼,冷冷看着升起的那轮红日。

他前方是上天台的九道石阶,他抬脚一步步走了上去。小太监弓着身子双手捧着圣旨,等他上了两道石阶,才小心翼翼地跟着上去。

上了七道,年轻公公不敢再上,把涨得通红的脸狠狠低下,倒把双手捧着的圣旨,尽力地高高捧起。片刻之后,圣旨便脱离了他的手。他悄悄轻舒了一口气,一步步倒退下来,在天坛下方也跪了下去。

龙三第一次回头,不用弯腰便接过了那道圣旨,双手拿着。他此时背对了红日,从高处向下望去,俯视他身下的无数人。没有什么高处不胜寒,也没有什么窃喜,这本就该是他的,他淡然接受了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没有人再能让他下跪,只有一个个人在他面前跪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看那些如虫子般显示卑微的人们。转过身来,对着东方升起的旭日,他缓步走到天坛央,那里有张紫金色的桌子。他将圣旨展开来,平整的放在桌上。

“朕,生于江湖纪元6689年冬至,那年月日。出生即为太子,早早注定了今日。朕生于盛世,自小享尽父母疼爱。至二十岁时入伍,自镇守边疆,十年时间,杀过南夷,斩过北蛮,立功可升四品偏将。至三十岁,母后撒手人寰,父皇哀念母后无心朝政,朕接任监国摄政之位,替父皇监理天下事,三年操守,朝臣几乎换尽。至三十三岁,为母后守孝三年,终继位称皇,得称龙玄帝。”

龙三此时沉声言语,声音低沉又不缺洪亮,淡淡简述自己半生历程。

他忽然转过身去,俯视天坛下武百官,冷笑一声沉声喝道:“朕接任监国摄政,三年时间,斩过刑部尚书,屠过内大臣满门,手下大臣阴魂无数,鲜血如流。人人私下称我嗜杀如魔,屠夫太子。此刻朕便问一声,屠夫继位,何人有异?”

群臣里数十人身形微颤,朝着地的脸悚然动容。这一段本不该在出现,偏偏这龙三太子继位,竟如此问了出来。

三年太子令,闻者皆变容。三年时间,让朝臣们很是了解这位的脾性,如此关键之时,又有何人敢接话?何人敢有异议?

于是武百官齐声唱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三在天坛之上,哈哈大笑。这才转身拿过祭坛上三根龙香,点燃后插在香炉,朝着东方跪下,脊梁却是笔直着。

“敬告列祖列宗,皇家龙三今日继位,替父执掌江山社稷,帝位龙玄!”

……

龙城大街上依旧是人满为患,间被御林军拦出八马宽的长道,空等了数个时辰的人们也不以为意,依旧兴奋的交头接耳。

此时已到了午十时,估算着时间,新皇巡行也该开始了,人们愈兴奋起来。

一声轻乐的钟鸣,皇宫南天门轰然大开,八匹洁白无暇的高头大马漫步踏出,拉着的正是皇上的銮轿。离南天门近些的民众遥遥见到那金色的轿子,便是一声欢呼,旋又齐齐跪下,高声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的呼喊一声接着一声,龙城的子民们也是跪下了一批又一批。谁也不知这兴奋从何而来,也没人敢抬头偷瞄一眼皇上的模样,也没人敢妄议些什么,更无人不跪不喊万岁,偏偏跪下去的人,均是一脸荣幸和欢喜的。

绕着两条环城路行了一遍,便用去了四五个小时。庞大的随行队伍这才洋洋洒洒又不失威仪的回了宫,留下一城犹自兴奋着的子民。

满朝武早回了朝堂之上,见龙玄帝龙三返回,正正坐上那五爪金龙穿云笼雾的龙椅上。折腾了数个时辰的龙三,丝毫不显疲惫,依旧一脸威仪。

众朝臣跪下又一次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三笑了笑,次和颜悦色地道:“众卿平身。”

见武百官都爬了起来,他宏声道:“明日,皇妹云依公主与朕兄弟成婚,与朕登基可称是双喜临门。明日无早朝,大庆三日,宵禁取消三日,以示皇恩。”

武百官闻言一惊,竟不知皇上何时多出一个兄弟来,这问题只能押后慢慢琢磨,此时又一次拜倒喊道:“恭喜吾皇!恭喜公主!”

龙三罕见地满脸笑意,摆摆手起身折回宫里。本已一脸疲惫的小太监,此时连忙打起精神,高声叫道:“退朝!”

