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酒吧在切斯诺耶已经开了两年,应该算是市里高加索黑帮经营最好的一家艳舞酒吧。
潘宏进从他的线人那里得到过详尽的消息,这家酒吧过去的经营者是个犹太人,尤什科维奇的黑帮在这里立足的时候,先是在这个酒吧里销售一些毒品、走私货,后来与警局的大批警员有了勾连之后,索性将酒吧从那个犹太人的手里夺过来,变为私有。
现如今,酒吧的二层主要经意一个地下赌场,同时兼备出借高利贷的生意,可谓是实现了黑帮的“多元化经营”。
像这种不容于苏联律法的经营场所,白天绝不敢光明正大的营业,一楼的酒吧内也是经营的正规生意,销售一些合法的饮料和酒品。偌大的厅堂里稀稀落落的坐了十几个人,而厅堂中央那个建有钢管和银丝铁笼舞台上则空空如也。
潘宏进跟在马雷舍夫的后面进了酒吧厅堂,目光一转,看到四五个警员正坐在一张八角水晶茶座旁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不自然。在他们旁边的一副茶座上,则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身材矮胖,留着一头白,四四方方的大脸上长满了令人作呕的红疙瘩。坐在他旁边的女人却是年轻漂亮的很,一头棕色的过肩长,肤白如雪。看长相估计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却打扮的很妖艳,黑色的短皮裙连双腿间的内裤都遮掩不住,宽眼袜包裹着的修长大腿交叠在桌下,令人垂涎。
那对男女中相貌猥琐的家伙就是高加索黑帮的头目尤什科维奇,至于他身边那个女人,潘宏进就不认识了,估计也就是个情妇之类的货色。
“哈,马雷舍夫同志,看来知道这个地方的人还不仅仅是我一个嘛,”推着马雷舍夫坐到吧台边的位子上,潘宏进把帽子摘下来随手放在吧台上,扭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尤什科维奇,笑道,“怎么那边的几个看起来很陌生啊,马雷舍夫同志,你认识吗?”
“哦,不是很熟悉,不是很熟悉,”马雷舍夫强自笑道,却忘了先回头看看确认一下。
“是吗?”潘宏进眼睛盯在他脸上,直到把他盯得扭过头去,才对站在吧台里面的侍者说道,“一杯伏特加,不加冰。”
“我也是,一杯伏特加,不加冰,”马雷舍夫舔舔嘴唇,跟在他后面说道。
侍者很快把他们要的酒送上来,分别推到两人面前。
端着浓烈的伏特加抿了一口,潘宏进深呼一口气,前世他很少喝酒,即便是在有应酬的时候也是能推便推,但是自打重生以来,他就迷上了这种能够令人精神麻痹的液体,同样,也只有在喝的酩酊大醉亦或是在某个女人身上耗干了全部精力的时候,他心里滴血一般的仇恨才能稍稍减缓一点,不至于让他感觉日子那般的难熬。
摇晃着手里晶莹剔透的酒杯,潘宏进又回头朝尤什科维奇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却现他也正阴沉着脸看着自己。
心里暗自冷笑,潘宏进一扬脖,把大半杯干烈的伏特加一股脑倒进嘴里,一瞬间,他的喉咙里就像是着了火,浓郁的劣质酒精味从喉管里泛上来,直冲到脑门。
“马雷舍夫同志,后面那个该死的胖子你认识吧?”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潘宏进不紧不慢的问道。
“哦,认识吧?”马雷舍夫迟疑道。
“尤什科维奇,南高加索的亚美尼亚人,五年前跑到了这里,伙同一个叫莫基里的格鲁吉亚人做一些不法的勾当,三年前,又招揽那些同样从南高加索过来的年轻人组织了一个帮会,从事诸如贩毒、走私、高利贷等等活动,牟取暴利。”眼睛看着面前的杯子,潘宏进背书般的说道,“过去两年里,警局在案的众多案件中,至少有十二宗故意杀人案、四宗强*奸案可能与他有关……马雷舍夫同志,我说的没错吧?”
