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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卷东西商站之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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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兵

戚继光道:“我近日在外练兵,兵没炼成,未能出战。”顿了顿,又道,“二弟,你还记得当日我兵败之后,与你说的话么?”陆渐道:“记得。你说了外省多有弊端,要根除倭寇,非得本乡本土的父子兵不可。”

“然也。”戚继光笑道,“承蒙胡总督与沈先生采纳此策,近日与我钱粮,前往义乌召集本乡百姓,训练一支子弟精兵。”

陆渐精神一振,问道:“有多少人?”戚继光道:“三千有余。”陆渐皱起眉头,说道:“可惜,太少!”

“不少了。”戚继光哈哈大笑,“兵不在多,贵在精练。古时有一位将军,只率三千人马,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历四十七战,所向无前,吓得百万敌军,望风而逃。”

“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谷缜郎声吟罢,笑道,“戚将军说的可是白袍陈庆之?”

“正是。”戚继光喜出望外,“谷老弟也读史书么?”陆渐奇道:“白袍陈庆之是谁?”谷缜道:“他是南北朝名将,擅长用兵,爱穿白袍,横行河南之时,敌军一见白袍,便会逃之夭夭。”

“元敬不才,也愿效慕古人。”戚继光慨然道。“三千丁勇虽少,但若训练得法,荡平倭寇,绰绰有余。”

谷缜一转眼珠,忽地笑道:“既然如此,戚将军不在义乌练兵,到南京来作甚?”戚继光微微苦笑:“我来南京,是做叫花子呢。”陆渐奇道:“这话怎讲?”

戚继光道:“胡总督请来的饷银,只有二千多两,别说作军饷不济,就是兵器盔甲也置办不起。如此下去,这练兵之举,必成泡影。我来南京,就是为讨钱来的。方才见过胡总督,他也犯愁,说是今年闹灾荒,银钱短缺,人人都老要银要饷,给我的多了,别的将领必然记恨,况且练兵之事,成效未着,多拨银子,其他人必然不服。总之话说了一大堆,钱却没给一文,看来这一趟我只有空手而回了。”

谷缜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戚继光皱眉道了:“足下何以发笑?”谷缜笑道:“我笑这大明朝的官儿,做得真是有趣。清客总督、叫花子参将,肥了中间,苦了两头。”

戚继光道:“此话怎讲?”谷缜道:“胡宗宪和沈舟虚都是明白人。练兵是长远之计,关系国家安危,他们岂能不知?是以给你的粮饷必然只多不少,决计不只二千两,只不过总督府拨下来,都司、佥事、镇抚、知事、总兵一干人,大雁眼前过,岂能不拔毛?不但要拔,一根也不能少。这些还只是常例,另有一些不常之例,掌管文书的都是师爷幕僚,写账簿的时候,大笔一挥,几十两的零头老实不客气都进了自家口袋,这么七折八扣下来,十两银子,落到将军手里,能有二两三两,也算不错了。”

戚继光往日不曾独当一面,故而也不太明白军需财务,此时听谷缜这么一说,不由恍然大悟,重重一拍桌案,怒道:“如此贪贿,胡总督就不知道么?”

谷缜摇头道:“胡宗宪何等精明?他不是不知,而是全知。只可惜官场这地方,知道的越多,忌惮就越多。他那些下属,人人都有后台,看似一个小官儿,说不定就是尚书的同年、阁老的门生、王爷的奴才、御史的连襟,从你这扣来的钱,十有**都上缴进贡去了。胡宗宪追究起来,还不满朝树敌么?所以事到如今,也没奈何,唯有假装糊涂,跟你打马虎眼儿。”

陆渐皱眉道:“这事胡总督欠考虑了,为何不直截了当拨给大哥?”

“你有所不知。”谷缜道,“这朝廷虽乱,军饷拨发却自有一套规矩,须得自上而下,层层转拨,层层监督,以防有人拥兵作乱。你说,自古打仗打的是什么?兵法?谋略?非也,非也,打的都是钱粮。当皇帝的用兵打仗,不必亲临战阵,只需握住银根粮道,就能运筹帷幄,遥制万里。胡宗宪政敌不少,若不按规矩办事,直截了当把军饷拨给戚将军,今日拨了,明日就有人给他扣一顶‘养兵自重’的大帽子。”

陆渐倒抽一口凉气:“倘若这样,还怎么带兵打仗?”谷缜站起身来,叹道:“官场文章不好做,做事的时候,绕过官场,往往能够事半功倍。唉,这句话我实不愿说,若是沈舟虚还在,以他的幕僚身份,此事必然好办。但他这么一死,胡宗宪不啻断了一臂,将来官场之上,必然多出无数凶险。”他说到这儿,见戚继光目含愁意,当下顿了顿,笑道:“大明官场积垢纳污,层层相连,就似一张无大不大的蜘蛛网,触一发则动全身。戚将军得有今日,凭的是世代军功,对于这些牵扯,或许不甚了然。是了,将军手上还有多少银子?”

