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尽书难寄
愁多梦不成。
愿随孤月影
流照伏波营——
沉如筠.闺怨
阳雁儒原打算在港口镇请几位保镖护航上京城去可水仙两句话就把他的美好计画给破坏了。
「得了吧!」水仙嗤之以鼻。「你以为寻常保镖应付得了他们那种官家高手吗?你别害人了你!」
听得心头再起寒栗于是为了水仙的安全阳雁儒不得不再次苦口婆心地相劝水仙别再跟着他可水仙硬是吃了秤铊铁了心非得跟着他不可。于是他便使计悄悄溜走不料才刚出镇口水仙就已经若无其事地追了上来。
腿长在人家姑娘身上除非绑住她!否则他如何阻止得了她?
无奈他只好要她再承诺一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玉姑娘妳一定要以自保为重明白吗?」
「是是是阳大公子!」水仙不耐烦地应诺着!私底下却恨不得敲他一记馒头。
可接下去的路程越走下去阳雁儒就越感窝囊原因无他只因若非水仙保护着他恐怕他早就魂归离恨天加入阳家老祖宗一伙儿谈诗论文去了!
刚开始阳雁儒还不由自主地为她担着一份心同时锦衣卫也如他所预料的立刻追杀了过来。然而这回他可是亲眼瞧见了他那个白嫩嫩、娇滴滴的未婚妻居然轻轻松松的三两手就把两个……四个……六个……八个……大男人一个个全都砸飞到树上去挂着简直就像晾衣服一样他这才真正感受到所谓「武林人物」的厉害。
有点后悔没去学武!
不过!最令人意外的是她居然还有「部下」!
那是他们刚到一处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村镇里镇里也只有一家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客栈三间又小又脏的小客房既不附膳堂也没有马厩连浴间也没有他们只好把马随意绑在客栈后的大树上要是睡个觉起来就不见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之后两人刚放下包袱正准备到镇里别处去用膳时水仙刚踏出房门的脚步忽地又收了回去继而扭头往窗户那边瞟了一眼。
「红凤?」
咻的一下一道红影立时穿窗而入一个美而冷的红衣大姑娘抱拳恭身。
「属下见过小姐。」
水仙点点头并向房门外一脸惊讶的阳雁儒指了一下。「见过阳公子。」
红凤娇躯一偏。「红凤见过阳公子。」
「呃?啊!不敢!红姑娘。」阳雁儒赶忙回礼。
水仙微微一哂。「查到了?」
「是属下查到了。」
有意无意地朝阳雁儒瞄了一下「查到什么了?」水仙又问。
红凤依然恭身谨立声音却冷得像冰。「当年阳家满门血案的缘由、经过和结果还有和锦衣卫的牵扯。」
正如水仙所料阳雁儒一听便惊愕地瞠大了眼。
「够详细吗?」
「够详细了小姐。」
「好那么现在就告诉……」
「等等﹗」阳雁儒蓦然插了进来他无奈地看了水仙一眼而后叹道:「不敢有劳红姑娘还是让我来告诉妳吧!」
水仙得意的笑了。「好啊﹗那么红凤替我们去找些吃的吧﹗」
「是小姐。」
待红凤又穿窗离去后水仙便装模作样地肃手就客。
「请进吧阳大公子﹗」
不料阳雁儒却在门外猛摇头。「不可!」
「为什么?」水仙纳闷地问。房里有毒蛇猛兽还是孤魂野鬼吗?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
「哦天哪﹗」忍不住又翻白眼。「我又不怕你侵犯我有什么好不妥的?还
是你怕我侵犯你?」
