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收剑入鞘,脸色平静如水道:“怎么样,现在你们无话可说了了吧。”
众将领都沉默了,的确,如果是让张俊前去刺杀,肯定是众人中最有把握成功的。林伦平从未见过张俊使剑,没想到这位年轻俊朗的斯文书生、平时总是亲热的称呼自己为“恩公”的张俊,竟是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看来他的城府相当之深。
张俊似乎看透了林伦平的想法,向他露出狡黠的微笑,一副“大家彼此彼此”的样子,让林伦平看了当真哭笑不得。
黄龙等还在纠缠道:“大哥武功自是在我们之上,但我们也可以作为使者随从或者副使前去太原,人多力量大,有个帮手总是好的。”
张俊笑道:“人多力量大?二弟,三弟,众位兄弟的心意我领了,但现在绝不是讲人多力量大的时候,人多反而会引起刘继元的怀疑。何况,你们不知道,荆柯就是因为带了秦武阳那个副使才坏事的么?当然了,我并不是说你们就是那个坏事的秦武阳,但人多反而会碍手碍脚,没有办法完成大事。”
众将领还要争论,张俊当即摆手道:“都不要再说了,时间无多。现在,我以北伐军最高统帅的身份命令你们,回各营地告诉士兵们,让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撤离!”
“末将遵命!”军令如山,所有的将领都只能齐声答应。
白雪皑皑,张俊走出营外,漫天飞雪,轻舞飞扬,雪片落在张俊刚刚换好的使者官服上,落在张俊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苍凉悲伤。看着士兵们熄灭了炉灶,忙着回营地收拾兵器,收拾衣服,脚步匆匆,个个神色慌张,突然,有个士兵脚步踉跄撞到了张俊身上,旁边的护卫一把将士兵踹开,喝道:“大胆!竟敢冲撞元帅!”
那名士兵急忙跪倒在地,哀求道:“元帅饶命啊!元帅饶命啊!”护卫正想叫人把这名不知好歹的士兵拖下去,却被张俊示意阻止了。张俊心里蓦地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大军只是稍作撤离准备,但士兵们的匆忙慌张似乎已经预示了这次的刺杀将会失败,宋军的败退将成为必然。但他还是决定要冒险一搏,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
众将领将张俊送到了离太原城只有三十里的地方,张俊吩咐道:“林伦平,你带领大军埋伏于此,日落之前,若看见我站在太原城门之上,则表示刺杀已经成功,你便率领大军前来接应我。若是……日落之前我没有出现在城楼上,那么就说明刺杀失败,你要记住,不用考虑其他,只考虑南撤,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林伦平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道:“末将定当完成元帅重托!”
张俊微微一笑,转身跃上了白马。
“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黄龙喊道,他忍住没有哭出声来,只是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众将领都跪了下去,张俊忍不住转身再望了他们一眼:黄龙、雷铜、杨英、洪兴、潘帅、林伦平、李继勋……这一张张熟悉的脸,愿自己永远将他们珍藏。
一位年轻忧郁的少年骑着高大的骏马,正朝着太原城的方向驰去,众将领们留下的记忆是:一个孤独、落寞的背影。不知为何,将领们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这是个非常可怜的少年。
张俊的眼睛,不由得眺望向了遥远的南方,恍惚间,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她清丽逼人,眉目如画,温柔地喊自己:“俊郎!”
他感觉自己脸庞湿漉漉的,伸手摸去,全是泪水。擦干了泪水,他抚摸了下腰带,七星宝剑柔韧性很强,已被他弯曲放进了腰带里,现在,只有宝剑与他相依为命……
清脆的马蹄声在太原城门下停止了,城楼上站出一名将军喝道:“站住!再敢往前一步我们就要放箭了!你是什么人?”
“本官是大宋北伐军统帅张俊,奉大宋皇帝之命,前来与贵国商讨和谈事宜!事情紧急,请将军速速禀报贵国皇帝!”
城头上的将军大笑道:“你一个人来到我们城楼下就说自己是宋朝统帅?还妄图想见我们皇上?简直是做梦!给我放箭!”
“飕飕”风声,箭如雨下,幸好张俊早就看出情况不妙,忙退到弓箭射程之外,否则当场就已经成了刺猬。
张俊站在城门下却是始终不肯走,那将军见张俊如此苦等,似乎不像再说假话,万一真是来和谈的,延误的后果他可担当不起。
守城将军连忙去请示他上头,道:“杨将军,城外有一人自称是宋朝北伐军统帅,要见皇上前来商讨和谈事宜。”
“有这事?”这名杨将军身材矫健,充满着阳刚之气,正是杨四郎,他眉头微皱道:“待我前去看看!”
