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用沙土堆出的沙盘前,王奔和陆离看着被标注出来的京都盆地,两人脸上都是露出几分不解之色,他们一路轻骑狂飙直进,几乎没遇到什么阻挡,那些瀛洲豪族的察堡可以说是不堪一击,而斥候在五十里的侦查范围也没有遇到过成规模的叛军。
“前哨斥候传回的消息说,李唐叛军的主力全部集结在京都盆地的平原上,连营三十里。”王奔将代表叛军的红色旗帜插在沙盘里,看向身边的陆离道,“连营三十里,不是我看不起那些叛军,只怕到处都是漏洞,你说那个李瞒到底是想干什么。”
“管那么多做什么,都督的军令是要我等杀到京都城下,连营三十里,那就杀他三十里。”陆离看着那一排排红色小旗,一脸的狠厉果决。
“说得也是,倒是我想多了。”王奔笑了起来,都督亲领大军压阵,最迟三日后便可全军到达,他们两人前锋六千骑兵,莫说这区区瀛洲,便是草原河中,也大可去得,只要斥候探明地形和远近情况,便去那三十里连营杀化进七出,叫那些叛军知道他们的厉害。
距离王奔和陆离的临时行营百里外,在京都盆地的平原上连营三十里的李唐联军大营里,柴胜坐在帅帐里,看着一群瀛洲豪强,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豪强说和他们要打仗的其实不是什么朝鲜行省的叛军,而是帝**队。
虽然几个和王府是同路人的大豪强知道内情,可毕竟那些中小豪强在联军里占了多数,若是不能把这些人给安抚下来,只怕这十几万联军连同强征的民夫就会立刻崩溃掉。
和朝廷对抗”对那些瀛洲的本地豪强来说,几乎就是要他们去送死,当年太祖皇帝时帝**队征服瀛洲时,诛灭大和国全族,瀛洲各地豪强莫不战战兢兢,从此对大汉天朝敬如神明,就是唐王府过去能够成事”除了利益收买,更多地也是靠着大汉的名头。
此时帅帐里,大大小小近百名豪强都是看着帅座上的柴胜,他们里也有消息灵通的曾在一些海商口中听到过关于唐王府已经被朝廷明诏天下,视为逆贼的消息”不过唐王府数十年经营,再加上瀛洲地处海外,唐王府又控制港口海贸”他们没有其他确切消息来源,也只是将信将疑,可是现在朝廷的平叛大军已经到了,就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被唐王府给骗了。
要不是唐王府的本家军队在瀛洲是首屈一指的强兵,这些中小豪强里说不定早有人打算串联起来,像其他一此地方打出义兵的旗号”撇清楚自家和唐王府的关系,省得被朝廷大军当成逆贼一并给诛杀了,到时候他们上哪里喊冤去。
被百余穿着各式各样铠甲,别着刀的瀛洲豪强死死瞪着,就是柴胜被前任唐王李保称作有大将之才”也难免有些心慌意乱,这事情一个处理不好,不说这联军立刻崩溃,就是军心士气的低落”也足以叫这连营三十里总计二十余万人马成为稻扎纸糊一样的鸟合之众,只怕帝**队一个骑兵全线冲锋,就能像赶羊一样撵着他们砍杀。
“诸位,事已至此”我也不瞒大家,我家王爷确实和朝廷交恶”已经被朝廷视做叛逆。”柴胜没有再隐瞒实情,因为已经根本瞒不住,继续瞒下去也毫无意义。
柴胜一言既出,顿时整个帅帐里如同突然间沸腾起来的铁锅一样,那此瀛洲豪强里原本还心存侥幸的这时候全都是面如死灰,和朝廷大军对抗,能有什么好下场,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抵挡住朝廷的平叛大军,就是挡住了又能怎么样,朝廷可是有百万军队,随便从北庭,安西抽调一支精锐过来,就能把他们全给杀光。
要不是帅帐四周还有唐王府的武士,这些瀛洲豪强里只怕已经有人拔刀,想要取下柴胜的人头去向朝廷请罪,好保全自己全族的性命。
看着如同一锅滚沸的乱粥般混乱的场面,柴生的眉头拧紧,接着却是运气大喝,“帅帐之内,如此喧闹,成何休统。”