「别胡扯玉姑娘这……」阳雁儒顿时哭笑不得。「这无关乎雁儒是否会侵犯王姑娘或玉姑娘是否会……呃、侵犯雁儒而是对玉姑娘的清誉有损这等事雁儒万万做不得!」
「哦拜托!饶了我吧!」水仙实在受不了了。「我这是在帮你耶!你没听过吗?出门在外不拘小节你就不能睁一眼、闭一眼的放我一马吗?」
「不可将来若真的出了差错雁儒于心有愧!」阳雁儒依然顽固地坚持着。
「愧你的头啦愧!」水仙低咒。「好啦、好啦!我们到客栈后的小树林里说这总可以了吧?」
语毕她率先走了出去同时忍不住暗暗计算着她究竟还能够忍耐多久这个书呆子的迂腐个性而不至于替锦衣卫宰了他呢?可转眼一想她又不禁暗自庆幸着幸好两人都有意退婚否则要真嫁给了他不出三个月她就会被他逼得吐血而亡了﹗
同样的随在她身后的阳雁儒也在暗自忖度着没想到他的未婚妻竟然还是个「山大王」怪不得脾气那等刁蛮又任性幸好两人都无意婚娶否则要真娶了她不出三个月他就会被她气到没命﹗
这小村镇还真是小连小树林都小得很只有四周围的稻田大得非常惊人一眼望去连绵一片可惜在冬天里实在没啥看头而且还荒凉得很只平添了几分寒意而已。
站定在树林边眼望着那片落寞阳雁儒沉默半晌后才幽幽地开了口。
「简言之当年身为征讨将军的龙懋德看上了雁儒的大姊虽然家父百般不愿家姊下嫁给那等邪恶之人但龙懋德的阴险是众所皆知的在不得已之下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可是家姊早已和施家订有婚约因此趁着龙懋德到邻城去办事之际家父欲先行和施家解释清楚并退婚以免落人口实。不意家姊的未婚夫竟然坚决不肯退婚并不顾一切的主动要求赶紧将家姊嫁过去他以为如此一来便可杜绝龙懋德的妄想了。
「不料龙懋德比家父想象中的更缺度量他在知晓家姊已然出嫁后竟然老羞成怒地大骂家父轻视他而后便暗中将家父和姊夫硬按上拥护前帝的支持者的罪名上报朝廷。
「于是阳家和施家在毫无一丝心理准备且毫无机会申冤的情况下!于皇上当年那场消除异己的大规模诛杀中被冤冤枉枉地砍了头唯有雁儒侥幸获救而已。」
「原来阳家……」水仙低喃。「也是当年那场诛杀中的牺牲者呀!」
「之后我被送到邵家」阳雁儒继续述说着。「为了感激邵家冒险收容我的义心这些年来!我尽心尽力为邵家付出但求无愧于心。直到现在舍弟们都已有能力自立雁儒才能放心离开走上为阳家复仇的艰巨之路。这就是阳家灭门血仇全部的经过。」
「是这样啊!唔……」水仙沉思片刻。「可是就算你到皇上面前去告冤没凭没据的皇上怎么可能会相信你?」
「那么我就去找证据只要我一高中一甲!龙懋德要杀我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若再能蒙圣上派下一官半职要找证据也就更方便了。」
闻言水仙不由得眼神怪异地凝睇他半晌。
这人聪明是很聪明可惜个性太过耿直死板脑袋瓜子里的纹路根本就没几个弯思考起没经验的事来总是直来直往的不晓得该拐个弯儿。
在商场上也许他的确是很精明能干没错可是对于官场上黑暗的一面他明明一无所知偏偏又爱自以为是的编织美好远景简直像小孩子在玩办家酒似的。
算了既是师父要帮他那她也只好卯上去帮他啰!
「看着办吧!我们」她豪爽地拍拍他的肩算是安慰。「总会有办法扳倒那条蛇的!」
可没想到她一时的心软竟然被当成驴肝肺她才刚刚碰触到阳雁儒的衣衫他居然就一脸不以为然地身子一闪!闪到天边去了。
「玉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别再这等鲁莽!」
男女授受不亲?
鲁莽?
