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初,在中国农历春节过了没多久的时候,陈晓奇孤身一人到达了美国伊利诺伊州的芝加哥。
这时候的芝加哥,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经典城市,不论是她的建设还是构成,都是目前工业国家中各方面集大成者的典范。在后世数十年后才能在世界各地看到的楼群、钢筋水泥森林,已经在芝加哥形成了初步的规模。这个美国第一的交通枢纽,集合了航运、铁路、公路等等国家命脉,使得这里成为最为繁忙和重要的中转站。而钢铁、煤炭、农业的发展也让这里成为控制全美重要工业的核心区域,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这里都是无可替代的。
陈晓奇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随着人流慢慢移动到出口,四下打量之后发现一个不太靠前的地方,有个人拿着一张八开大小的硬壳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字写着他的名字“陈晓奇”。
拿着这张纸的是一个穿着打扮都不很起眼的外国人,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身材不是很高,身体消瘦,黑色头发,面容略显得有些憔悴,一双眼睛却十分的灵活。他穿着一身很贴身的西装,外面是黑色的大衣,拿着那张纸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好像很怕被旁边的人注意到似的。
陈晓奇穿着一身丹尼斯亲自制作的西装,手里提着一个这时代最常见的皮箱,头上戴着大檐礼帽,挺直高壮的身板在人群之中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他冲着正在小心的四处张望的那个人扬手打了个招呼,而后提着箱子快步走了过去。
那个来接他的外国人名叫斯特恩.麦特,是个犹太人,卢家驹的同学。几年前从德国来到美国,继承他死去的父亲留下来的一个不算大的农业机械厂,据说生意非常的一般。陈晓奇到美国来留学除了需要一份能够直接获得入学资格的邀请函之外,还需要一个美国本土的担保人(这个是不是真的俺不知道,权当这么个条件,方家切勿深究)。
陈晓奇的样子令斯特恩很有些意外,在他心目中,一个从中国来的人,这时候基本上都是那种辫子刚割掉没有半点底气的猥琐姿态。看看生活在美国的那数以百万计的中国人,大体就能知道。他们毫无尊严的被美国政府的排华法案折腾来折腾去,却没有丝毫抗争的能力,甚至也没有那个想法。黑人之中能出来一个马丁.路德.金,华人百余年却没出现过。
除了长相以外,陈晓奇给人的感觉根本不像这时代的华人,他大大方方大步流星的走到斯特恩面前,将箱子放在地上,脱下礼帽伸出右手,用熟练的英语说:“您好!你是麦特先生吧?我是卢家驹先生的朋友陈晓奇,非常感谢您能来接站。”
斯特恩给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怔了一下,连忙将手中的纸折起来踹在兜里,然后伸出手来,突然意识到戴着手套很不礼貌,马上摘下来跟陈晓奇握手:“你好!哦!我是斯特恩,你是陈先生?欢迎来到美国!”
陈晓奇微笑道:“您一定等了很长时间了吧?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斯特恩摇摇头道:“这没什么,你坐了很长时间的车,一定是很累了,我们先去喝点热茶休息一下。”
说着,斯特恩头前领着陈晓奇穿过熙攘的人群往车口外面走去。
这时候的芝加哥,已经是汽车满街跑的时代,宽阔的街道两边十几层的高楼比比皆是,各种工业产品的销售店铺更是鳞次栉比,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给。如果是一个真正从中国出来的人,这时候只怕已经给这丰富的不像话的叫不出名字来的产品给弄的晕头转向了。陈晓奇却是看惯了超级市场的穿越者,除了风土人情,没有什么现在的工业产品能够引起他的兴趣,更不要说让他惊讶了。他只是在通过观察到的各种产物来判断这时候的工业发展水平,借此来不断更正规划自己的计划。
斯特恩从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个人挤在没有空调暖气透风撒气的t型车里面,透过平板的玻璃望着外面湿漉漉的街道,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这话,彼此借着一些毫无用处的废话来减少初次见面的陌生感。
斯特恩没有将陈晓奇送到哪家旅店宾馆,而是直接将他送到了自己的家------一座位于城市边缘的小工厂里面。这就是他来到美国之后接受的父辈的遗产,这个总价值没有5万美元的机器工厂看起来一点都不精神,这跟正在蓬勃发展迅速拔高的美国经济大环境有点不相称,不知道他是那里出了毛病。
没有结婚的斯特恩跟母亲住在一起,所谓的工厂实际上只有一间长长的厂房,而他们居住的那间有些老旧的两层带阁楼的楼房则在另外一边,工厂和住房共用一个大门,中间是一条石子铺成的便道,院子里面种着几棵陈晓奇不认识的树木,大冬天里面光秃秃的,显得有些萧瑟。
陈晓奇略微打量一番这个总体色调有些灰暗的院落,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闷着头跟在斯特恩身后进了小楼,进门拐弯是一间客厅,绒布的沙发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个大壁炉,里面正烧着大块的松木,熊熊火焰带来的温暖驱散了外面的严寒,一股木材特有的清香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斯特恩的母亲对于陈晓奇的到来表现出十份的热情,她殷勤的帮着陈晓奇将西装和围巾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又帮他把箱子提到楼上客房中,把他按在沙发上,端上热腾腾的咖啡,嘘寒问暖的,完全将他当作了一个很尊贵的客人,这让陈晓奇有些受宠若惊。
斯特恩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或许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或许根本不关心。总之他熟视无睹的将自己一身被寒风浸透了的衣服脱下来挂好,在壁炉那里靠着,用热气将全身寒气驱散,然后自己端了一杯热咖啡慢慢喝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晓奇看。
陈晓奇一边客气的应对着斯特恩母亲的絮絮叨叨的问候,一边用眼睛余光不漏痕迹的打量着这客厅的装饰摆设。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非常一般的家庭,所用的家具器皿乃至装饰朴实无华,除了一些犹太人特有的民族特色的装点摆设以外,似乎跟中下层的美国家庭没有什么差别。看起来,除了这栋小楼和外面的工厂,斯特恩一家的生活条件并不十分宽裕。
斯特恩在沙发上坐下来,正面面对陈晓奇,用不是很标准的英语问道:“陈,卢先生在给我的信上说,你是接收到了伊利诺伊大学的邀请函来留学的,是吗?”