戚继光道:“二百多两。”谷缜道:“我有一个法子,戚将军愿意采纳么?”戚继光道:“什么法子?”谷缜道:“戚将军这二百两银子交给在下,在下拿到生意场上周转周转,为你凑足军饷如何?”

“好啊!”戚继光惊喜道,“但不知要周转多久?”谷缜笑道:“不久不久,但将军须得答应我两件事,若不然,这生意就做不成了。”戚继光道:“请讲。”谷缜道:“第一件事,我如何周转银钱,将军不得过问。”戚继光想了想,说道:“这个容易,但须不违国法。”谷缜笑道:“《大明律》虽漏洞百出,我要想违背,也不容易。”

戚继光听得一愣,谷缜不待他明白过来,笑道:“如此将军答应第一件事了?”戚继光只得点头。谷缜道:“第二件事,则是让我做你的军需官,贵军一切兵器粮草,全都由我购买,无论好歹,将军都要接纳。”

戚继光失笑道:“戚某如今光杆一个,只要是粮草兵器,无不笑纳。”

“成了。”谷缜一击掌,笑道,“戚参将何时返回义乌?”戚继光道:“军务甚多,今日便要动身。”谷缜站起身来,说道:“很好,陆渐,咱们也今日动身,去瞧瞧戚将军的新兵。”

陆、戚二人同时一惊,陆渐道:“这样急么?”谷缜神色一肃,颌首道:“急,十万火急。”陆渐瞧他一双眸子清亮如水,神采焕然,霎时间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戚继光听这对答奇怪,颇为疑惑,但一想到二人愿往义乌,欣喜之情又盖过疑心,当下拍手笑道:“好,好,若得二位相助,何愁功业不成。”说罢又是大笑。

陆渐忽地皱眉道:“谷缜,走之前,要和妈说一声。”谷缜道:“你只说出趟远门,再布置天部高手看守山庄,至于这方圆百里,我已安插许多人手,眼下暂可无忧。”陆渐心知谷缜这般安排,是唯恐树下大敌,危及母亲妹子,只不过,此行若是当真落败,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于是二人同向商清影告辞,谷缜谈笑自若,陆渐的心思却是刻在脸上,商清影看出必有大事发生,口中却不挑破,只反复叮嘱二人一路小心,留意寒暖。

陆渐安排好庄中守卫,但因“黑天劫”之故,劫主劫奴不能久离,故而五大劫奴俱随他同行。陆渐心虽不惯,“有无四律”却违背不得,只得带上五人。

离庄之时,商清影一直送到庄外数里,陆、谷二人好容易才将她劝住,策马走出数里,陆渐回头望去,仍见道路尽头那道素白身影,倚着一株柳树,遥遥挥手。想到此行凶险,这次分离或是永诀,陆渐心中一痛,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谷缜知道他的心思,一时间也收敛笑意,轻轻叹一口气。戚继光均都看在眼里,但他性子深沉,不爱说三道四,二人不说,他也不问。

南行路上,长空如洗,极目皆碧,盛夏绿意仿佛延伸到天边。三人一路奔驰,挥鞭指点沿途胜景,谈笑不禁。戚继光文武双全,辩才无碍,谷缜博学广闻,口角风流,两人对答诙谐,机锋迭起,陆渐话语虽少,但谈到大是大非,却往往能一语中的,引得众人会意微笑。

驰骋良久,暮烟四起,苍山凝紫,衔着半边红日,一条江水被暮色浸染,涌血流金,凛凛江风吹得岸边花草摇曳开合,如嗔如笑。戚继光既得知己,又获强援,心中快慰,见这佳景,雅兴大发,不禁朗声吟道:“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草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

“好个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谷缜赞道,“这两句沉郁顿挫,真有杜工部的遗风。”

戚继光与他交谈多时,大致明白了他的性情,当下笑道:“你只说后两句,前两句怕是不入法眼。”谷缜摇头道:“前两句不是不好,但有些奴才气。”戚继光道:“为臣死忠,为子死孝。难道说一提到‘主情’二字,便有奴才气么?”