水仙愣愣地看看自己的手再望向那个一脸不以为然的书呆子继而受不了地白眼一翻。
「是是是待会儿我会去洗手你也去换件衣服这总可以了吧?」
*****
就如同水仙所预测的越近京城也就越危险对方来袭的人数不但更多而且还开始不择手段地耍出下流无耻的招数来。不过这对性子一向刁钻的水仙来讲简直是班门弄斧实在是不够看。
可是……
这日他们在途中碰见了一个小孩在路旁捂着脸嘤嘤哭泣不假思索地阳雁儒立刻下马要上前予以帮助。
「你在干什么呀你?」水仙不觉气急败坏地叫道:「你忘了前日里上的当了吗?」
「那不同!」阳雁儒头也不回地叫回来。「前日里是老人家谁都可以假扮可这会儿是个小童子不可能是假扮的!」
水仙不禁猛翻白眼「他是白痴吗?」而后蓦地飞身离鞍及时抓住「小童子」那只握着匕的手!另一手则粗鲁地揪住「小童子」的头猛往后扯露出那张绝对不像小童子的脸孔。
「哪瞧见没有?」不屑地斜睨着阳雁儒那副呆愕的模样水仙慢吞吞地说:「这叫侏儒即使七老八十了他依然会是这般像小孩子的身材学到了没有阳大公子?」
「呃、呃……学、学到了。」阳雁儒吶吶地道心里头不由得更窝囊了。
水仙哼了哼旋即随手一甩将「小童子」扔给一旁的红凤。
「处理掉他!」
「是小姐。」声落红凤便拎着「小童子」消失在路旁树林间了。
跟着水仙又将不耐烦的眼神瞟向阳雁儒。「我说阳大公子你想报仇就得先保住你的小命不是吗?拜托你以后在莽撞行事之前先通知我一声好不好?我才好先帮你订副棺材嘛﹗」
阳雁儒咬了咬牙正想说什么一旁却先传来一阵朗笑。
「小姑奶奶才多久没见妳好象越来越威风了喔!」
阳雁儒刚始愕然即见大树后突转出一位异常俊美洒逸的年轻人只见他一摇两晃潇潇洒洒地踱过来更令人吃惊的是一向不是嘲笑就是冷讽的水仙竟然欢天喜地的蹦过去。
「姊夫﹗」她欢呼着并亲昵地一把抱住年轻人的手臂。「我好想你喔﹗」
「少来这一套!小姑奶奶妳才不是想我妳是想我怀里的牌子对吧?」
「哪是!」水仙一把就推到天边去。
「不是?」年轻人——饶逸风嘿嘿冷笑。「那好以后妳都甭想见我那牌子了成吧?」
「耶?啊不要啦!姊夫」水仙一听赶紧求饶。「你怎么老欺负人家嘛!」
饶逸风冷哼。「谁教妳只会耍赖!」
水仙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连忙转开话题。「啊﹗姊夫师姊不是要生了吗?你怎么还出门?」
「生了早生了」饶逸风霎时亮出一脸灿烂的光彩眉开眼笑、喜不自胜。「一对龙凤胎都满月啦!」
「真的?」水仙惊喜地咧开了小嘴。「师姊一定开心死了!」
「老实说她的确是比我还来得高兴些」饶逸风笑咪咪地道:「她就是爱操心说什么若是饶家无后就是她的罪过啦什么的。不像我只要有她就心满意足啦!」
水仙也笑了。「师姊就是那样咩﹗不过既然师姊才刚满月姊夫怎么舍得离开她呢?」
「没办法」饶逸风心照不宣地眨眨眼。「有事得去办啰!」
水仙立刻会意地哦了一声。「那我跟你去帮忙!」
「跟我去?」饶逸风瞄了一下满脸狐疑之色的阳雁儒。「小姑奶奶妳不也有正经事要办?」
也跟着瞄了一下阳雁儒水仙的神情立刻沉了下来「哼﹗白痴书呆子。若非师父的意思我才懒得理他呢!」
「书呆子?」饶逸风挑了挑眉随即撇下水仙径自走向阳雁儒长长一揖。「在下饶逸风水仙的师姊夫敢问这位兄台是?」
「不敢」阳雁儒连忙回揖。「在下阳雁儒饶兄请多指教。」
「阳雁儒?」饶逸风双眸一亮。「原来是水仙的未婚夫啊!」
