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王厅让我给你带个话
经济办目前有五个工作部分，一、规划和协调公社经济发展工作；二、公社农林渔牧工商生产协调工作；三、日常的公社和上级主管单位的文件接收、监督执行工作；四、公社和各厂经济数据的统计工作；五、个体社员档案建档、保管等工作；六、公社领导和上级主管单位指派的其他工作。
这里面被杨少宗用的最狠的是“协调公社经济发展工作”，他就是用这个理由将大量的资金都压在各个厂，再通过各个厂的内部调度实现每个厂的快速发展。
六个工作中，一、二都是杨少宗主抓，孙长青主抓三、四，五是赵琪单独负责，六是临时看情况。赵瑛调到经济办后，她还和赵琪又负责核算各个厂的财务，继续控制着资金流，偶尔根据财务科和朱宝宜的一些需要，才会将该上缴给公社的红利划过去，如果朱宝宜不摧，则尽量继续用在生产建设上。
很多人对杨少宗的这个策略不满意，有意见，可又不能说出来。
怎么说呢？
杨少宗现在的成绩这么好，公社近期势头好不都是他的功劳吗，他主抓的哪个项目不是快速发展？也可以这么说，正因为牢牢抓住了公社的财权，杨少宗才能按照自己的计划将每个项目都做的非常漂亮！
这种情况很不正常，就算说给别的乡镇领导听，他们也不可能相信，可在旗山这个地方，还真就出现了这种怪事情，一个经济办的小主任控制着公社的经济大权。
也许有的领导会说，如果我是宋长明，我能要他好看，但他并不是宋长明。
经济办的职权范围在公社管委会是越来越大，被萧薇上次那么一闹，财务科的一些职权也名正言顺的被经济办抓去了，有好处，也有坏处，至少杨少宗和孙长青都忙的无法休息一天。
赵瑛和赵琪姐妹俩都不是那种能压大担子的女人，估计程治中是肯定不会过来了，毕竟都已是半个多月过去，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天上午，杨少宗到了办公室刚一坐下来就听说孙长青昨天晚上熬了宿写规划稿。
等孙长青将这份和饲料厂有关的稿子拿出来给杨少宗过目，杨少宗翻看了一下，感叹孙老师的钢笔字风韵洒脱，他这辈子都追不上之余，他也忍不住的和孙长青道：“孙老师，咱们这样可真熬不住啊。不行，得让公社想办法继续派两个人过来帮忙！”
孙长青一夜未睡，可毕竟是正值精力无穷的壮年，现在还挺精神。
他将桌上的那包红灯撕开，和杨少宗一起各点上一根才道：“小杨，我说实话，咱们有点自找罪受。你信不信，咱们要是在会议上公开要求增加新办事员，其他干部肯定会偷笑咱们活该！”
杨少宗冷冰冰的哼道：“笑就笑呗，没有咱们这么卖力干，公社的经济建设能有这么好的势头吗？”
孙长青笑着，道：“话是这么说，可也得给别人活路。不过话也说回来，咱们的事情就算派给别的科，别的科也办的不如咱们漂亮，这一点，咱们俩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杨少宗想了想，道：“等忙出了成绩，该放权是要放一些，可不是现在，咱们还是得和社里申掉新的办事员！”
孙长青琢磨了片刻，问道：“行得通吗？咱们科的人已经不少了，基建办那边可基本就潘庆元一个人，另外两个都是挂职的呢，基本不到科里上班！”
杨少宗道：“那是他的事情……！”
正说着呢，杨少宗就看见一辆宁州车牌的蓝黑色桑塔纳轿车驶进了管委会大院，从车里下来一个中年干部，穿着一身灰白色的中山装。
没等一会儿，公社书记宋长明就快步走下来迎接，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一起上了管委会的书记办公室。
杨少宗和孙长青都挺好奇的看着，等他们进了办公室，孙长青才和杨少宗问道：“那人谁啊，看车牌是宁州市区的干部吧？”
“嗯……管他呢！”