柴胜陡然间的怒吼,让那群瀛洲豪强都是一下子没了声音,俱是看向了他,不过大多数人都是眼神闪烁,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当然这些豪强里也有是这数十年里靠着唐王府之力而兴起的新豪强则是完全站在唐王府这边,因为他们已经和唐王府关系难分,想撇清也撇不清了,要是唐王府完蛋,他们也是同样的下场。
“朝廷的大军已经到了,诸位都知道朝廷对于叛乱者从不受降,难道诸位以为还能从此地脱身吗?”柴胜环视着帐内的一众瀛洲豪强,这时候他的话已经无异于是**裸的威胁,就算会让那些瀛洲豪强更加不满,他也管不了了。
柴胜的话顿时叫那些瀛洲豪强们俱是脸色灰败,因为柴胜说得却是实话,朝廷对于叛乱那是向来毫不留情,过去太祖皇帝的时候,大和国被族灭,但是还是有一些余孽逃走,不时在瀛洲各地发动零星叛乱,那时候帝**队可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当时被流放到瀛洲的唐王府便是其中的急先锋,那段血腥的历史虽然过去了几十年,可对于帐中一些有些年纪的老牌豪强家主来说,还是有不少噩梦般的回忆。
“诸位,如今大汉皇帝在草原征战,未必就能全身还朝,到时候万一有个意外,朝廷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力来管我瀛洲的事情,只要诸位此时与我唐王府齐心协力,共同挡住朝廷的大军,拖延时局就行了。”柴胜见到一众瀛洲豪强如丧考姚般鸦雀无声,却是大声说道,想要鼓舞一下这些瀛洲豪强的士气,只是这番话他说出了自己也嫌底气不足,更遑论那些敬畏大汉天朝如神明般的瀛洲豪强。
柴胜的话”几乎无人应和,大汉皇帝乃是天子,天子怎么会败给蛮子,那些瀛洲豪强心里都是这般想到,对于柴胜说的抵挡住朝廷大军根本没有半点信心,只不过他们已经上了唐王府这条贼船,想下却是难了”更何况他们要是此时不答应,只怕休想活着离开这帅帐。
稀稀落落的应声里,那些瀛洲豪强总算有了些反应,柴胜看着未战就已经先怯的一群瀛洲豪强,也只能强作镇定”随意地吩咐了几句之后,便让这些豪强各自回营,紧守军营。
和帝**队打对攻战”就是把整个京都盆地塞满人,柴胜也没那个胆子,要是打仗是靠人多的话,那十六国时,前泰符坚不会在犯水惨败,前朝隋帝百万大军也不会无功而还”就靠这此瀛洲豪强的军队抵抗帝**队,只怕拉出去列阵,帝国的骑兵都不需要冲到阵前,一阵箭雨和骑兵冲锋的气势就能叫他们当场溃逃。
最后帅帐里只剩下了五个大豪强仍日在做,这联军真正能战的兵马也就他们五部和柴胜亲领的唐王府本家兵马。
“各位”如今乃是我等生死关头,朝廷大军若是杀到,唯有我等合力,方能抵挡住”不至于叫全军失了士气,被朝廷大军旋即踏破,否则我等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柴胜看着那五家豪强家主,虽然他已决定坚因营垒死守”绝不起大军和帝**队野战,但是也不能全然避战”总得以精锐出阵,赢上那么一两场,鼓舞一下联军士气,好叫其他各家豪强也有此抵抗的心气。
“大人放心,我等清楚。…”那五名豪强家主俱是异口同声地答道,他们也是别无他法,只能和唐王府一条道走到底,因为他们同样无路可退。
李唐联军大营里,那些归营的豪强们的军帐里几乎俱是一片愁云惨淡,虽然柴胜没说要他们紧守消息,可也没人会蠢得把自己已经成了朝廷叛逆的事情给说出去,各自帐中能知道这确切消息的俱是本家直系亲信。
平家的大帐里,平氏家主平信清看着几个随自己一道来的儿子,却是不知道该如何交待后事,他已经年过古稀,少年时曾经亲眼目睹过朝廷军队镇压大和余孽的叛乱,那是真真正正的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帝**队的武勇在他的心里有着难以磨灭的印象。
对抗朝廷,只有死路一条,平信清一直坚信这一点,所以他在柴胜的帅帐里隐忍了下来,可是如今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向朝廷投诚,可朝廷向来是不接受叛乱者的投降的。