谷缜道:“我相信天道至公,天生万民,本来平等,上下尊卑,不过是后天所致,谁又生下来就比谁强了?皇帝老儿一张嘴巴两只耳朵,我也是一张嘴巴两只耳朵,不见他比我长得多些。”

戚继光皱眉道:“谷老弟这话虽说新颖,却有些大逆不道。”谷缜笑道:“就是大逆不道,嘉靖老儿贵为天子,兴土木,求神仙,炼金丹,淫童女,信任宵小,骄奢淫逸,闹得官贪吏横,民不聊生,上逆苍天好生之德,下逃祖宗守业之道,也可算是大逆不道呢。”

谷缜虽是诡辩,谈的却是时事,戚继光竟是反驳不得,不由默然半晌,说道:“皇上虽然不好,百姓却是无辜,元敬生为臣子,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谷缜点头笑道:“天底下的官儿倘若都和将军想的一般,皇帝老儿就算尾巴翘到天上,那也无所谓了。”戚继光摆手道:“惭愧。元敬十七岁领兵,征战沙场十余年,北方鞑虏肆虐,南方倭患如故,空负报国之志,却无报国之才,真是惭愧。”

谷缜笑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志者帅也,才者军也,三军易得,一帅难求。将军已有报国之志,何愁没有报国之才?区区倭寇,跳梁小丑,弹指可平,何足道哉。”

戚继光双目一亮,笑道:“谷老弟,你风骨特异,倘若投身仕途,必能成为国家栋梁。”

“免了。”谷缜笑嘻嘻地道,“要做大明的官儿,先得写八股,考进士,那些之乎者也,想想都觉头痛,要我在纸上写八股,不如让我在墙上画乌龟呢。考武举嘛,骑马射箭也不是我的专长,一马三箭,箭箭落空。我还是做我的陶朱公,买东卖西,走南闯北。不过呢,这也不是最要紧的。”

戚继光道:“哦,那什么才最要紧?”谷缜道:“最要紧的是,我大好男儿,自当纵横四海,无拘无束,怎能自甘堕落,去做皇帝老儿的狗腿子?”戚继光不禁苦笑:“老弟这一句,可将我也骂了。”谷缜道:“戚兄是戚兄,皇帝是皇帝,我宁可做戚兄的军需官,也不做皇帝的狗腿子。”戚继光失笑道:“老弟真是少年意气。”

高谈阔论,不觉光阴流逝,入夜时分,一行人觅店宿下。用罢晚饭,谷缜正在喝酒,忽见五个劫奴探头探脑,在门口张望,不觉笑道:“你们做什么?”

五人忸怩而入,忽地齐齐跪倒,唯有燕未归略有迟疑,但也被秦知味拉倒。原来五人私下商议,当初为沈舟虚出力,和谷缜实有杀父之仇,而今换了新主,陆、谷二人交情如铁,谷缜对五人却很冷漠,倘若想报私仇,略使手段,五人就算不死,也难免黑天之劫。在山庄时,五人对谷缜尚有回避余地,而今一路随行,欲避不能,惊惶之余,决意来向谷缜请罪。

谷缜瞧见五人模样,猜到他们心中所想,问到:“你们害死我爹,怕我报仇吗?”五人连连点头。谷缜道:“犯法有主有从,主犯已死,从犯从宽,况且你们身负苦劫,不能自主。也罢,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五人听见,脸色发绿。谷缜扫视五人,挥手笑道:“别想岔了。我说的活罪,是陪我喝一顿酒。”当下叫来五坛烈酒,笑道:“一人一坛,喝完了,大家一笔勾销。”

五劫奴均不善饮酒,此时无法,只得各领一坛,苦着脸饮下,加上谷缜殷勤相劝,不多时,五人醉得一塌糊涂,燕未归登墙翻梁,满屋乱飞;莫乙高声背诵《大藏经》、薛耳用“呜哩哇啦”大弹艳曲;苏闻香鼻子贴着地皮,边爬边嗅;秦知味则伸出舌头,将碗筷舔得干干净净。谷缜在一旁拍手大笑,连哄带赞、助长其势。直待陆渐听得吵闹,前来制止,才将五人带回歇息。

次日起来,五名劫奴宿醉未消,头痛欲裂,愁眉苦脸,跟在三人后面。谷缜却是说到做到,经此一醉,和五人嫌隙都消。秦知味和谷缜本是故交,当先重叙旧好,无话不谈,其他四人见状,也各各释然,更被谷缜天天拉着喝酒,稀里糊涂几天下来,还没到义乌,五人两杯酒下肚,和谷缜比亲兄弟还亲了。是夜抵达义乌,次日早晨,戚继光召集部众,在东阳江边列阵点兵,只见清江如练,长空一碧,远方白云青峰,森然如城池耸峙。江岸上一带平沙,黑压压站立三千将士,鼓声雷动,旗帜飞扬,戚继光令旗一挥,呼声冲天,有如一阵雷鸣,激荡山水。

陆渐定眼细看,阵中除了军官穿戴甲胄,士兵都是农夫打扮,皮肤黝黑,衣不蔽体,脚下蹬着草鞋,手中拿着木棒竹枪。装备虽然简陋,阵势却极齐整,一呼百应,丝毫不乱。陆渐、谷缜瞧在眼里,均是暗暗点头。

戚继光点兵已毕,向陆渐道:“这些军士多是附近矿山采煤的工匠,质朴有力,甚有纪律。这些日子,我依照东南地势,对比倭人战法,想出了一门‘阴阳’阵法,二弟要不要见识见识?”