「耶?」水仙马上接着诧异地怪叫了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饶逸风得意地扬起下巴。「嘿嘿!香凝现在可是什么事都不敢瞒着我哟!」
小嘴儿马上就噘了起来!「哪有人这样的」水仙嘟囔着抗议。「那是人家的私事耶!」
「可等你们成亲后」饶逸风笑嘻嘻地点点她的鼻子。「大家就是一家人啦!」
「不会!」
愣了愣「不会?什么不会?」饶逸风困惑地问。
「我们不会成亲!」水仙断然道。「我们双方都同意等办完正事后两方就要解除婚约啦﹗」
「解除婚约?」饶逸风呆了片刻而后却又在唇角悄悄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这事不妨以后再说。话又说回来……」他瞥一眼从林里出现的红凤。「我从京里出来没多久就探得锦衣卫后卫全体集结要追杀某人我一时好奇跟来看看没想到却是你们我说你们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吗?」
朝阳雁儒那儿飞去一眼「是他的事」水仙淡淡道。「不过我会处理不劳姊夫操心。」
「这样啊……好吧!」饶逸风颔。「那么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要到顺庆府去处理一下也许……」
「咦?顺庆府?」水仙突地又一声尖叫。「啊!正好姊夫拜托顺便顺便一下……」说着她就一把将饶逸风扯到一边去喃喃低语。「麻烦你顺道上马湖府去一下……」
饶逸风一面仔细聆听一面点着头边又往阳雁儒那儿看过去一脸若有所悟
的神情。最后他拍拍胸脯保证「行就交给我了姊夫我一定不负重任﹗」
「谢啦姊夫﹗」
「不客气。」饶逸风又近前向阳雁儒作个揖。「那么!阳兄饶逸风告辞了。」
「饶兄没有代步吗?」阳雁儒忙道:「我们有得三匹饶兄可先骑一匹去。」
「不用了」饶逸风笑着摇摇头。「饶逸风天生劳碌命两条腿已足够矣。倒是阳兄……」他忽地靠近阳雁儒一些。「你真是自愿和水仙解除婚约的吗?」
「没错」阳雁儒的语气非常肯定。「雁儒和玉姑娘生长背景不同个性亦不相合婚后恐会时起勃溪生活必定不安宁。幸好雁儒和玉姑娘皆同意解除婚约以免将来后悔。」
「阳兄此言差矣﹗」饶逸风大大的不以为然。「拙荆和逸风的个性亦是大不相同然而此刻逸风和拙荆却是相爱至深!生活美满至极这也是当初所始料未及的因此……」
「饶兄」阳雁儒摇着头。「雁儒和玉姑娘相处这些日子来早已有所觉悟彼此确实都无法容忍对方的个性!所以饶兄毋需再劝言我和玉姑娘的心意已定断然不会更改了。」
「是吗?」饶逸风神情古怪地瞧了他片刻而后耸耸肩那抹神秘的笑意再度浮现在他唇边。「既是如此!那就随阳兄了。」话落!他又转向水仙。「水仙好好保护阳公子呀!」
「知道了姊夫。」
随即又转向红凤。「红凤好好看着妳家小姐别让她闯祸哟!」
「是三姑爷。」红凤仍是冰冰冷冷的。
「姊夫!」水仙跺脚娇嗔。
然后在阳雁儒震惊的注视下饶逸风哈哈大笑着翩然一晃身便消失无踪了。
「嘿嘿瞧见了吧﹗旸大公子?我姊夫也是个举人可他虽然跟你同样一副穷酸样甚至还有点吊儿郎当的但他那身武功却是天下间少有人能及所做的事更教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男人哪!就得像他那样否则光是像你这样死读书又有啥屁用?若是没碰上我恐怕什么事都还没做成你的小命就先没啦!」
在水仙的嘲讽声中阳雁儒垂眸藏起懊恼的眼神兀自就自己的代步爬了上去。
唉~~他实在应该去学武的!
