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沈一民的腹黑
杨少宗将行程安排了一下,下午去和沈一民仔细谈一谈,在此之前,他得先去一趟旗山酒厂,这才是一件真正要紧的事情。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地,对旗山酒厂的事情只能是通过电话了解大概,而他在旗山白酒行业的投入是非常大,临走的时候刚划出去六千万的账用于旗山酒厂和旗河酒厂的建设。
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真正要在白酒行业发力得要等到93年以后,在此之前,他每年可以向白酒行业投入一个亿,且不求多少产出。
钱投下去不心疼,如果没有投准地方,全部是打了水漂就心疼了。
和孙长青、沈元华他们开完会,杨少宗立刻开车去旗山酒厂找费老费长庚,正好旗山酒厂和旗河酒厂的管理干部都在厂区里开工作例会,杨少宗就直接进去列席旁听。
杨少宗对旗山旗河酒厂的远期规划是十万吨原浆的酿造能力,基本也就是再造一个巅峰时期的五粮液集团,按照这个规划,旗山酒厂在宋庄的厂区规划面积至少要有4000亩地。
在找到合适的配方工艺后,费长庚和苏晋国上来就选择一次投资三千万用于投建两百个窖池,直接上万吨级的原浆酿造能力,加上配套的进料仓库、厂房、储藏仓库、生产设备、调兑中心等投资,总投资不会低于六千万。
大投资才能有大产出,反正有这批专家团队自行控制风险和技术,计划一报到杨少宗这里,杨少宗就大笔一挥的批准了。
费长庚今天开的这个会就是和储藏仓库有关系,在经过一系列的实验后,费长庚给旗山酒厂定的储藏方式是地下窖藏,在旗山酒厂投建六到十个地下窖藏仓库,位置选择是地下4米深到8米深的区域,还不能采用直接破土动工的方法,而是必须采用挖矿井的那种方法,不直接破坏土壤层。
由于附近是旗山水库和旗河水库,地下水渗透比较严重,整个工期建设的投资会非常大,难度也很大,为了搞定这个项目,费长庚动用了不少关系,从省建筑局和省煤炭工业厅都请了几位老专家一起出谋划策。
杨少宗相信这些问题最终是可以解决的,只是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的问题,在会议结束后,他就将费老留下来询问一下情况。
见杨少宗终于回来了,费老也很高兴,给杨少宗倒了杯茶,笑道:“你这一次可是转的够远啊,听说你还去了深州特区,那边发展的真是很快吧?”
杨少宗点着头,道:“确实。费老,旗河酒厂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费老笑了笑,示意杨少宗不用太担心,道:“也没有什么大事,这段时间都已经稳定下来了。新窖池从去年中开始动工,再等一段时间就能建成,我们争取是在4月份集体进料,7月份出窖池看看效果,总的来说,问题不会太大,我们这一次选的都是好料,虽然都是新窖池,可咱们在窖池的建设工艺上抓的紧,用料各个方面都是最讲究的,怎么也不会低于前两年的水平。”
杨少宗嗯了一声,问道:“那旗山酒厂这边呢?”
费老还是笑一声,道:“咱们这边的麻烦事多一点,但也就是这么回事,做事哪有没麻烦的呢?旗山酒厂的窖池规模上的大,而且都是新窖池,想要保证出酒率,咱们就只能在尽力抓好工艺和用料。这一次,我在旗山和黄集附近选了二十几个合适的窖泥点,专门买了一套设备进行检测,每一份泥用料都是仔细检测过的,成本是高了点,可我能保证这些新窖池绝对不会有问题。多的不敢说,至少能保证15%的出酒率,如果能够达到20%,那就是真正碰了个头彩。”
“15%?”
杨少宗不免有些犯嘀咕,这个出酒率似乎是太低了。
费老则道:“这个也是看你的要求,如果按照咱们事先说好的标准,比五粮液低一点,比玉壶春高一点,最低也要和玉壶春持平,那可就是好酒的标准了,每个窖池一年出三到四次酒,能达标的好原浆估计只能占到15%左右,运气好也不过就是20%。”
杨少宗道:“那就争取做到20%的出酒率,反正是越高越好,尽量想办法吧!”
费老笑道:“我也想啊,可这里面的很多东西真是不好控制,而且,老酒窖能做到40%,新酒窖能做到15%就算是不错了。现在只能说是尽量控制窖泥的素质,第二个是控制建池的水平,这两点,咱们都控制的非常好,投入经费也大,第三点是尽量采用新的技术和工艺,包括在温度、湿度、光感等各个方面都尽力做到最标准化,确保酿酒的稳定性,这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咱们缺乏老窖池的缺陷。”
杨少宗点着头,道:“反正这些事都要拜托您老了,正好,我还要和您说另外一件事。我今天上午和管委会提议正式实施政经分离,一统两分的改革,以后,旗山的主要集体资产都不再由管委会直接管理经营,而是由管委会委托给中旗资产管理公司进行管理。在中旗公司成立之后,我打算将旗山酒厂和旗河酒厂从旗珍食品总厂旗下脱离出来,单独成立新的旗河酒业总厂。当然,这样操作的当务之急是要先将旗河酒厂的产品质量重新提高上去,恢复旗河酒厂的名声!”