陆渐笑道:“求之不得。”戚继光一笑,扬声道:“王如龙。”阵列中应声走出一个汉子,个子中等,但体格壮硕,双目有神,直如吞羊饿虎,浑身是力。

戚继光盯着他,似笑非笑,说道:“王如龙,你平日自以为力气大,武艺精,谁也瞧不起,是不是?”

“哪里话?”王如龙咧嘴直笑,“我这辈子也有一个瞧得上的,那就是戚大人您了。”他这一开口,嗓子洪亮,铜钟也似。谷缜不觉莞尔,心道:“这厮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

但听戚继光道:“你先别说嘴,今天我请来了能人,你有没有胆子跟他较量?”王如龙道:“好啊,我王如龙本事不大,却有胆子。”戚继光转头向陆渐笑道:“你瞧他这狂态,代我好好教训教训。”

王如龙觑着陆渐,嘴里不说,心里却犯嘀咕:“这少年貌不惊人,瘦瘦弱弱,能有什么本事?”当下解开衣衫,摩拳擦掌。戚继光道:“你做什么?”王如龙奇道:“不是要较量吗?”戚继光道:“较量是真,却不是一个对一个,你领十个弟兄,摆好阴阳阵。”

王如龙一呆,蓦地叫道:“什么?十一对一,还用阵法?”戚继光道:“不错。”王如龙一跳三尺,哇哇叫道:“不行不行,这不公平。”戚继光皱眉道:“你小子不知厉害,少说废话,还不领命?”

军阵中议论纷纷,嗡嗡声一片。王如龙瞪着陆渐,两腮鼓起,蓦地将头一甩,大声道:“戚大人,小的有个请求。”戚继光将脸一板:“军法如山,你敢违抗?”王如龙脖子梗起,说道:“您不答应,砍我脑袋便是。”戚继光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也罢,你有何条件,且说一说,若没道理,瞧我砍不砍你脑袋。”

王如龙指着陆渐道:“我要和他比气力,他胜了我,我就带兄弟和他打。”

“比气力?”戚继光道,“怎么比法?”王如龙咧嘴笑道:“筑石塔,谁高谁赢。”此言一出,群声哗然,三千多人,尽都拍手鼓噪,纷纷叫道:“对,对,筑石塔,筑石塔。”千人同声,势如滚雷。

戚继光始料未及,微微皱眉,回望陆渐,陆渐尚未答话,谷缜已说道:“比就比,山不比不高,水不比不深。”陆渐本来不愿太露锋芒,但谷缜如此一说,不便和他相左,只好点一点头。

王如龙脱光上衣,露出虬结肌肉,大步走到江边,江水数百年侵蚀,将岸边石崖切割破碎,石块大大小小,散落岸上水中,大者千斤,小者也有百斤左右。

王如龙走到一块比人还高的巨石前,一沉腰,沉喝一声,巨石应声被他扛了起来。军中彩声轰响,陆渐也是动容,寻思:“这巨石怕不有千斤上下,此人气力好生了得!”

王如龙走了七八步,将巨石稳稳放在岸边,转身又扛来一块较小石块,垒在巨石之上。一时间,来来去去,连垒三块,三石相叠,笔直如塔,比王如龙双手举起还要高出两尺。这时间,只见王如龙抱起一块四五百斤的巨石,走到塔前,马步一沉,嘿地吐气开声,双臂向上一抬,那块巨石高高飞起,啪嗒一,搁在石塔顶端。

“乖乖。”谷缜吐出舌头。“这一下可不是天生的本事。”陆渐微微点头,心道:“这位王将士内外兼修,竟是一位武学高手。”

说话间,王如龙又抱来一块巨石,向上一托,又将那石块高高抛起,啪嗒一声,叠在石塔之上。要知道,扛抱巨石,凭的或是本力,但将巨石抛在半空,一半凭的是气力,另一半凭的则是腰胯胸腹的内力巧劲,更难得的是,石块抛起后,不高不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石塔顶端,抑且方位轻重无一不巧。若不然,搁得偏了,石块不稳,势必滚落,抛得低了,必然碰着下方石块,撞垮石塔。是以王如龙一抱一托看来轻易,谷缜、陆渐却是行家,一眼就看出其中奥妙,心中不胜惊奇。

一时间,只见王如龙不住托送巨石,将那石塔越垒越高,半晌工夫,已然高及四丈,笔直耸立。但石塔越高,托送石块越发不易,稍有偏差,便有坍塌之患,是以王如龙所抱石块越来越小,由四百来斤减为一百多斤,托送起来也更加吃力,渐渐汗如雨下,面色血红,额上青筋贲张,突突直跳。