杨少宗倒是无所谓，又和孙长青道：“我觉得咱们索性就再调一个老办事员过来，在咱们科里负责到处跑动，专门盯着养猪场和农林生产的事，另外再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大中专生可以调用，负责跑工业的事，你到时候就能空出时间在办公室抓一抓全面工作。”
孙长青笑道：“那你做什么啊？”
杨少宗笑道：“我回家休息两天！”
“哈哈！”
说着这话，他们两个人就一起都笑了，说起来也蛮累的，两个人这一个多月就没有休息过哪怕是半天的假。
他们正笑着呢，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杨少宗将电话一接就听到了宋长明的声音。
“喂，小杨啊，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宁州教育局的程副局有点事情想和你问一问！”
“哦！我现在就过去！”
杨少宗半信半疑的将电话放下，和孙长青嘀咕道：“指不定还就真要有人要调过来了，我先去书记那里！”
说完，他就立刻拿着这份饲料厂的规划报告去了书记办公室，正好也要和宋长明汇报一下后面的工作计划，将财务大权拿捏在手里不代表他就不尊重宋长明。
恰恰相反，杨少宗非常尊重宋长明，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要先和宋长明汇报，所有的长期规划和决策都会先和宋长明讨论。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一贯是杨少宗的作风，绝不会手软，也不会乱了级别和规矩。
等杨少宗神色严谨的快步走进书记办公室，宋长明就立刻替他介绍道：“程局长，这位就是我们公社管委会的经济办主任，现在也是咱们公社搞经济工作的一把手，你说的那个旗山肉联厂正是他一手筹办的，到目前为止，他还在继续兼任肉联厂副厂长的工作，厂里和公社的工作两边都抓的非常好啊！”
“哦……年轻有为啊，看的出来，作风挺硬朗的！”
程副局笑容满面的站起来和杨少宗握手，他大约五十岁左右的样子，微微有些谢顶，身型发福，笑容可掬，看起来是个很和气的领导同志。
“程局过誉了。”
杨少宗谦虚的客气一声，随即和宋长明问道：“书记，您让我来有什么事吗？孙副主任正好将旗山饲料厂的规划报告拟定好了，想要请您过目审阅，我这顺道就带了过来！”
“哦……这么快，你和小孙都是神速的风格啊，昨天说要写报告，今天就提交啦？”
宋长明显得很惊讶，匆忙请程副局先坐下来，他带起桌子上的老花眼镜将杨少宗手里的报告拿过去稍稍翻看一下，随即，他就将眼镜拿下来道：“写的不错。不过，这个事情我们等一下再说，小杨，程局这一次其实是为了他儿子程治中的事情来的。我说到这个事情呢，你可能有点了解，程局说你曾经邀请程治中到咱们公社经济办来工作，程治中个人也是有兴趣的，当然，这个事情主要决定权还是在我们程局手中。”
程副局当即纠正道：“唉，老宋你不能这么说啊，我可不是什么独裁父亲，我也是充分尊重他的意见，他当初想要下海找其他的工作干一干，我都是同意的嘛！但是呢，本着对小孩的前途负责嘛，我还是想到旗山这边看看情况。”
宋长明笑道：“确实啊，治中这个孩子考了个好大学，以后前途无量，不像我们家建邺，我好不容易才将他送到市工农银行去上班，如果他当初考到省里的财经大学，那可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说不定就能留在省里！”
听着这话，程副局显然还是很自豪的，毕竟他儿子确实是考上了一个好大学好专业。
宋长明则又道：“老程，咱们也认识了十几年的时间，我不骗你，咱们公社最近的发展势头确实是非常好，特别是在小杨回到公社担任经济办主任之后。你看，咱们公社现在煤矿厂办好了，投资了一百多万，肉联厂办好了，公社开始只投资了二十万，都是小杨一手搞出来的，还从省里贷款了五百多万，现在正从日本引进设备上马大工程。咱们的养猪场一上来就是一万头的存栏量，款子也是小杨想办法找到的，现在，我们又要搞饲料厂了。”