费老道:“这个问题是不大的,正好有个事情,今年7月,白酒协会要在重新举行全国名酒品评,我打算将咱们的旗山大曲送过去。这个旗山大曲也就是去年的那一批样酒,存量不多,现在也就是十几吨,根本不够卖的,送去做个品评倒没有问题,关键是这个商标要怎么注册的问题!”
杨少宗想了想,道:“既然旗河酒厂已经归我们所有,那就按旗河酒厂珍宝坊的商标去送选!”
费老重复道:“那就按旗河珍宝坊的名义送选。”
“对!”
杨少宗点头同意,又道:“旗河大曲最好也送过去一起评选,但要注意质量问题!”
费老道:“用存酒和去年新酿的旗河大曲调兑的话,或许还有点希望,可是希望也不大,除非我们私底下多找点关系说情。”
杨少宗明白费老的意思,说穿了就是请那些国家评委帮帮忙,口下留情,给旗河大曲一点面子。话说89年的这一次全国名酒品赏意义也不大,怎么评都不会有老的八大名酒来的重要。
乘着这个机会,杨少宗就和费老重新谈了谈旗河酒业总厂成立之后的生产计划,按照杨少宗的意思,旗河酒厂要重新整顿旗下的旗河大曲,推出旗河大曲双星珍酿、三星珍酿、五星珍酿三个级别,双星是两年陈酿,三星是三年陈酿,五星是五年陈酿。
原浆中达不到新旗河大曲要求的部分则用于勾兑“旗河牡丹”系列白酒,预计产量还不小。
在旗山酒厂和费老谈到下午,顺道一起吃了顿饭,杨少宗才重新回到管委会准备和沈一民好好的谈一次。可等杨少宗到了管委会才知道沈一民居然说他下午没有空,不能过来,这倒是将杨少宗给惹毛躁了,立刻就开车去了大青湾。
大青湾是旗山最南端的一个村,只有四百多户,却拥有七千多亩耕种地,也是旗山目前耕种地最集中的地区。
杨少宗已经很久没有到下面的各个大队看一看了,开着车在田埂里四处转悠,不经意间也让他内心里有种特别的感受。
刚到了大青湾村委会,杨少宗就看到几个人闲着无所事事的蹲在村委会门口闲聊,他一眼便看到了自称是没有空的沈一民。
沈一民是个什么人,这个人四十多岁,晒的黑黝黝的,看起来很憨厚,总是笑呵呵的。
看到沈一民就蹲在村委会门口和别人聊天,杨少宗心里堵着一口气,他将车停下来就立刻从车里快步走出来,直接就向着沈一民几个人走了过去。
见他来了,沈一民并没有显得很惊讶,甚至是有种等你很久的意味,将手里抽了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杨少宗径直走过去伸手和沈一民握手,不动声色的说道:“沈队长,听说你下午有事,没有空去管委会找我,我这只好直接来找你了,希望没有打扰你的正常工作!”
沈一民不咸不淡的点着头,道:“既然杨副社长都亲自来了,那就请到咱们村委会里面坐坐吧,我给你倒杯茶去!”
说着这番话,沈一民就将杨少宗请进了大青湾村委会,又真的给杨少宗倒了杯白开水,随便撒了点茶叶沫子,又很奇怪的将手里那包大前门搁在桌上,挺憨厚的笑道:“杨副社长,我就这个抽烟标准,您要是不嫌弃,自己也将就抽一根,要是嫌弃,您就抽自己的,我知道啊,像您这样的大干部那可都抽好烟!”
如此腹黑的话并没有激怒杨少宗,因为杨少宗早就知道沈一民这两年里就是这个腔调,似乎是看着整个公社管委会的干部都不顺眼,不少社里的干部在他这里都吃了闷亏,大家对他自然也都有意见。
杨少宗很清楚这些事,也知道沈一民在大青湾村里已经成了一个祸害,影响了大青湾村的发展,甚至是和大青湾的人一起向后拽,可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在意过,没有来管过这个问题。
杨少宗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
不等他说话,沈一民就还是那种看似憨厚的自嘲着笑道:“看来还是我这个抽烟标准太低,舍不得花钱,入不了杨副社长的法眼!”
杨少宗想了一下,问道:“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吧,沈队长?”
沈一民那黑黝黝的脸庞上现出一丝挺奇怪的冷笑,道:“哪能啊,杨副社长,您是大忙人,自打当了经济办的主任以后,后来又一路高升到副社长的宝座上,这么长的时间,怎么算起来也快一年半的时间,您什么时候来过咱们大青湾。咱们大青湾大队委会的门槛子,您都没有迈过来半步,怎么会有机会和我闹什么矛盾呢?”