第九块巨石刚刚垒罢,王如龙脚底踉跄,后退两步,一跤坐倒,说道:“就这样啦,我不成了。”众人惊佩万分,纷纷鼓掌喝彩。王如龙瞥着陆渐,意带挑衅。戚继光也望着陆渐,嘴里不言,眼里却有担忧之意。

陆渐不动声色,走到石塔近前,笑道:“借如龙兄石块一用。”不待王如龙答话,默运大金刚神力,双掌齐推,咔的一声,垫底巨石急如弹丸,跳将出去,上方塔身猝然下沉,但却不摇不晃,纹丝未动。

这一下惊世骇俗,王如龙两眼瞪圆,脸色大变,其他军士更是目定口呆,偌大操场,落针可闻。

喀的一声,陆渐双掌再推,垫底巨石再度跳出,上方石塔依然未动。一时间,只看陆渐搓骨牌也似,将下方巨石一一推走,那石塔由下而上,眼看见矮,最终九块巨石分落九处,重新散开。

“石块借到。”陆渐说道,“小子献拙,也来垒一座石塔。”当下抱起最小最轻的石块搁在地上,再将次轻者垒在其上,之后石块逐次加重,恰与王如龙相反,王如龙垒塔,石块下重上轻,下大上小,十分稳当,陆渐却是上重下轻,上大下小,直将王如龙所垒石塔颠倒过来。那塔越筑越高,伸臂不及,陆渐便用王如龙的法子,抱起巨石,托上塔顶,然而一块大过一块,一块重过一块,比起王如龙难了何止十倍。先前王如龙筑塔之时,每托上一块巨石,众将士便出声喝彩,这时候却是人人屏息,鸦雀无声,望着巨石飞起,无不惊心动魄,喘不过气来。

陆渐将“大金刚神力”融会“天劫驭兵法”,神力巧劲无不登峰造极,此时巨石嵌合,丝丝入扣,既快且稳,层层叠高,不多时,陆渐双臂一送,第九块千斤巨石有如飞来山峰,腾起数丈,啪嗒一声,沉沉压在塔顶,整座石塔看起来就如一把倒立石锥,将垫底石块深深压入土里。这时间,众将士才算还过神来,掌声雷动。戚继光走到陆渐身前,拉住他手,仔细打量半晌,笑道:“二弟,你这本事,真乃神人也。”

陆渐面皮发烫,忙道:“哪里,说好了筑石塔,谁高谁赢,如今都是九块,我不算赢,如龙兄也不算输……”话没说完,王如龙已跳起来,连啐两口,叫道:“屁话屁话,我说谁高谁赢,那是下面大,上面小,正着垒塔,公子爷这么上面大,下面小的筑塔本事,我王如龙万万不及。”说罢磕头便拜,陆渐忙将他扶住,说道:“如龙兄,你拜我作甚?”

王如龙道:“公子爷你不知道。我小时候遇上过一个华山道士,他传了我两月功夫,后来有事离开。临走时曾说,他这功夫叫做‘巨灵玄功’,出自玄门,只要用心修练,十年后必能力大无穷,罕有敌手,只不过,将来若是遇上会“大金刚神力”的传人,千万不可逞强,定要恭恭敬敬。公子爷如此了得,想比就是金刚传人了。”

陆渐听得惊讶,点头道:“不错。”王如龙大喜过望,又要磕头,却被陆渐挽起,笑道“如龙兄,有话将来再说,军令如山,我还是见识你的阴阳阵法吧。”

王如龙精神一振,从人群里拖出一根长大毛竹,竹子上密密层层,布满枝丫。另有两名军士出列,共持一根毛竹,与王如龙势成犄角,毛竹之前,均有军士手持木盾木刀,毛竹之后,各有两支竹枪,一支镋钯。阵势以毛竹为首,左右展开,形如飞鸟展翅。

谷缜一瞧。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戚继光听到,回头道:“谷兄弟笑什么?”谷缜笑道:“这阵法威力不知如何,但这样子么,真是不大好看。”戚继光笑道:“谷兄弟有所不知,凡事实用必不美观,美观则不实用,这阵法看着虽丑,却很有用。”谷缜跷起大拇指,赞道:“好个实用则不美观,美观则不实用,这两句话,真是千古格言。”

陆渐审视阵势半晌,迟疑道:“大哥,这竹子……”戚继光道:“这竹子正是从二弟那根竹子化来,远守近攻,十分好用,是这阴阳阵的门户,缺它不可。我给这大竹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狼筅’,狼是凶狠之物,筅是扫帚之意。”

“好名字。”谷缜拍手道:“就用这把如狼似虎的大扫帚,将那些倭寇盗贼一扫而光。”