宋长明是越说越得意，忍不住的大笑道：“老程，再过五年，你再到咱们旗山就完全会是另外一个景象咯，所以说，你要是同意治中到咱们公社工作，在基层锻炼几年，那是肯定不吃亏的。他要是肯到经济办工作，跟着我们小杨主任双剑合璧，那更是马到功成，无所不利啊！”
程副局呵呵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不同意不支持吗？不过，老宋，你和我说个明白，旗山这里到底是发了什么财，你哪里来的这些资金啊？”
宋长明支支吾吾，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
毫无疑问，他和程副局其实也就是一般交情，可能是在开会的时候认识的，或者是在朋友的介绍中认识的，关于旗山煤矿的产能问题真不适合对程副局说清楚。
杨少宗则小声道：“程副局，我们新来的萧社长是军区萧司令的孙女，您不知道吧，萧司令就是我们旗山人啊！”
“哦……！”
程副局恍然大悟，这才和宋长明道：“行，那这个事就这样定了。档案调动的事情也不用麻烦你们多操心，我先让朋友将治中的档案调到淮海市的计划委，你们再和地委那边打报告要人就行。如果真要你们出面去宁州计划委要人，那肯定是要不到的！”
“行，行！”
宋长明喜笑不已。
程副局则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和宋长明道：“正好时间还早，老宋啊，我想去让小杨主任带我去你们旗山肉联厂参观一下，你们旗山肉联厂的海鲜牛肉丸在我们宁州销售的很火爆啊，很多机关食堂都上了这个菜，我上个星期一连吃了好几顿，确实是很有味道，我也很好这一口啊，难得过来一趟，不去参观一下太可惜了！”
“那行啊！”
宋长明笑呵呵的，立刻就又和杨少宗吩咐道：“小杨，那你就带程局去你们厂参观一下，中午记得要带回招待所食堂，我已经让小罗安排了饭局。程局以前在长治县工作了很多年，和我，还有老徐书记关系是很不错的，中午我打算将老徐书记也喊过来，你别放人，他要是去了县里，我拿你是问！”
杨少宗点着头笑道：“行，我一定将人带回来吃饭。”
程副局则笑道：“老宋，你这就是不信任我啊，我难得来一趟，要不是局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还打算在你们公社住几天呢！”
听着这话，宋长明很热情的哈哈笑着，起身将程副局和杨少宗一起送出去。
程副局这一次来旗山并没有带司机，自己开车过来，杨少宗对旗山的路况熟悉，自然就由他来开车。
杨少宗很熟悉老普桑的性能，毕竟开了那么多年，上手就显得特别稳当，很快就要到了红旗村。看着前面就是工厂区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程副局却忽然和杨少宗说道：“小杨，咱们就先在这里停一下，我正好有点话和你说一下！”
听着这话，杨少宗就知道程副局要去参观肉联厂只是一个借口，目的是要单独的和他谈几句。
事关别人儿子的前途，这也很正常。
等杨少宗将车平平稳稳地停在路边，程副局才道：“小杨，我听说你和公社老徐书记的关系是很密切的，我以前在长治县教育科工作的时候呢，和你们老徐书记是经常有来往的，关系不错。即便不说老徐书记，论年纪和工作阅历，我想我也能算是你叔叔这一辈的人。”
杨少宗默默点头道：“那是当然的，程叔叔！”
程副局道：“其实呢……我从一开始就支持治中来旗山锻炼两年，之所以到现在才来说这个事，主要是三个方面的原因。一个呢，我在旗山这边还是认识一些老同志的，当然希望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前过来一趟，给治中做一个铺垫，希望大家能看我的面子多照顾一下治中；二呢，旗山这边正好是在选举投票的时候，我当然希望是等局面都定下来再让治中过来；三呢，你们淮西县党委内部的斗争很激烈，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虑的，所以，我前段时间乘着去省里开会的时候和省里的一些领导打听了一下，正好就和团省委的王厅问了问，他倒是很赞成治中到旗山工作锻炼，他也谈到了你，看得出来，王厅是很欣赏你的！”
