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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是这样,把铜管的调子降一点下来...对,弦乐部分加快一倍看看...好!把弦乐部分升一个八度..."
"啊?"
不仅仅是站在操控台后面执行何风指令的李佩佩,连旁观的易青都吃了一惊!这算什么风格的配乐?把低音乐器拉得更低,把高音乐器扬得更高,这段曲子不是就变形了吗?发出来的声音肯定是非常刺耳难听的!
"就这么来,快点,先试一下..."何风看都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和老婆,一手拿着耳机贴着左耳,一手按在连接录音调配板的电脑的键盘上,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对录音室里的人下命令道。
这才是真正的乐痴呢!易青饶有兴味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心想也只有何风这种变态,才会在听一段自己已经每个音符都会默写了的配乐时,还能流露出如此由衷的陶醉——这才是个真正喜欢音乐并且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的人!
李佩佩疑惑的执行了他的操作指令;何风那边猛得把贴近耳朵的耳机向外撤了几公分,望着抱手站在一旁的易青,他做了个耳朵要被震聋似的鬼脸。
"老易,快来听听这段!"何风兴奋的喊道:"那个谁,放画面给他看。"
何风老是记不住李恩华派来帮忙的几个技术人员的名字,动不动就叫人家"哪个谁",可是这些平时心高气傲的美国佬居然没有一个抗议的——想来任何一个跟何风工作过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被他惊人的艺术天赋和神奇的音乐感染力所折服吧!
有些人的某种气质或者说魅力真是与生俱来的。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劳碌,《花木兰》的后期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易青带着导演组熬了几个通宵,给所有素材做了个最后定稿,然后逐步完成了剪辑工作;杨娴儿的美工合成和特效添加也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一般而言,一部电影的后期工作最后部分都是电影录音。因为他们要等整个电影剪辑出来后才能开始给影片配同步声带。
何风的录音组工作的时候,用一台电脑连接着墙上的影布,放映电影的内容;然后根据事先准备好的配乐方案制作精确到每一格放映时间(一秒二十四格)的音乐音效。
今天差不多已经做到中段部分,整个电影的声带做到一大半了,易青才第一次"顺路"拐到录音组去看看。
易青平时很少去录音组或者美术组"监督视察"工作,因为他很清楚杨娴儿和何风的天才工作能力。做老板的该放手时要放手,什么问题在当初设计方案的时候就应该提出来,既然大方向定了,剩下的事情就应该让下面的人放手去干,老是去监督何风或者杨娴儿的工作会让他们的下属觉得老板不信任他们的专业能力。
所以尽管何风对这段配乐发布了一个这么不合理的修改指令,易青还是毫不犹豫的摇头对他说道:"我就不看了,将来做完了一起看吧。你决定就行。倒带倒来倒去怪麻烦的。"
"不麻烦!"何风白眼一翻,指挥自己工作室带来的两个奥地利"手下"道:"给我按着他,非让他听不可!"
易青看着他嘴角上扬的趾高气昂的德性,就象一个顽皮的大男孩自己手工制作了一把木头手枪之类的玩具,急切的非要在伙伴面前炫耀一样——易青只好无奈的举手做投降状。
电脑前的技术人员打了几个键,有人同时关掉了屋里四角的四个小黄灯,整个隔音室登时暗了下来...
一段易青起码看了一百遍的当初拍了好几天的厮杀场面在墙上的影布上显映出来,易青双手抱胸,开始看第一百零一遍。
就在小意扮演的花木兰挥刀砍向敌人的一瞬间,李佩佩飞快的在控制板上按下了"插入"键!
猛听得"嘎"得一声,本来就沉郁的铜管声突然在易青的耳边炸响,一种让人头皮发麻血管爆裂的低音嗡嗡的充塞了整个房间——易青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又一段加快了四倍,且音高扭曲得令人心悸的弦乐急奏猛得响了起来,影布上原本平淡而常见的古装厮杀场面一刹那变得那么撕心裂肺的逼真恐怖,刺耳怪异的管弦合奏不停的挑逗着观者的神经——这一小段看完,怎一爽字了得!