杨少宗的脾气不算好,涵养也不算高,可他见识的人太多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蛇鬼牛神什么都有,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仿佛是不懂沈一民在讥讽他什么,反而道:“那就好,沈队长,我今天非要找你谈一会儿,其实就是想问问你们大青湾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加入旗山农业合作社!这是好事啊,加入合作社,每个人都能缴上养老金和医保,我实在想不出你们有什么理由要拒绝!”
沈一民挺厚实的笑道:“咱们乡下人哪里懂得这些啊,咱们就是看着眼前地还挺多,每家每户分开自己干也能图个温饱,至少发财什么的,咱们大青湾没有那个雄心抱负。”
杨少宗继续想了片刻,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大青湾所有社员的想法?”
沈一民道:“我不敢保证,也许就是我个人的想法,也可能还真就是所有社员的想法,指不定连其他各个大队的社员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不敢说。”
杨少宗忍不住的冷笑一声,道:“既然你沈队长这么特别,那我就直说了……我倒觉得这就是你个人的想法,只是你在大青湾的影响力不小,居然能让大家也和你都这么想!”
沈一民皮笑肉不笑的感概道:“杨副社长,您这可就太抬举我了,我哪里有这种能力!”
杨少宗则问道:“你真的将你们大青湾的土地都分包下去,每家承包十几亩地就是最好的改革?人人都能发家致富,咱们旗山就能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
沈一民避开这个话题,笑道:“咱们就是信不过管委会的某些干部,比如那些开好车的,抽玉溪的,喝五粮液的,咱们是真的信不过。杨副社长,要不这么办吧,反正您是要办合作社,不如让各个大队自己搞自己的合作社,咱们大青湾就搞自己的大青湾农业合作社!”
杨少宗似乎是真的很认真的想着,过了片刻才道:“这不行!”
沈一民真的很腹黑,真的很讨人厌,杨少宗以前是一直有所听闻,今天算是真的见识到了,“开好车的,抽玉溪的,喝五粮液的”的人不就是他嘛!
杨少宗基本是不抽烟的人,但会在身上带一包玉溪,平时一般就喝两种酒——玉壶春珍酿和五粮液,按照管委会的规定,正副局级以上干部过来,他们用五粮液招待,正副局级就用玉壶春珍酿和旗河大曲,如今的旗河大曲名声坏了,根本拿不出手,一般也就只能用玉壶春珍酿招待别人。
哪怕沈一民是另有所指,听着这话也确实很气人啊。
沈一民呵呵笑着,仿佛并不介意杨少宗说不,他很奇怪,黑黝黝的就是一个庄稼汉子,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总是那么质朴和憨厚,笑起来显得更是如此,可就是很腹黑,腹黑的让你觉得这个人满身都是刺。
什么人都有。
杨少宗终于觉得烦躁了,直接拆撤掉沈一民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可大青湾事件的余惊还在,大家对这里都有点畏首畏脚。
烦躁不已的杨少宗真的掏出了自己那包玉溪,从里面抽出两根,也给沈一民敬了一根,说真的,他的耐心还真不错,换了其他干部早在这里指着沈一民破口大骂,话说……其他干部在沈一民这里破口大骂的次数也不少了。
沈一民只是将烟收了下来夹在耳朵上,并没有点着,也没有继续腹黑的埋汰杨少宗一句“抽玉溪的好干部”之类的。
杨少宗则划着火柴将烟点上,沉默的抽了几口才道:“现在公社的改革目标是要实现政经分离和一统两分,旗山人民公社管委会最终不再直接管理公社的集体生产和经营,将管委会的责任更明晰的落实在对公社长远发展的统筹管理和规划上,落实在社会服务和社员的生活保障上。只要是基于这个原则的改革都是可以接受的,也就是说,从原则上来说,大青湾村委会可以自行建立一个农业合作社,从事大青湾的农业集中生产和管理,但我不会同意!”
听着这话,沈一民似乎是早有预料的讥笑道:“你当然是不同意啦,管委会怎么会把权力下放给我们村里呢?”
杨少宗并没有去反驳这一点,他很直接的说道:“我不同意不是在乎这点权力,而是你根本没有能力和资格去管理所谓大青湾农业合作社,更确切的说,你根本不可能带领大青湾的社员们走向真正的富裕之路!”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下时间,将手腕上的那块劳力士手表解下来放在身边的桌子上,续道:“我现在就和你推心置腹的谈五分钟,以后,我再也不会和谈话,因为那只会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而你也不值得我再多浪费哪怕是一分钟的时间!”
他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真的生气了,他气的不是沈一民这个人很腹黑,而是这个人确实是一个祸害。这个人之所以是祸害,不是因为这个人不好,这个人如果不好,那不可能得到大青湾几百户居民的信任。沈一民在大青湾社员们的心中和眼里可能是一个好人,可能是一个真正敢代表他们说实话和真话的人,但绝对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更不是一个能带领大青湾走上一条阳光大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