“哦……？”
杨少宗不免有些诧异，他估计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团省委书记王中泉可能已经忘记他了，没有想到王中泉居然还记着他呢！
他道：“这倒是有些意外，我和王厅也就是偶然见过一次，打了一次保龄球而已。”
程副局道：“这我倒不知道，我听王厅说你前段时间给省委政策研究室送了一份和农村建设有关的研究报告，他说，省委常委会上有人把这份报告拿出来讨论过，因为有些地方过于超前，胆子太大，省委领导都没有表态，不过，几位领导对你个人还是很欣赏的。王厅听说我要来你们旗山一趟，他就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杨少宗愈发有些惊讶，问道：“王厅也有话要带给我？”
程副局慎重的点着头，道：“其实这个话对治中也是适用的，可以说是同时说给你和治中听的。王厅的意思是这样的，你们县委内部斗争已经是非常激烈，县里面的物资局局长和计划科一个干部在省里开会的时候直接就被拿下了，关了一个星期，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里。王厅的消息已经灵，据他说，你们淮西县的人事上肯定会有大变动，副县长曹大川十之**要被拿下来。他也说了，这个事情已经惊动了省里，省里很多领导对于这个事是很不满意的。用王厅的话说，一个县委书记在县里不能依靠工作表现和能力确定自己的权威，被迫要用这种手段进行权利斗争，即便赢了，这个县委书记在上面看来也属于无能之辈，连一个县的局面都控制不住。”
杨少宗默默感叹一声，道：“程叔叔，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倒觉得县委书记左良喜也是被逼到绝路，如果他不这么做，他连县委书记的位置都保不住，万一是被下面的人拱出局，回到省里还不是等于废了。他这一次就算不能大胜，估计也是险胜，以后慢慢熬个正副厅级还是有可能的。”
程副局点着头，嗯了声道：“你这个推断也是对的。我对你们淮西的情况还是有点了解的，说起来也不算是左良喜真无能，而是你们县里的那几个能人不简单。我现在估计曹大川这一次是肯定保不住了，你们县长郭右宾倒是不会有大问题，你们地委的彭书记昨天就到了省里，想要把人直接带回地委调查，省里基本是同意了，这个事情本来就是违规操作，省里几个领导都是很不满意的，目前看来是各打了五十大板。”
杨少宗则继续问道：“那王厅还说什么吗？”
程副局道：“王厅说，你们县里在党委内部的斗争肯定还会继续下去，等两年，刘守仁和彭耀南退休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有一场更残酷的大斗争，甚至是一场党政干部的大清洗。王厅对你还是很看好的，他希望你扎实的搞好旗山经济建设，不要为了暂时的一点利益就站队伍，等两年，如果你在旗山搞的好，他会想办法将你直接调到省里工作，避开你们淮西的混乱局面。如果治中到旗山工作，届时也可能一起调入省里。”
杨少宗一时不知道该说射门，他很清楚王中泉一贯是很会识人用人的，这个人更是一个比郭右宾更纯粹和厉害的政治人，现在虽然只是团省委书记，在江东省内部已经是颇有好评，人脉扎实，再加上他能力强而不耀，心机深而不阴，办事既讲究原则，又不能失人情冷暖和圆滑机敏，上位是迟早的事！
如果杨少宗是一般人，只等程副局在中间这么一传话，说不定就对这位王厅俯首称臣，一辈子感激不已。当然，如果杨少宗是一般人，王厅也犯不着让程副局给他带这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