戚继光含笑点头,王如龙却是不耐,高叫道:“公子爷,快挑一件兵器,大伙儿开打。”陆渐摇头道:“我先不用兵器试试,看这阵法有多大威力。”

换作旁人,王如龙必然当他拖大,陆渐这么说,他却打心里觉得应该,寻思:“没错,用兵器的,那还是金刚传人么?”当下问道:“戚大人,这一阵怎么算赢?”戚继光笑道:“你打中陆兄弟便赢。”王如龙哈哈大笑,蓦地大喝一声,摇动狼筅,直扑陆渐。

陆渐见两根狼筅扫来,伸手欲拨,身下风声忽起,却是那两名刀牌手滚地而来,挥刀横斩自己双腿。陆渐才知道狼筅凶猛,却是虚招,为的竟是掩护刀牌手的偷袭,当即纵身跃起,双脚齐出,踢向两面盾牌,双手一分,呼呼两拳,将那狼筅拨开。

蓦地锐风扑面,两杆长枪红缨如血,翻起斗大枪花,分刺陆渐上下两路。陆渐避开长枪,眼见狼筅用老,收回不及,当即纵身抢入两根狼筅之间,不料刀牌手趁他闪避枪势,早已缩回,盾牌前顶,挡住陆渐前进之势,刀作剑用,从盾下探出,刺向陆渐胸口。陆渐受阻遇袭,屈指两弹,夺夺两声,正中刀脊,刀牌手虎口疼痛如裂,若非陆渐手下留情,木刀必然脱手。

陆渐情急间用上大金刚神力,心中暗叫惭愧,蓦地眼前光闪,脚底风生,两只镗钯上下攻来,陆渐向后一仰,双脚蜷起,一个筋斗翻在半空,好胜之心陡起,沉喝一声,双拳左右送出,两道凌厉劲风如山如城,向众军头顶压来。

他本以为拳劲一出,众人势必难挡,故而出手之际,还留了一半功力,只想打倒众人作罢,不料他方才跳起,王如龙喝一声:“分。”阵势忽变,以两支狼筅为首分为两队,左右掠开,陆渐拳劲走空,击中沙土,漫天扬尘。众军士闪避之际,却已绕到陆渐两侧,狼筅、盾牌齐出,封住陆渐躲闪方位,四支尖枪则从竹枝间穿出,左右袭来。

这一下变化凌厉,陆渐躲闪不及,情急中使出“天劫驭兵法”,双臂一圈,缠住四条长枪,方要夺下,忽见刀牌手进如疾风,翻滚上前。陆渐心念疾转:“我若夺枪取胜,不能看出阵法优劣,但这一下逼得我使出‘天劫驭兵法’,当真厉害。”当下放开长枪,翻身闪开双刀,不料狼筅、镗钯已然绕至身后,两前两后,犄角杀来。狼筅舞开,竹枝漫天,犹如长云下垂,坚城突起,陆渐竟被闹了个手忙脚乱,几被乘虚而入的镗钯扫着。

一时间,旁人只见陆渐身法飘忽,如鬼如魅,动转之际,令人不及转念。“阴阳阵”几次将被击破,不料那阵分合变化,一忽儿分为两队,一忽儿分为三队,一忽儿正面横冲,一忽儿分进合围,筅以用牌,枪以救筅,短刀救长枪,镗钯则如刺客杀手,每每突出伤人,五种兵器攻守循环,奇正相生,每每于不可能处生出奇妙变化,避开陆渐的杀招,更生凌厉反击。

众将士瞧得眼花缭乱,心中更是忐忑,既不愿阵法被破,又敬服陆渐神功,唯恐他被扫着,损了一世英风。故而眼望双方攻守,心也随之起伏不定,患得患失。

戚继光知道陆渐功夫了得,起初还怕苦心创出的阵势被他轻易击破,见此情形,真有不胜之喜,便在点将台上挥洒指点,与谷缜谈论阵法,说道:“此阵的兵器有五般,长短有如阴阳,数目比拟五行,枪金,筅水、盾土、刀木、镗火。用之得法,如五行之相生,决不可破,用不得法,则如五行之相克,不攻自败。这其中的生克变化,一言难尽。这五般兵器均为双数,为的是骤遇强敌,可以中分为阴阳两仪,一刚一柔,左右犄之,继而应变三才,合而围之,敌人阵脚耸动,则觑其虚弱,三才归一,并而攻之。”

谷缜点头道:“阴阳三才五行之变,人人知道,但自古以来,活学活用的人却没几个。”说到这儿,他笑了笑,说道,“戚将军,恕小子多嘴,这阵法虽好,名字却不佳。”

戚继光一愣,道:“怎么不佳?”谷缜道:“阴阳二字太过笼统,不知道的人听起来,还当戚兄是算命先生、画符道士,岂不是天大误会?”戚继光不由大笑,说道:“那么你说取什么名字?”