跪在地上的平家四子,听着老父亲语无伦次的呓语,也都是面面相觑,谁能想到那些海商的传言竟然是真的,唐王府背叛朝廷,朝廷派出了平叛大军,如今他们要面对的根本是什么朝鲜行省来的蛮子叛军,而是帝**队。
“父亲,我等都是被李氏逆贼欺瞒,方才诓骗于此地,对抗朝廷,如今我等尚未和朝廷大军交锋,事情或许还有转圈余地。…”平家四子里,年近五旬的平康成见父亲在那里一个人如中魔怔般自语,却是忍不住开口道,他的话顿对让平信清清醒了过来。
“你说的对,我们不是叛逆,我们只是被李氏逆贼欺瞒诓骗……”平信清喃喃自语道,就好象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神情激动起来,他站了起来,看向了跪在地上刚才说话的长子道,“老大,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父亲,惟今之计,我们得尽快派人去朝廷大军那里请罪,同时以图戴罪立功,好让家族免于株连。…”平康成见父亲询问,也是连忙答道,这时候他们平氏一族就如同站在悬崖边上,只要半步行错,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你说得不错,我们得尽快和朝廷大军联系上,以证明我平氏和李氏逆贼没有关系……”平信清说话时,目光却是落在了四个儿子身上,别人去他都不放心,如今这帐子里也就他们父子五人才知道这联军的真正景况。
“父亲,儿子愿往。…”平家四子里,年纪最小的平康勇却是第一个道,这时候他另外两个兄长方才醒悟过来,连忙也说愿往,不过却是迟了。
“七郎,你去……”平信清已自做了决定,这个小儿子刚刚行了成年礼,才带他随军来见识下世面,名声不显,便是从营中消失,也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是,父亲。…”平康勇却是有些高兴地应答下来,他还是少年心性,其人也正如他的名字勇一般好武勇,生平最大的愿望自然是能够参加太学大考得中,前往长安朝圣,要是能够就此加入帝**队,这一生便算完满,如今家族虽然陷入危局,可对他来说却未尝不是自己的机会。
“你们都起来吧,今日之事,绝不可外传,另外七郎你这就去准备,老大你把我的那副宝甲取来给七郎穿戴。…”平信清叫起四个儿子,便交代起来,小儿子出营,也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有可能连朝廷大军的营地都没到,就被朝廷大军的斥候给杀了。
听到这话,先前还有些懊悔自己应得晚了的平家老三和老四却是忽地脸色一变,心中有些庆幸,这世上有几个人不惜自己性命,他们也是同样,不过终究是兄弟间血浓于水,想到这里面的危险,两人也是连忙个嘱起老么要小心。
“我知道了,父亲,兄长。…”平康勇答话间,已自先出了帐,他要出营去寻朝廷大军,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成的事情。
“小弟,你这趟去,千万得小心,保命第一,知道吗?…”平康成取了父亲的那领宝甲给平康勇穿上后,仍是吩咐道,他们平家能不能捱过这一关,可就全寄望在这个小弟身上。
“大哥,我知道,不过那柴胜应该也会料想到我们中有人会去寻朝廷大军投诚,我若是要出营,只怕也不简单。…”平康勇披上外面的衣服,却是回头问道,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能不能离开这个大营。
“这你不用担心,三十里连营,总有疏漏的地方,你只要谨慎些,应当能顺利离开……”平康成沉声道,接着便带着这个兄弟悄悄出了自家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