唱腔稍嫌短促,一朝得道的年轻公公略显得些许局促。单他一人,还没有独自面对台下百人的气场,只得草草收尾,尾随龙玄帝而去。

龙玄帝龙三下了早朝,换了一身便装,也是锦衣大氅说不出的华贵,但没有五爪龙袍那般隐隐有让人畏惧的气息。早有宫人预备好了一辆不太显眼的马车,龙三坐了上去,也无需多言,任由车夫轻车熟路而去。

这马车一路从侧门悄悄出了皇宫,朝公主府而去。

环城大路上仍是人声鼎沸,许久没这么热闹过。这马车沿着官道行着,倒也不大引人注意。这时坐在马车里,龙三依旧能清晰听到车外嘈杂的议论之声。

人群过了许久,还是掩不住的兴奋。毕竟登基这样的大事,数十年方才能见到一次,有些人一辈子怕也没这样的机会。哪怕是跪一跪,大多数龙城的子民们还是能生出一股天子脚下的荣耀之感。

平民们也不至于议论什么,只是或得意洋洋的吹嘘着自己认识哪位新上任的朝大臣,或是七大姑八大姨家哪位女子入宫当了宫女,抑或是大谈持家治国之道。如今朝清洗大致了结,便多出无数空缺,心存大抱负者自然倚望着得幸龙恩,可是大展宏图。

龙三皱皱眉头,倒不是碰巧听到了何等大逆不道之言,只是觉着有些吵闹,让人心生烦厌。

所幸马车行了一段官道,便转了路线。踏入豪宅区,便要清净许多。这一片大多是朝大臣之府,或是富商望族,或是皇亲国戚,多是深宅豪府,平民之流稀疏少至。往来轿子马车也是行色匆匆,马路大道上倒是少有闲言,只是那各家府邸之,无需龙三多猜亦知晓必是各色深谈浅论,更是为明日公主大婚繁忙准备着适宜的大礼。

公主的云依府,离皇宫算是极近的地方,只是直行的大道这辆马车从不踏足,反而寻了一条稍有些绕路的小道,最终通向云依府的后门。那直行的大道上眼线过多,无数双眼睛窥视着,龙三总不喜欢去接受这些无聊的目光。

马车缓缓停下,龙三掀开帘子走下马车,盯视着面前朱红大门思虑了片刻。他有些犹豫,昨日那一场情绪激动的咆哮,最后更是对着王故拂袖而去,也不知王故心里是何感受。他昨日回来后,亦是忙碌着登基大事,把这件事情彻底忘得一干二净,下了早朝一如既往的朝云依府奔来,临到了推门时才倏然想起这事,推门的手就有些踟蹰。

马夫和那小公公垂头躬身在马车旁立着,却偷窥到新上任的龙玄帝极少的犹豫。即使龙三此刻面无表情,让人无从揣摩他心所想,作为常随左右的两人,却隐隐知晓龙玄帝出奇的犹豫。

这位皇帝在众多人眼,从来都是杀戮果决的,屠刀之下亦未见过丝毫迟疑,偏偏此时,对着一扇常见的朱红色大宅门,站了足有十息。

十息之后,那握得住江山社稷的手,终究推开了门,吱呀一声后闪身进去。

云依公主没有去江湖之前,常在宫居住,云依府不过是个意思,虽然时时有人打理,但云依一年里恐怕也难在一个月时间。只是此次回了龙城,云依反倒不大在宫里居住,回宫也不过几个时辰,拜见了父皇,又在皇宫各处亲近的皇妃处走动走动,便回了她不大常在的宫外云依府。

云依公主住进府后,三年里也不怎么见动弹,连宫亦只是来时去了那一趟,随后三年均是安然待在自己府,所以三年后忽然传出大婚,更是赶在新皇登基后的第二天,与从未听闻的皇帝兄弟结成连理,实在让大臣们想破了脑袋,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清白的,便是那位“皇帝兄弟”这三年里恐怕就在公主府上,而龙玄帝摄政三年里常往云依府跑动,应该就是为了妹子与那位无人知晓的皇帝兄弟了,那欲娶自家亲妹的谣言自此才烟消云散。

龙三闪身进去,又把门吱呀合上,寻着常走的小径前行。云依府少有下人,王故来后似是不喜府常有人走动,扰了清净,云依唯有留下一个花匠,一个厨子,三个打扫的老仆和两个侍奉自己的宫女,将府十之**的下人纷纷遣走,所以偌大一个深宅,竟显得有些清冷。

龙三只能用三年时间,习惯了两人的幽静。此时行走在幽径长廊里,他微微皱眉,思考着待会怎么和王故打招呼,脚下却是一步未错,显然对来了三年的府邸熟悉之至。

行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终于见到一方高耸崎岖的假山石,沿小径绕过后前面一片碧波粼粼,是一片亩大的湖水,迎着午后的斜阳微微波澜,一片片荷叶才露出尖角,空气清新宜人,已有悠扬清幽的古琴声飘飘而来,绕梁悦耳。

湖前有一方石台,方圆不过百丈,一人身着素麻长衣,随心所欲般舞着剑,人随剑走优雅悦目,正是丝带束着长的王故。石台更前方是一道走廊,云依身着深红色长袍,映衬得精致脸蛋娇艳而清秀,软软坐在蒲团上,青葱十指随意拨弄着身前的古琴,琴声亦是清静悠远,闻者可静心如古井。