“这……”马雷舍夫面色苍白,他厚实的嘴唇频频蠕动着,支吾了半晌才说道,“尤里,你知道的,那些过去的案子根本就不可能查清楚,至于说尤什科维奇的嫌疑……毕竟也只是嫌疑,我们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呵呵,恐怕那些所谓的证据都被人以两三百卢布的低价卖掉了吧?”潘宏进面无表情的说道。
想到前世,那一对奸夫淫妇陷害他的时候,想必也用类似的方法收买了某些人,以至于那些对他有利的证据全都消失不见,最终让他落得有冤难鸣,锒铛入狱。
“噢,不,尤里,你说这种话是要有证据的,”马雷舍夫险些从吧椅上跳起来,他不知道潘宏进跟他说这些为的是什么,但被一个秘密警察当场道破自己可能收受贿赂的事实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不要害怕,我的马雷舍夫同志,”潘宏进侧过身,单手托着下巴,笑道,“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借此要挟你,当然,更不是为了把你送进大牢。我只是希望你替我给尤什科维奇先生带句话。”
马雷舍夫喘着粗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盯在潘宏进脸上,犹豫了好半晌之后才说道:“什么话?”
“其实,我对你们之间做的交易很感兴趣,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也能算上我一份。”脑袋凑到他的脸前,潘宏进小声说道,“只不过我这个人比较贪心,平时的开销也比较大,所以你们之间的那种合作方式并不适合我,你可以替我告诉尤什科维奇先生,我需要他每月全部进项的百分之二十。”
“百分……百分之二十?”马雷舍夫觉得要嘛就是自己听错了,要嘛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已经疯了。
“尤里,我想我必须提醒你,你真的清楚尤什科维奇是什么人吗?”他迟疑着问道。
“刚才我说的话没有必要重复了吧?”潘宏进笑了笑,说道。
他知道,对马雷舍夫来说,在切斯诺耶,尤什科维奇不是个好惹的人,尤其是这两年,大批的警察从他手里收受贿赂,现在再想对他下手也没那个胆量了。
“那,你也应该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危险吧?”马雷舍夫看看吧台里的侍者,见他离着比较远,才压低声音说道。
“知道,”潘宏进点点头,笑道,“可是你知道我这个人有多危险吗?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相信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马雷舍夫瞪眼看着他,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疯子,难道他以为现在还是若干年之前国家安全委员会无所不能的时候吗?如果是那个时候,他这个秘密警察少尉的身份的确很能唬人,像尤什科维奇这样的人听到他的名字估计会吓的尿了裤子。但是自从戈尔巴乔夫同志出任总书记之后,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权限已经大幅收缩,切斯诺耶的地方局已经在一年前被裁撤,余下的仅有警局里的一个派出部门,就连原本归属国家安全委员会地方局指挥的应急部队(防暴队),也划归了警局。
而按照现行的规定,国家安全委员会地方局,还不能插手地方的刑事类案件,即便是对一些涉及国家安全的案件,也要讲求证据,也要规规矩矩的审判。也就是,在切斯诺耶,潘宏进根本没有足以威胁到尤什科维奇的权力,尤什科维奇可能会对他有所忌惮,但绝不会怕他,更不可能接受他提出的那个条件。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好吧,我去和他说一下,”全把潘宏进当成了被贪欲冲昏头脑的疯子,马雷舍夫说话的语气不免有些冷,带了明显的情绪,“不过有什么后果我可不能保证,希望你有一个心理准备。”
潘宏进耸耸肩,朝正在看向这边的侍者招招手,示意他再给加一杯伏特加。
马雷舍夫又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跳下吧椅朝不远处的尤什科维奇走过去。
潘宏进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看他走到尤什科维奇身边与他交谈了几句。
尤什科维奇脸上先是露出惊愕的表情,紧接着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坐在那儿放声大笑。
“你说他叫什么?”笑了一会儿,他揽住马雷舍夫的肩膀,大声问道。
“尤里,尤里·伊万诺维奇·舍普琴科。”马雷舍夫低声说道。
“哦?尤里·伊万诺维奇·舍普琴科,”尤什科维奇对围过来的几个年轻人笑道,“难道是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先生的儿子?”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是切斯诺耶市现任的第一书记,只不过他并不姓舍普琴科,与潘宏进也没有任何关系。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先生好像只有一个女儿,”旁边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凑趣笑道,“难道这位尤里先生也是个女人吗?那实在是太巧了。”
一句话又引来四周的人一阵儿狂笑,每个人看向潘宏进的目光都像是在看着一个白痴。
潘宏进也不生气,他将杯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长长的吸一口气,细细的品味着那种如同火烧一般的感觉。
从吧椅上跳下来,掏出钱包,取了一张三卢布的纸币压在酒杯下面,潘宏进转身就朝酒吧外面走。
这样的结果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他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和尤什科维奇见个面,让他对自己有一个印象,仅此而已。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让这位盘踞在切斯诺耶的黑帮头子明白一点——今天他开列出来的这个条件是多么的厚道,那简直比圣母玛利亚的恩典还要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