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李世民身上有徐家堡印鉴的事,裴寂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意外截获了孔慈送回徐家堡给储卫营官长徐善武的一封密函(孔慈死后的很多年,裴寂仍然在思索,密函落在他手里,究竟是其人蓄意安排,还是凑巧?),在这密函当中,孔慈提到了锦囊丢失,要求徐善武加派人手过长安,护卫李世民周全。
裴寂最初并不相信这密函所写的内容,不过为着保险起见,还是差了细作过秦王府查看,结果居然在李世民的卧房内搜出孔慈从不离身的锦囊,至此裴寂才不得不相信密函内容,并大感惊奇,直觉告诉他,李世民和孔慈之间,一定生出了嫌隙。
那锦囊几乎是孔慈的命根子,不管她对李世民多么的忠心,都绝无可能主动将这物品交给他。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锦囊是李世民强取来的。
锦囊之中没有发现徐家堡的印鉴和信物,猜想李世民多半是找其他地方藏起来了,不过这已经不是裴寂关心 的重点,裴寂关心的是,剪除李世民的机会似乎到了。
度索原一战,裴寂终于认清事实,李建成的忧虑是完全有道理的,李世民这个人,只要活着一日,李建成的太子位就永远坐不牢靠。
裴寂紧张安排,一方面紧急抽调精锐狙击手向秦王府聚集,另外一方面送了八百里的加急密函回相州大营,向孔狄请示做法,很快孔狄回复,同意裴寂安排,除掉李世民。
密函才刚送到裴寂手中,都还没来得及和李建成商议,巢王的求救快报就送回了京,结果这一耽误,李世民奉旨出京增援巢王。
这意味着要在长安除掉他的计划泡汤了,只能在秦王出征途中伏击他。
那是前天发生的事,当时李渊虽然出了旨意要求李世民即日出京,但是出征雁门关是件多么谨慎多么艰巨的任务,兵部尚书杜如晦日以继夜工作,调派兵力人马,协调物资供应,恨不得分身两人,即便如此,还是花费了两天的功夫,到今天下午为止,勉强调度妥当,确认明日可以出征,兵符会在明天清晨交给李世民。
此次出征,杜如晦为李世民筹集了四万人马,悉数都是李家太原旧部。
李世民在今天上午按照惯例向杜如晦提交了行军路线图,到了下午,路线图已经落在裴寂的手中。
已经入夜,裴寂草草用过晚饭,随即带着路线图回到书房,特别吩咐不要任何人打扰,要全神研究图样,窗外万簌俱静,书房内明烛高烧,他看这路线图足足一下午,双眼酸涩疼痛,专注审视路线图,竭尽全力想要挤压身体每一分精力,寻找伏击的地点。
有人在外边敲门,"大人,太子差人唤你过东宫殿。"
裴寂头也不抬说道:"对来人说我生病,不能起身。"
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缓步进门,裴寂抬头,看到了李建成,皮笑肉不笑看着他,眼神甚是阴冷。
"裴大人,你在忙什么?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裴寂沉吟了阵,放下手上路线图,"太子,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李建成扫了一眼路线图,笑了出来,"裴寂,你不必多说了,我知道你的打算。"
裴寂心下一沉,"你知道?"
李建成淡淡笑道:"你忘记了,我在你跟前安插了一些闲人。"
裴寂心中大怒,咬牙笑道:"我记得之前好似是提醒过太子殿下,那样做法不当行。"
李建成笑出来,一字字说道:"是不当行,但假如不这样行事,我又怎么能够知道你正在谋划要除掉我亲弟?"
裴寂眼中波光涌动,沉吟片刻,试探问道:"你怎么想?"
李建成眼神黯淡,"那是我的亲弟弟。"
裴寂冷笑,"是,也是日后送你归西的罪魁。"
李建成苦笑,"是,可是。。。唉。。。。"
裴寂甚是不耐,斩钉截铁说道:"这件事你若是拿不定主意,就不要再开口,不管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都是要做的。"
李建成颇是有些叹气,"我知道,这是你的任务,对不对?"
裴寂脸色变了变,狠了狠心,"对。"
李建成苦笑,"以前我总不相信,现在不得不信,你一直矢志不移的跟着我,其时根本不是因为对我忠心。"
裴寂没作声,算是默认。
李建成叹息,"我早该知道这点,我早该相信她的说辞。"
裴寂打了个突,"她是谁?"
李建成也不隐瞒,"就是替我看顾你那人。"
"是谁?"
李建成却笑,"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她还说,你此刻多半是在计划,要在二弟出行的途中,使用狙击手除掉他,对不对?"
裴寂脸色变了变,咬牙承认道:"对,确实如此。"
李建成又是一笑,眉宇之间反而开朗了几分,"不必那么麻烦,我们有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
李建成笑容飘忽,"你跟我过东宫殿就知道了。"
裴寂微微蹙眉,沉吟了阵,收起路线图,换上轻便袍服,和李建成一同出门。
两人一路前行,李建成骑马,裴寂坐轿子,也没有随从,正是立冬前后,进补的大好机会,街市上随处可见仍然在营业的野味铺子,温暖灯火掩在树梢后边,香气自镂空的门窗缝隙散发出来,引得人馋涎欲滴,路边更有猎户摆摊兜售山猪野鸡之类,药材铺子门口巨大张贴告示写着新到各类高丽人参长白鹿茸,又贴出许多适合百姓自炖的汤药方子,再摆个大篮子,盛放补品药包,倒也吸引了不少男女老幼围观购买。
裴寂有心想要对狙击秦王的事做简要的解释,但是几度撩开轿子门帘,都见李建成眼光不住在两旁街市扫视,似是在搜寻什么重要物品,终于忍不住问道:"太子在找什么?"
李建成心不在焉说道:"一条巷子,一个铺子。"
裴寂笑道:"太子也想要进补?"
李建成没作声,良久说道:"不,是给秦王进补。"
裴寂打了个突,隐约猜到了李建成心中打算,试探问道:"是什么进补方子?"
李建成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站在轿子窗口,目不转睛看着裴寂,"很简单,鸠毒。"
裴寂惊起,背后寒毛倒竖,此时发现两人正站在一处里巷入口,在巷子深处,隐约可见一座柴房,门口一盏灯火,诡异如彼岸的烟花,半开半闭的柴门上,依稀可见一个狰狞鬼头。
李建成笑道:"裴大人,你下轿来。"
裴寂背后汗湿,莫名心跳如鼓,面色苍白如雪,他看不真切那鬼头的模样,但是有一种自内心最深处散发的惊恐弥漫全身。
相州大营家奴守则第一条:见到形如珍珠的鬼头,避!
那鬼头,在传说中,是一个人的标记,那人无所不能,心性又最是残忍,只要其人出现,就代表着血腥和屠戮。
裴寂浑身发软,额头硕大汗珠滚滚落下。
李建成笑得甚是愉快,"裴大人,你下轿来。"
裴寂颤声说道:"你在哪里找到这个人的?"难怪自己私下那些往来,李建成一清二楚。
"这个你不用管,你现在下轿,去那柴房里边,拿一个药包出来。"
裴寂手足冰凉,撩开门帘,扶着轿门出来,眼睛发直看着柴门上那鬼头,心中的惊恐和好奇一样胜,这是一个机会,毕竟不是每个家奴都有资格见到连相州大营无法无天的主子孔狄也惧怕的人物。
裴寂擦干额头的冷汗,一步一步走向那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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