*****
即使在寒冬里林谷幽深的紫金山依然松柏苍翠、花朵飘香特别是南麓的梅花山更是红梅朵朵、清幽高远。
这是一栋完全用松木和斑竹筑成的小屋舍红梅苍林环绕着小屋舍后方临着一条清澈的涓涓小溪流一座三曲竹桥横过其上益增添了这栋小屋的优雅朴致。
屋内除外厅之外!尚有三进房主房内则是简单几张斑竹桌椅衬着壁上的几轴飞马图小玉鼎内檀香袅袅古筝斜对着剑坐榻上铺设着朴素的棉布坐垫一座素雅的屏风半遮着坐榻看去真是纤尘不染飘然宁静。
此刻阳光已经斜了林间飘游着淡淡的暮霭衬着绵绵细雪更显清雅脱俗。眉睫落着霜鼻前呼着白雾!十根手指头几乎就要冻成冰了阳雁儒却浑然未觉地捧着书本靠在窗闾边呆。
会考之期已近为何他却老是会如此这般的心神不定呢?
虽然大多数时刻他都能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之上然而每当他念书念累了想稍微休息一下时脑海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刁蛮的倩影、任性的嗓音与那张不耐烦的脸蛋教他困惑、令他烦躁好似老天存心要他好好思索一下两人之间的差异似的。
没错她刁蛮说的话却往往都是正确的;她任性却也是她的一番好意!然而他就是无法接受如此这般爽朗豪放的女子。
而最令他不堪的是她的轻蔑。
她轻视他因为两人之间是如此的不同就好象他看不惯她的言行一样她也受不了他的思想与举动;她不想嫁给他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和她共处一生;但是他从未轻视她呀!他只是……无法接受。
犹记得初到京城那日水仙便要直接带他到她的住处住下可待他问清楚她的住处只住了她和红凤两人而已后便坚决反对此种安排。以他的严谨家教而言这是绝对不适宜的。
于是两人再起争执。
「拜托你别选在这种时候玩你的迂腐好不好?这是非常时期呀!」
「这不是迂腐这是礼教!」真不可思议她是个姑娘家怎么连这都不懂吗?
「狸叫?我还猫叫、狗叫咧!」
「无论如何我不能住到玉姑娘那儿去。」她不懂!他懂!
「那你要我如何保护你?」
「这儿已是京城……」
「京城才危险呢!」水仙怒叫。「好你说你到底是要命还是要礼?」
「命不可失礼亦不可废!」阳雁儒唱喏似的念道。
「哦天哪你饶了我吧!」水仙拍额长叹。
「玉姑娘以后会感激我的。」阳雁儒严肃的目光毫不妥协地迎向水仙不耐烦的视线。
等出事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还是现在先杀了你吧!」水仙咕哝。
「玉姑娘……」
「别叫我真是麻烦呀你!」水仙低吼随即开始攒眉苦思。「唔……不住我那儿又能住哪儿呢……嗯……唔……啊、对了!」她蓦地拍了一下大腿继而招手唤来红凤。「红凤来来来我告诉妳妳现在去……」然后就在红凤耳边细语交代了几句。
听罢吩咐红凤随即离去了。
那一晚阳雁儒是在客栈房里睡着的可翌日醒来却躺在这栋清雅小屋里的床上而且床边还有个神情恭谨的男人。
「属下左林是奉命来伺候阳公子的。」
阳雁儒忙坐起身。「奉命?奉谁的命?」
「大爷。」
「咦?」
「水仙小姐的大师兄。」
「啊……」
阳雁儒怔愣之际左林又继续往下报告。
「属下昨夜趁黑背着阳公子过来这儿附近也没有人敢随意闯入!所以暂时不会有人知道阳公子住在这儿。阳公子的日常生活将由属下负责若公子有什么特别需求!请尽管告诉属下属下定当竭尽所能的为公子准备。」
「啊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不敢有劳左兄。」邵家虽然富有但阳雁儒向来都是自己动手处理自己的事连房间也都是自己整理的从来不曾让任何奴仆伺候过他。
「阳公子为了避免让锦衣卫的人追查到你的行踪恐怕你也不能随意离开这儿。」左林歉然道。
「啊……我明白了那么……请教这儿原是何人的住处?」
「大爷。」
「那他……」
「大爷有公事在身在三月前是不会回来的。」
「这样……那就麻烦左兄了。」
就从这日起他便不曾再见过水仙了。他颇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却又不自觉地感到有些惆怅。
