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尔把杨杉、钱进来夫妇从北京站接回,京宁两股势力合流,汇合成前所未有的反动力量,样在劫难逃。
“样那伤倒没什么,问题是她和从银川拐她来北京的男孩好上了,这回就是跟他一起打架斗殴受的伤。”
“当初不让她留下,就是担心她不走正道,怕什么来什么。”
“这几天我和大姐把她看起来了,不让俩人见面,你们两口子自己决定怎么处理。”
“我想好了,这次非把她带回去不可。”杨杉凌厉眼神扫荡钱进来,“你别看我,这回没什么可商量的,你必须跟我统一战线!”
样以头纱布网的造型,迎接父母:“爸、妈,你们来了。”
杨杉又气又心疼:“看看你这副样子!”
钱进来一张嘴就往有利于闺女的方向打岔:“刀马旦嘛,受伤没事,脑子没坏吧?”
杨杉:“她脑子早坏了!”
“谁脑子坏了呀?”
钱进来:“就是,我闺女脑子好着呢,就是有时候不太够用。”
来挺严肃的问责,被钱氏爷儿俩两回合对话就把气氛全毁了,杨杉对郎心平、杨尔:“看见了吧,爷儿俩没一个正经的,我有什么辙?”
杨尔:“没辙,都是你自己挑的。”
郎心平:“我早过,咱家遗传基因输给他们钱家了。”
杨杉努力把气氛拉回正轨:“别嘻嘻哈哈,过两天带你回宁夏去。”
“怎么你一出场就这套啊?我又不是件行李,你们想带走就带走。爸,我不回去。”
“不是爸不想帮你,问题是你妈这回那啥吃那啥——铁了心,我也服不了她。”
“我也那啥吃那啥,铁了心不回去。”
杨杉瞪钱进来:“我这儿正事呢,你少贫几句,甭老给她递话茬儿。”
钱进来:“我被镇压了,样你自救吧。”
“妈,我在这儿待着挺好的,别让我回去,求你了。”
“你挺好?怎么个好法?是找着工作了,还是长什么本事了?”
“人家不是刚开始嘛,还没上正轨呢。”
“还没上正轨脑袋就开瓢了,等上正轨还能有人模样吗?”
钱进来:“你妈现在越来越幽默了。”
“妈,你就让我留下吧。我虽然暂时没什么成绩,但正慢慢进步呢,要是现在回去就半途而废了。”
“你走的也不是什么正道,废就废了吧。”
“我怎么不走正道了?就是走得不太顺。再给我时间,一定证明给你看,让我留在北京没错。”
“我给你不少时间了,没指望你有什么大出息,能找个工作稳稳当当的,我就知足。结果怎么样?你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对你的判断完全正确,不但干啥啥不成,还在外面晃晃悠悠,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惹是生非,要这样还不如回银川呢。还是那句话,在我眼皮底下出不了大彩,至少犯不了大错。”
“怎么把我的跟流氓似的?谁不三不四了?”
“不承认?那跟我那方……给你开瓢那个。”
“不是他给我开的瓢,他自己也受伤了。”
“不是他开的,也是因为他开的,这你承认吧?”
钱进来:“闺女,这事我得你,你那花拳绣腿跟好人掐架能管用,真碰上坏人可不能硬上,下回记住,该跑就跑。”
杨怡:“本来没她什么事,她就为保护那方宇。”
“有人欺负我男朋友,我能见死不救吗?”
“怎么不能?他一个大男人用女的保护吗?”
“我没那么冷血。”
“还挺有理!男朋友?谁同意你跟他谈恋爱了?”
“我俩自己同意。”
“我告诉你钱样,绝对不许和他好,你本来就不长进,再跟个混子在一块儿,能有好才怪?”
“谁方宇是混子,他是有理想的人!你都没见过他,不能随便否定一个人。”
“我不用见,你大姨二姨帮我鉴定过了。你有两个选择:一打电话,二短信,跟他分手,其他别想!”
“不了解情况就做决定,你太主观了!”
“我很少主观,这回必须主观,你也知道我,我一主观谁也拦不住。”
钱进来:“这我能证明,要不我媳妇就不是你妈了。”
“谈恋爱不犯法吧?和谁谈是我自己的事,谁也管不着。”
“法不管你,我管!我是你妈,你就得听我的。”
“姥姥当初也反对你跟我爸,你听她的了吗?”
“我……”
杨尔:“那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历史重演。”
“少跟我犟,你和我是两回事,你爸好歹是个文艺工作者,不是混混。”
“你一不了解方宇,凭什么认准他是混混?”