灯光大亮,影布上的影象消失了。
不到五分钟的一段镜头。易青现在相信了,为什么当年《罗拉快跑》这个电影在美国上映时,很多青年和小孩看了四五遍还要去看,但是却说不全剧情——据当时的报道说他们都是去剧院边听音乐边甩头的,象磕了药一样。
好的音乐真是有灵魂的!它不但能激发观众的感情,甚至可以不知不觉的控制观众的情绪!
何风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我想象的效果。这段就这样吧!"
大家一起兴奋的应了一声。他们已经习惯了何风的这种口吻,因为何风定配乐或者声效很少犹豫或者修改第二遍,在他来说,第一感觉就是最正确的感觉。
易青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里的空间太狭小,效果听起来有点夸张了,但是放到电影院去,刚才的效果应该是正好。
何风这次做《花木兰》的主要思路,多是反正道而出奇,反复多次的使用不和谐的和弦与节奏,或者是扭曲的声音造型来匹配电影的内容——这是一个充满了何风这个怪才个人风格的新的电影音乐形式,以前多用于恐怖片或者科幻片里的方法用在中国风味的古装战争大片,居然别出机杼的令人耳目一新。
当年拿过奥斯卡小金人的唐盾先生在《卧虎藏龙》里同时使用了中国湖南少数民族的巫鼓和西洋音乐,这种变异中寻求东西方和谐的声音造型已经令当时的电影人、音乐人为他的广阔灵动的音乐想象力而叹服;而何风这次在《花木兰》里设计的种种用变调和不和谐和弦做出的声音造型,更是拓宽了电影视听语言的语境范围。
同时,一般的音乐家只有在符合正常的音乐处理方法下才能想象出音乐或者声音,而何风居然不用做任何试听,仅凭想象就能判断出非常规变调或变奏下的种种效果,这份想象力真是前所未闻。
一个电影音乐家和一个古典音乐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后者相信音乐是在特殊的艺术规律支配下严肃而规范的一种创作;而前者则象何风一样,认为世界上所有能被人的耳朵听到的声音都可以成为音乐——甚至还不止,应该说所有能被人的心灵和思想感觉到的声音,哪怕不是用耳朵而是毛孔来听的那些,都可以成为电影音乐的一部分。
以前的电影家们只会用中国音乐来配中国电影,用西洋音乐来配欧美电影;然后渐渐发展到了东西方风格的音乐在各种电影中交替混用,比如《卧虎藏龙》,这就使艺术无国界这个理念在电影音乐这个领域实现了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性融合;现在,最前卫的现代电影音乐家,比如何风这样的人,他们开始尝试拮取自然界一切可听可感知的声响来做电影音乐,渐渐达到了东方哲学里所推崇的所谓"天人合一"的境界,在人类对艺术的理解感知扩大到了一个无所不至的范围。
从某种意义来说,后来的人们评价《花木兰》这部电影的音乐时,都不得不承认天才的录音师何风先生,在这部作品里从最根本的创作理念这个角度,把整个电影音乐艺术拓宽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域。
...
易青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他笑着冲何风打了个手势,转身准备出去。
突然隔音室门口开了一条小缝,孙茹的俏脸出现在门后面,她盯着易青做了几个口型。易青知道那是孙茹让他出去。
在何风工作的地方,对各种声音是最为敏感的,即使是孙茹也不敢在开门的时候发出声音,更别说张嘴讲话了。要是在何风工作的时候有任何声音影响到他,他非跟你大吵一场不可,即使是易青和孙茹也没有面子给。
易青连忙闪身出了隔音室,孙茹把他拉到一边,笑道:"北美院线的事情谈下来了。下午跟李氏的人出去签约。有好几条院线的负责人,下午要赶好几场呢,你快准备一下。"
易青笑道:"多赶几场好,就怕没得赶。一条院线少说也是几百万美元呢!"
说道这里,易青笑得眼睛眯着了一条线,象个神经病似的在走廊上举手大喊道:"美利坚,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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