谷缜道:“我看此阵中分两翼,开合不定,犹如飞禽展翅,乘风翱翔,不妨就以禽鸟命名,禽鸟之名,包含阴阳雌雄的有两个,一是凤凰,一是鸳鸯,将军方才说了,美观则不实用,实用则不美观。凤凰鸟中之王,毛羽华丽,此阵朴实无华,贵在实用,二者可谓不相干。依我之见,此阵就名鸳鸯阵,鸟虽平凡,情意却很深长。”

“好名!”戚继光拍手道,“从今往后,这阵法就叫做鸳鸯阵吧。”

说话间,陆渐已看出“鸳鸯阵”的优劣虚实,大举反击,“大金刚神力”施展,一拳一脚,劲力当空,军士略被拂扫,便是足下踉跄,摇晃不稳,忽听咔嚓一声,一根长枪被陆渐扫中,破空而出,戚继光浓眉一扬,高叫道:“李同先,你队东边策应。”

一个高大汉子沉声答应,率本队结成鸳鸯阵,逼近陆渐。两支小鸳鸯阵左右穿插,奇正合变,立时化为一个大鸳鸯阵,五行轮回,虚实不定,阵法威力强了一倍。

阵法变强,陆渐亦强,神力奔腾间,隐隐透出金刚法相,拳掌间更带上“天劫驭兵法”,斗不多时,左手一圈一横,将两根狼筅绞在一处,仓促间无法分开。戚继光见状,再调一队,亲自指挥,一时间,只见三队鸳鸯阵两前一后,成三才之势,一合一分,再变两仪。

陆渐越斗越觉心惊,但觉身周兵器影影绰绰,飘忽不定,数十般长短兵器备按五行,相应相生,与自己的“天劫驭兵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天劫驭兵法”因为“补天劫手”,能将几十般兵器融合如一,当成一件兵器运用,眼下这些兵刃却是凭借“鸳鸯阵”的奇妙变化,长短相应,五行相生,也能融合如一,发挥意想不到的威力。

陆渐不料这军阵妙用至斯,一时间竟被那阵法圈住,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心头一急,发出一声长啸,“大金刚神力”与“天劫驭兵法”同时运转,转身之际,夺下一根狼筅,旋身一扫,逼开身周军阵,长竹一搭,又夺下两根狼筅,方要横扫,刀牌手早已滚地杀来,陆渐待其将至,忽如长箭离弦,纵起两丈,两队刀牌手收势不及,撞在一起,咔嚓之声不绝,木盾中刀,顿时粉碎。

陆渐身在半空,六七根狼筅长枪或扫或刺,冲天而来,陆渐手中狼筅盘旋,下方狼筅、长枪均如铁针向磁,被他吸走,唯有王如龙凭借神力,夺回狼筅,呼呼呼舞得有如一阵旋风,势要迫得陆渐不能落地。

戚继光见状,正想再调人马。陆渐忽将狼筅在王如龙筅端上一点,翻身飘落阵外,举掌喝道:“大哥,够了。”戚继光闻言挥手,遣散诸军,叹道:“这阵法还是困不住你。”

陆渐摇头道:“这阵法已然十分厉害,只有两个破绽,若能补齐,即使如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戚继光道:“什么破绽?”陆渐道:“一是使狼筅的的军士力气不足,如龙兄之外,都是两人一筅,进退变化不灵活,不能全然发挥狼筅威力。二是少了弓弩、火铳,若能在阵法中加入弓箭鸟铳,我方才身在半空,势必成了靶子。就算侥幸挡开箭石,下方的狼筅长枪也应付不了。”

戚继光沉吟道:“气力是天生的,勉强不得。”陆渐笑道:“大哥,气力的事就交给我吧。”戚继光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转身向众军士朗声道:“这位陆兄弟自今日起,担任我军教头,大家可都服了么?”军士们对陆渐武艺十分佩服,听得这话,不胜惊喜,齐声答道:“服了,服了。”欢呼之声,震天动地。

当日,陆渐、谷缜各领其职。陆渐鉴于“三十二身相”并非人人能练,自己劫力在身,方能履险如夷,寻常军士易出偏差,沉思良久,从“三十二身相”中变 化六式:骑龙式、勾开式、架上式、闸下式、中平式、拗步退式。这六式姿态简易,心法明了,既是锻炼神力的内功,亦是攻守进退的招数。他想好招式,才从军中挑力大之辈,一并传授。狼筅本为“鸳鸯阵”之门户,一切变化均因这件兵器展开,一旦由两人一筅变成一人一筅,全阵攻守进退,越发凌厉。陆渐又以“天劫驭兵法”推演揣摩刀、盾、镗钯、长枪的招式,精简变化,去芜存菁,与狼筅六式相配合,至此,“鸳鸯阵”两仪相合,五行相生,生生不息,再无破绽。