“就凭我的经验。”
“什么经验?你这叫不讲理!”
钱进来劝杨杉:“硬来不是办法,咱得以理服人。我觉得闺女也有道理,要不咱先别急着给那子判死刑,这两天我去接触他一下,再下结论?”
杨杉怀疑地审视丈夫:“你那眼光我能相信吗?”
“谁怀疑我眼光你也不能怀疑啊,要不你能嫁我吗?”
“爸,我陪你去。”
“你不许去!老实在家待着。”
“对,你别去,也不许事先通风报信,我准备微服私访,才能看出他真面目。”
方宇想不到在钱进来搅和下,自己的判决结果由死刑改为死缓,延期执行,更想不到预备役老丈人会来微服私访自己。
钱进来一进车行,就看见奥迪前脸戳着个师傅,摆个鹤立鸡群的造型,倾听动机转,几个工众星捧月烘托他。钱进来锁定他:这孩子要是方宇,我闺女眼光还不错。只见他全凭耳朵,号施令:“把一缸喷油量降低,踩脚油;把四缸和五缸喷油量提高,再踩脚油;把电子分电器调快一个牙,慢慢加油,行了!”电脑室操控员歌颂他:“帅呀方师傅,你耳朵比电脑还灵!”
真是方宇,钱进来一搭眼、没搭话,就丧失杨杉千叮万嘱的立场,满脸笑容走到潜在女婿面前。
“您找谁?”
“你是方宇?”
“我是,您哪位?”
“我姓钱,钱样的爸爸。”
方宇阵脚大乱,顿失刚才的大将风度:“您好钱叔叔,您怎么来了?真没想到。”
“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我想和你聊聊,有空吗?”
“行,那我换身衣服,咱们出去找个地方。”
“不用,我看这就挺好。”
方宇吩咐工拿来两把折叠椅,恭请钱进来落座。
钱进来被热情招呼得十分受用:“我看你半天了,活儿精,有大将风度。”
“咳,这东西就是熟练工种,干的年头多就有经验了。”
“没那么简单,还在天分,祖师爷要不赏这碗饭,唱一辈子还是龙套。哦,我是唱京剧的。”
“我听样过。”
“咱俩虽然隔行如隔山,可都是专业人士,我能从你挥斥方遒的动作里看出喜欢、陶醉、得意,还有成就感。”
“我喜欢干这行,别的给多少钱还不愿意干呢!”
“有钱难买我愿意,咱俩脾气一样。虽现如今都拿钱衡量人的价值,可我就佩服那种术业有专攻、一手绝活、自得其乐、甭管别人高不高看、反正自己觉得最牛的主儿……”
方宇刚想谦虚:“谢谢叔叔……”
“我就是那样的人,你就我这身京剧底子,从生、武生到老生,再到花脸、大丑我全通,年轻时就是万金油,一专多能,艺多不压身,随便往哪个舞台上一戳,随便拎出哪段,从《甘露寺》、《铡美案》到《三岔口》,生、净、丑,没我不能唱的。”
“您这么全才呢?”
“不信?给你来两段。”方宇来不及表达欢迎或阻止,钱进来已经扯开嗓子,“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从头……听出来了吗?马连良,正宗的马派!你注意这‘出’,不能唱‘出’,一定得唱‘吃’,‘’不能唱‘’,得唱‘师’。哎,你这有酒吗?我开开嗓子。”
“还真有。”方宇搜刮出半瓶二锅头,“这行吗?”
“太行了,宁夏买不着正宗二锅头,馋的时候我做梦都能闻见这个味儿。”酌口酒,“听着,黑头花脸的快板。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押至在了爷的大堂上,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时间,车行变堂会。
方宇带预备役老丈人转台饭馆,钱进来话题还牢固焊在京剧上:“本来我是郭建光,因为成分不好,愣让我演胡传魁,还给我绑一肚子,咱也不是那形象啊,上了台就运气,阿庆嫂给我烟,没留神把烟头塞嘴里了,这下给我烫的。一回头,台下别人我没看着,杨杉,就是样她妈,坐第一排正冲我乐呢,我眼光和她一碰,当时魂儿就没了,刁德一捅我好几下才回过神儿来。打那起,只要我唱戏,杨杉就来,后来我俩好上了,我一直想让她看我演回郭建光,到现在也没机会。”
方宇头如捣蒜、昏昏欲睡:“钱叔,你一晚上京戏了,生把我从外行熏成半拉票友,可您今天过来到底要跟我聊什么事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