那个刁钻的姑娘尽管言行教人不敢恭维可的确是帮了他难道他连当面道声谢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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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场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童试、乡试、会试)
春闱会试在依然寒冽如冰的二月举行位于夫子庙东方的贡院适时大开龙门迎进各地考生入号房。面对龙门位于贡院中尽头的则是供监临、监试、巡察等官登楼眺望的明远楼楼宇层出不穷呈四方形飞檐出甍四面皆窗。
考生在号房内的生活是十分艰难的环境差啃的是冷食大小便也只能在号房里在这种状况下、考生们是很容易生病。熬得过寒天却不一定熬得过病痛的侵袭即使一切都熬过来了难说考试成绩不会因此而低落。(注)
不过这一切种种坚强的阳雁儒都熬过来了他疲惫但自信满满地从号房里出来左林立刻把他接走了。
好好地洗了个澡后阳雁儒便在左林为他准备好的热食前大嚼一番而左林也同往常一般伴他同桌而食并闲聊谈天。
「看公子的模样约莫考得不错吧?」
「如无意外应是没问题。」
「那就好不枉四小姐为您日夜守候。」
「咦?」一惊阳雁儒险些被一块葱油鸡给噎住赶忙把鸡块吞下去之后急问:「玉姑娘一直守候着我?」
「是啊!您在号房里自然不知道但锦衣卫可是试了好几次想除去您呢!」左林淡淡地道。「虽然四小姐吩咐过这事不用刻意让公子知道可是属下认为这种事还是告诉公子一声比较好。」
「但……但……」阳雁儒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怎么可能?那里是考场呀!有朝廷官员监试的考场呀!」
左林喝了口酒。「您忘了公子锦衣卫的职责之一是监视在朝官员官员哪个不怕他们所以只要是他们在办事官员们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
阳雁儒呆住了。
「四小姐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您一进号房之后她就在附近守候着以防锦衣卫作怪没想到还真让四小姐给猜中了呢!」
阳雁儒更觉不可思议。「既然锦衣卫如此厉害那么玉姑娘……玉姑娘又如何阻止得了他们?」
左林神秘地一笑。「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做法呀!公子。」
这么说阳雁儒也不懂但至少他懂得水仙又为他付出了多少心头不禁感动莫名。原以为她护送他到达京城之后就不再多事了岂料她却仍在暗中不辞辛劳地守护着他甚至还不想让他知道。
蓦然间他领悟到一件事实。
水仙刁蛮任性甚至豪放粗鲁可又是细心善良得那么可爱又窝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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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阳雁儒顺利通过了会试如愿以偿地取得了参加四月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机会。
可是水仙依然没有来见他。
她只委托左林转告他「即使中了一甲最好不要在面圣时就急着告御状待皇上派官后再设法收集完整的证据如此才能一告成功免得皇上反要治你一个诬告的罪名。」
阳雁儒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玉姑娘为何不亲自来告诉我?」
左林耸耸肩。「四小姐很忙呀!公子要知道只要您一出这梅花山生命就如同风中之烛四小姐必须先替您安排好一切否则搞不好下回您一出梅花山参加殿试连皇宫都到不了就先回姥姥家叙旧去啦!」
闻言虽然失望阳雁儒却安心了。
至少她不是不想见他。
当然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为何会有这般矛盾的心境!不久前他不是才因为终于得以与她分开而松了一口气吗?可是现在他却只想到殿试过后她就会来找他了或许……
他只是想当面向她道谢?