陆渐出身寒苦,与众军士身世相近,性情相投。当下日夜住宿兵营,与士兵大锅同食,大被同眠。众军士见他身为教头竟不辞劳苦,与自己同甘共苦,心中更生敬意,无不努力习练武艺。

如此专心练兵,与谷缜不免疏远,这一日,陆渐偶尔想起,去看谷缜,不料帐中空无一人,询问卫兵,才知谷缜这些日子不在营里。陆渐心中纳罕,但军务繁忙,转头工夫,又将此事放下。

这日傍晚,陆渐正与戚继光操练阵法,忽听牛叫马嘶,转眼望去,营门前行来大队牛马。正觉奇怪,忽听见一声朗笑,一名白衣骑士越众而出,笑嘻嘻的,正是谷缜。他向二人招手致意,随后挥舞马鞭,指点民夫卸下货物。戚继光上前查看,却见货物中盔甲兵器,无所不有,均是锻铸精良,寒光射人。戚继光又惊又喜,审视之间,又见运输队伍陆续赶到,有的装载粮草,有的驮运营帐,更有数百口庞大木箱,拆开看时,一排排尽是簇新鸟统、火药铅弹。

戚继光、陆渐瞧得眼花缭乱,只怀疑自己正在做梦,方要上前询问谷缜,又听见牛马嘶叫,转眼一瞧,但见数十辆牛马大车,拖拽弗朗机火炮迤俪而来,那炮管乌黑油亮,令人望之胆寒。大车后还有数百匹骏马,健壮高大,鞍辔俱全。

谷缜御完货物,方才下马,笑吟吟走了过来,说道:“还有五十艘快舰,停在海边,不能驶来。”戚继光皱眉道:“谷老弟,这些……都是你买的么?”谷缜笑道:“是啊,够不够?”戚继光道:“够是够了,但这些物事价值惊人,当日我不过给了你二百两银子,就算在生意场上周转几百年……”谷缜笑道:“戚将军,记得你我约法第一章么?”戚继光道:“记得,你让我不问银钱来历。但这么多的军械粮草,匪夷所思,倘若不知来历,戚某岂敢……”谷缜笑道:“约法两章第二章,但凡买来,无不笑纳。戚将军可是答应过的。将军以诚信治军,岂可自食其言。”

戚继光方知谷缜事先料到今日,早已设下圈套,一时间当真无可奈何。但瞧这些军心粮草,有如雪中送炭,足可武装一支无敌大军,戚继光心中一喜,便将疑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次日,谷缜在营外搭起一座茅屋,长住在内。自茅屋搭建之日起,便不断有人拜访,来的人均是富商打扮,排场极大,屋前雕车竞驻,道上宝马争驰,金翠耀目,罗绮飘香,进出茅屋,络绎不绝,相望于道,神秘万分。

戚继光以下,营内官兵无不好奇,有人趁来客没走,前往探看,却见来客在旁,神色恭谨,谷缜坐在案边,左手拨打算盘,右手书写帐簿,口中说笑不禁,见到来人,还抬头招呼,举酒属客,虽然一心数用,却能面面俱圆,宾主尽欢。

陆渐也觉奇怪,询问谷缜,谷缜却顾左右而言他,胡乱说笑。陆渐知他行事自有城府,既然不说,必有缘故,当下也不多问,一心协助戚继光练兵。但自谷缜返回之后,军械物资任由戚继光调度,永无匮乏,自此之后,戚家军兵甲火器、马匹战舰特精,不特冠绝江南,更是甲于天下。光阴荏苒,转眼已至八月,这天士兵放假回家,营中冷清。三人恰好无事,谷缜邀戚、陆二人泛舟江上,喝酒说话。其时明月高悬,涛声在耳,断岸耸峙,层林萧疏,三人喝得耳热,说笑不离本行,论起兵法。谷缜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消说,用兵之要,首在资粮。楚汉交兵,汉高祖百战百败,始终不曾困绝,全部因为关中安定,萧何转运资粮,馈饷不绝,今日败北,资粮若在,明日又成一支大军。项羽粮道却为彭越、英布所断,资粮匮乏,虽然百战百胜,但垓下一败,则永不复起也。”

戚继光连连摆手,说道:“谷老弟此言差矣,兵以义动,用兵之要,首在道义。圣人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资粮虽重,却为利也。将士眼里若只有利,那么有利则战,利尽则散。项羽用兵如神,但生性暴虐,所过残灭,坑杀秦军二十万,尽失人心,故而一蹶不起,自刎了事。高祖约法三章,民心所向,故能屡败屡起,终有天下。唯有仁义之师,方能由弱变强,先败后胜。自古名将,戚某最服岳武穆,岳家军‘饿死不掳掠,冻死不拆屋’,那是何等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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