龙三每每在此地见到两人,都会不由闪过一丝艳羡。心底深处,他又何尝不想过这等生活,无人扰乱清幽,养心静气一过经年。可惜偏偏生而为男,又出身在帝王家,注定了背负社稷,忙碌一生也辉煌一生。

龙三几乎每次来,两人都是这般模样,一人弹琴一人舞剑,不论风雨暑寒,三年来均是如此,从不见两人焦躁,也极少见两人交流,像是恒古如此,也会长久下去。他总是喜欢来这里,也无非有一点是喜欢这里的清净,还有喜欢看王故舞动他那柄强化无情剑,和听云依不时拨弄的琴音。

“来了?”王故动作依旧流畅,只是转过脸来,给了龙三一个淡淡的微笑,好像他们之间从没有过争吵。

王故身上总是蒙蒙有光,灰雾随身缭绕,夹杂着些许紫色毫光,混合出一种玄奇的灰紫,煞是好看。龙三觉着王故身上的灰紫雾气灵动如云,常看便会感到一种莫名的诱惑。

见王故如往常一般打了招呼,龙三心底松了口气,觉着王故没有对那次争吵介怀,亦深觉王故果然是兄弟,总会原谅自己的有时肆意。于是他也朝王故露出笑脸,惊诧一声道:“你们怎么还不准备?”

也不等两人答话,自顾自接着道:“明天就是你们大婚之日,皇家这么多规矩,你们等着明日再准备就仓促忙乱了,还是该现在开始筹划。人呢?朕派来的司仪呢?”

后两句已是焦躁的吼叫,云依听着扑哧一笑,失声笑着轻摇螓。她也早早习惯龙三这样像个年妇女般絮絮叨叨,操劳各项事宜,如今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不需叫了。”王故也是失笑,舞剑不停踏步优雅,朝大叫的龙三道:“才一登基就又回了本相,要是让那些大臣看到,岂不是要瞪掉了眼珠子?”

龙三瞪了瞪眼,自己亦是嘿嘿笑着,唇上那讲究的八字胡没了威严,微微抖动着有些滑稽。随后他叹口气道:“看着那一朝堂的印字朕就头大,三年时间几乎换得干净了,也就顺眼多了。”

王故没有接话,他从不参与龙三的朝政。哪怕龙三几次三番期望他入朝帮忙,他也没有答应过,均是龙三稍微起个头,敏锐的王故立刻岔开话题,这次也是一样。

“你大清早喊了一大帮子人来,一个个都是皱着眉头交代这样那样的规矩,我和云依都听得头大,所幸便一股脑儿都赶跑了。”

龙三又瞪着眼,旋又想到这两人都是不忌惮自己威严的主,有些丧气的放弃了气势上的恐吓,皱眉道:“这毕竟是你们两个的一生大事,更关系着皇家颜面,怎能儿戏?”

一面说着,人却缓步踏过石台,做到了云依身旁的另一个蒲团上,不在意身旁云依浑身散出的如尖刺般的深红毫光,杵着脑袋看石台上王故慢悠悠舞着剑。

“我本该给云依一个名份,皇家颜面想来你也该大致清楚,既然知道你要来,听你说着我们记着便是,何需听那些冷脸司仪对着我们指手画脚?”王故随意说道。

“唉……”龙三故作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叹口气道:“这天下如今除了父皇,也便只有你两人敢如此对朕了,朕偏偏……就拿你们没有办法。”

云依和王故一阵轻笑,知道龙三是在说笑作怪,便也不以为意。随后这位朝廷大臣们眼的屠夫皇帝,就在这走廊上面对着两个对他毫不尊重的人,故作严肃又更像个年妇女般讲述着明日两人该注意的各类事项。

在云依似听未听弹着琴弦,和王故依旧练着龙三看不懂却不得不承认极为优美的剑法,龙三一面听着琴弦,一面看着王故舞剑,居然一面还不忘动着嘴细细叮嘱两人,显现出了与朝堂上毫不相干的另一种厉害手段。

龙三这一讲,直讲到日落西山,圆月繁星垂挂高空。随着两人用过晚饭,这位新晋的皇帝才心满意足地自己离去。

也不知两人听进去多少,龙三其实毫不在意。只要两人名义一定,他便极为满足了,怎可能真正去责怪两人明日又有多少个地方不合皇家礼法。

夜渐深,月儿洒下的青华愈明亮。两人依旧自修着,云依不时拨弄琴弦,王故缓慢地练着剑,好像谁都没有觉斜面走廊顶上,何时坐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向下看着两人。

不知那身影看了多久,才用轻幽飘渺好似无意般的声音,轻声问道:“你和……云依明天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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