杨四郎来到城头,见城下之人正是那晚奇袭祁县的首领,道:“请问阁下在宋军中任何职?来太原有何贵干?”
张俊见终于有人发话了,心里大喜,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乃大宋北伐军统帅张俊,奉大宋皇帝之命,前来与贵国和谈!”
城门打开了,张俊被安排在了驿馆中,外面守卫士兵来回穿梭,警备森严。杨四郎已把宋军统帅前来和谈的事情禀告了父亲刘继业,刘继业现在掌握着太原城内的所有兵马,担负起拱卫京畿的重责,但对于两国和谈大事,他也不敢擅做主张,为稳妥起见,他叫杨四郎先招待好张俊,而自己则进宫觐见刘继元。
张俊等于是被囚禁在了驿馆内,他被下令不得离开自己的房间半步。杨四郎向负责看守的士兵说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马上被允许进驿馆去了。但他却没有立刻进去张俊的房间,而是站在门外从窗户中观察里面情形。
这次是在比较近处的情况下观察张俊,看得比较清晰,杨四郎不由的心中赞赏道:“好厉害的角色,这么年轻就当上了统帅!”
杨四郎仔细观察着这位年轻的敌军统帅,自己曾两次败在他手上,仔细观察到张俊的容貌,不禁大为赞赏:“好俊的人!”张俊身材修长,长得跟女孩子似的斯文又秀气,偏又气质卓尔不凡,眼神清澈明亮,嘴角边挂着浅浅的微笑,显得是那么的自信。
杨四郎一见之下对张俊大起好感,而且更让杨四郎感到赞叹的是,他孤身一人深入太原前来谈判,却被软禁在此,外有重兵看守,生死不知,一般使者早吓得软成一团了。而他却十分平静,寂静地微笑着,还在好整以暇地品着茶。
“这才是真正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气概!”杨四郎心里不禁感慨道。少点胆色少点气度的人,是装也装不出来的,尽管彼此敌人,他还是对张俊的勇气与镇定十分钦佩,暗想:“如果是我被软禁在宋朝汴京,还能保持这样的气度吗?”
其实,杨四郎要是知道此刻张俊心中的想法,一定会气得吐血身亡。张俊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带进宫觐见刘继元,可不料却被人带到这里看守起来,心里是战战兢兢,就像在冬天里突然被浇了一头冷水,让他全身上下到处是寒意。他知道,要是在大殿之内,自己挟制住刘继元还能有一线生机,可要是在这里发难,自己拿谁做人质来要挟汉军呢?想到这他不禁心惊胆战起来。
张俊身处敌境,听觉、视觉和嗅觉早已敏锐得像条狗一样,不知什么时候,他猛的一凛,突然意识到,房外正有人窥视着自己。自己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示弱,所以,张俊就摆出一副潇洒、悠然自得的样子。
杨四郎认为这种神态,这种气度是绝对不可能装出来的,其实他错了,他毕竟年轻,见识短浅,不知道像张俊这样的伪装高手,火候已经练到了足可以假乱真的地步。
房门被推开,门口出现了位十分英俊的将军,阳刚之气十足又兼有军人的英伟,让张俊不由的联想到了四个字来称赞他——英气逼人。他面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看起来非常的友好而亲切。
杨四郎微笑着道:“在下杨延朗,现任职羽林将军,不知阁下在宋军中任何官职,姓名又是什么,可否告之?”
张俊躬身行礼道:“杨将军乃汉之名将,在下久仰。在下乃大宋北伐军统帅张俊。”
其实两人都早已知晓对方姓名、身份,只是这乃两国邦交礼节,两人都是按礼仪行事。
杨四郎问道:“张元帅,你这次前来求见吾皇,有何要事?”
张俊正容回答:“我为两国之间的和平而来。”
杨四郎笑了,道:“难道元帅以为,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两国还有和平的可能么?”
“为什么没呢?无论对汉朝还是我大宋,和平都是非常有益的。”
杨四郎微笑着:“就目前情形看,贵国虽处攻势,但辽国援兵不日即可到达,只要我们和辽人两面夹击贵军,贵军必然大败。和谈似乎只对贵国有益,对我大汉却是半点利益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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