历来殿试一向都安排在皇宫殿前举行由皇帝亲自主持御史监试。但殿试虽然只试策问一场却要求考生在黎明时分便来到殿前恭候直到皇上升殿众官员及考生们参拜行礼后礼部官员才散考卷考生们下跪接受再归到自己座位上开始答卷这已然耗费几个时辰了。
而且由于殿深光线黯淡矮几仅一尺之高考生需盘膝书写一天坐得腰腿酸痛、头昏眼花之余还得思索出两千字的策问文章并书写工整赶着在日落前交卷其紧张辛苦之状是可想而知的。
但阳雁儒依然自信满满地交出了卷纸一出殿门又被左林腾云驾雾般地接走了。
然而过了三日后水仙却仍旧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玉姑娘她……」阳雁儒忍不住又问了。「不来吗?」
「公子并不是卷纸交出去了就没事了呀!」左林一边为他按摩依然酸痛的腰腿一边回道「只要有银子!或者有权有势甚至论点恩情殿试结果都很有可能被擅改的也或许您的卷纸与别人交换了也说不定。为避免这种状况四小姐还是要替您去看着直到放榜为止。」
无言片刻!阳雁儒才轻轻地说:「她比我还辛苦啊!」
左林忽地笑了。「四小姐说没办法呀!她说公子虽然聪颖可有些地方却笨得可以!要是不帮您看着就算死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阳雁儒苦笑。「以前我并不认为如此!可是现在似乎不能不承认了。」
「那么公子以后就不会再跟四小姐起争执了吧?」左林试探着问。
「这……」阳雁儒沉默半晌。「即便如此有些事我还是不能不坚持。」
「哦?譬如何种事?」
「若无礼道德仁义何存?」阳雁儒义正辞严地念道。
左林沉吟片刻。
「说得也是可是江湖儿女秉性豪放四小姐又特别外向公子何妨从权?所谓: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这点公子应该比属下更了解吧?」
「事急从权我懂。但是玉姑娘她无论轻重缓急皆完全不遵礼法总是率性而为这点我实在无法苟同!」
真顽固啊这位公子爷!
「或许四小姐对需要遵守礼法的时机认定与公子不同而已吧?」
「左兄此言差矣遵礼法如何能讲时机?鹦鹉能言口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夫能知自别于禽兽矣!故此为人当要时时谨守礼法否则又与禽兽何异?」
哇哇哇洋洋洒洒一大篇之乎也者最后居然骂起人来了!
难怪四小姐老说他是书呆子!
算了反正三小姐只要他觑空从旁劝言几句将来的展还是要靠他们自己他就到此为止吧!再说下去的话恐怕真会像四小姐所说的:吐血!
「总之」左林扶着阳雁儒坐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往后若是公子又将和四小姐起争执之前请公子先行考虑一下有必要为了一些浮面的虚礼和四小姐起争执吗?」
静静的让左林再为他套上袄袍阳雁儒思索好半天后才回答。
「我会的。」
为了水仙替他所做的一切至少他可以办到这一点吧?
注:自龙门至明远楼东西两侧是东西文场各有南向成排、形如长巷的号房数十排。每间号房约高六尺深四尺宽三尺。东西两面砖墙离地一尺多至两尺多之间砌成上下两层砖缝上有木板数块可以移动。在考试期间考生经搜身后携带笔墨、卧具、蜡烛、餐食半夜进入号房后号房门便被锁上之后他们的吃饭、睡觉、写文章都离不开这几块木板。白天考生将木板分开一上一下上层是桌下层是凳晚上将上层木板移至下层并在一起又成了卧榻。也就是说在考试期间考生的吃喝拉撒睡全都堆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