陈晓奇道:“没错,因为我在有机化学上面有一些小小的心得和发现,得到了罗杰.亚当斯教授的认可,他特别提出来同意我的留学申请。”
“哦,那很了不起。”斯特恩似乎并不知道亚当斯是谁,他只是点点头,又道,“现在离新年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你打算做什么呢?要不要找一位家庭教师来帮你补习一下基础的功课?”
陈晓奇笑笑道:“这个并不是很要紧,事实上,关于大学的一些基本课程我都自学过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既然我现在要住在你这里,打扰这段时间是很过意不去的,不如我帮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斯特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黯淡下来,只是淡淡的说:“哦,是这样,也好。不过你要知道,我这里是做农业机器的,你对这个熟悉吗?”
陈晓奇摇摇头道:“这个不是我的特长,实际上我没有学过机器制造。我知道你在德国读的工科,对于机械应该比较了解,这方面我还要向你学习,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一些有用的建议,比如说机器的研究方向什么的,另外我们也可以尝试着去做一些新的产品,恕我冒昧,就我看来,你现在的状况似乎并不十分的好。”
斯特恩心中一惊,陈晓奇的观察力之好出乎他意料之外,三言两语直接进入到实质内容,一点都不像这时代的人,更不像一个中国人的做派。他顿了顿,看似很不以为然的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这间工厂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已经经营超过十年了,伊利诺伊州的农业很发达,市场前景是非常不错的,我不认为做其他的东西是一个好主意。”
陈晓奇道:“美国的农业是不错,但是在我看来,你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机会。现在各种农业机械基本上已经成熟了,大型联合机械已经应用到各个方面,你现在的规模很难在这中间抢到一块市场的。如果不及时的转换思路和产品,这么下去没有任何的好处。对不起,我说得有些直接。”
斯特恩还要嘴硬,他妈妈从旁边插话道:“是啊是啊!天知道他爸爸当初是怎么想的。这个固执的老头子始终以为这是一块很重要的家业,无论如何也要做下去,全不看这几年的世道都变了样,现在还要斯特恩继续干下去,我也觉得还是换一换的好。”
斯特恩有些不悦的说道:“妈妈,这些事情你不懂的,情况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糟糕。”妈妈道:“是啊!是啊!我不懂,你们总说我不懂,可是你看看,这都几年了,家里面都没有添一件像样的东西了,城里面的人家都用上洗衣机了,你妈妈我还要在冬天里用手来洗衣服。”
斯特恩闷闷得道:“妈妈,你现在越来越像个美国人了。”
妈妈道:“我像个美国人有什么错吗?教义里面没有不允许我们可以活得更好一点,你看看那些跟你爸爸一起来到美国的人,他们现在都成了城里的上等人,出门都开着汽车,他们家用银盘子吃饭。你爸爸从来没想过,你也没有。”
斯特恩无奈的翻翻白眼,沮丧的说:“好吧,妈妈,你就不能让我们安静的说会话吗?陈先生还没有吃饭呢,你不能帮我们准备一点丰盛的晚餐吗?”妈妈一边继续唠叨着,一边站起来给陈晓奇续上咖啡,然后系上围裙去忙活了。斯特恩长叹一声,低着头没精打采的。
陈晓奇饶有兴趣的听着两母子斗嘴,虽然两个人说话中因为口音和口语的不同,加上夹杂着其他的语言,他也大体能猜到一些内容,所以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麦特先生,就我所了解,犹太民族是一个善于理财的民族,在欧洲,最强大的并不是皇室或者贵族,而是一个犹太人家族------罗斯切尔德家族,他们控制了整个欧洲甚至是世界的金融、财政和经济实体,他们能够操纵这个世界的战争。”
斯特恩惊讶的说道:“陈,你知道的很多啊!是卢先生告诉你的吗?”
陈晓奇道:“不,事实上,我知道的比你以及你所认识的人所有人可能都要多,或许这些内容对于一般人是绝对的机密,但是对我则不是。只要用心,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秘密。你从德国来,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德国在遭受什么样的灾难,战争结束了,作为战败国,德国必须要付出天文数字的赔款,大量的企业工厂将要被分拆贱卖,大量的人口将要失业,而在这个时候,正有人撑开了口袋准备攫取一系列的被贱卖的果实。这里面的主力军,就是以罗斯切尔德家族为首的银行家和资本家们。”
斯特恩惊呆了,他结结巴巴的说:“哦!啊!可是!这样!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